久久不见李陌放人,云乘微微抬目。

  李陌眉头紧锁,将慕云境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先让五步出来。”云乘道。

  他知道慕云的身份,李陌却不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暴露。

  李陌也不疑有他,点点头,将五步放了出来。

  五步乍出慕云境,心神早已慌乱。他只觉那个湖里出来的人是害自己的恶徒,生怕他又伤了儿子,情急之下,一把便扯过了李陌衣襟,想威胁他将自己放回去。

  但有云乘和寂灭在,哪里容得他发狂。寂灭一伸手,就毫不费力地将他揪了下来。

  “你在慕云境中见到的人,与先前并不是同一个。”云乘皱着眉道。

  五步并不相信,奈何被寂灭钳制住了,身体也没有恢复完全,只拿一双眼睛瞪着他们,戒备之色甚重。

  云乘不愿李陌知道太多,只好同他传音。

  “秘境之中的人,是被攸宁封禁了记忆的心魔,此时无害。你见到的,应当是风楼所化。”

  五步突闻此言,惊骇欲绝。

  风楼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魔族更清楚的了。数千年前,他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坑害各族英杰入魔,这之后,也豪不顾惜这些魔族性命,把持着族人的软肋,将他们投入战场,去与天帝一争高下。

  魔族奉攸宁为主并不是偶然,他们早就恨透了风楼,却无可奈何,陡然从天而降一个可能庇护魔族的人,又杀了恶首,自然是发自真心地拥戴。

  五步并未经历过当年的战乱,他迄今魔龄不过千岁罢了,但风楼有多泯灭人性,那个魔族不知?

  五步心中忐忑不已。

  要命,当年魔帝明明已经诛杀了风楼,他居然还能活下来!

  若当真如眼前的修士所言,那风楼本尊已然复生,且进了望云山,山巅中的长老们必然要遭遇一番劫难。

  不,不止是长老们。背弃了那人的所有魔族,连同他们的后人,恐怕都要迎来灭顶之灾。

  五步无法像修士一般传音,却也知道事有缓急,不再去问心魔与风楼的关系,磕磕巴巴地捡了重要的道:“他在三个时辰前已然入山,其余天魔长老尚在沉眠,唯有弃光长老带着地魔护卫队主持望云殿。”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被风 被那人擒住时,他已不知吸了多少人的魔气,看修为,怕已是地魔巅峰。”

  云乘神色一敛。

  事不宜迟,他飞快地询问了五步出入望云殿的禁忌,便让李陌将之送回了慕云境,御空而起,疾速赶往山巅望云殿。

  李陌则被他环在怀里,一同带着,脸色很不好。

  他并不是个愚笨的,虽然只听了五步三言两语,也已猜出,慕云与闯山之人有着密切关系。

  闯山之人是古意,却有了地魔巅峰的修为,只差一步便能迈入天魔。

  天魔,实力尚且超过仙人。他既然能进境如此之快,怎会没有其他机缘?

  慕云是魔族,五步将他认成了古意,那他们 是兄弟?亦或是,如云乘和寂灭一般,是本体与分-身的关系?

  古意的身份呼之欲出,却隔了层极薄的纱幔般,让李陌难以断定。

  在那场与攸宁残念相会的梦里,攸宁明明说过,他已杀了风楼。

  不,古意断不会是风楼的,他如何能是风楼?就算他真的是,攸宁怎会留下慕云?

  可万一呢?

  就像云乘不会让李陌涉险一样,李陌绝不会让云乘涉险。

  哪怕这危险,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致命。

  莫说是面对数千年前横扫仙魔两界的人物,就算只是个小小天魔,他也断不会由着云乘去送死。

  李陌暗自咬牙,已打定了主意,自己潜入望云殿后,便去寻找攸宁传承,哪怕接受了所有传承,也无法入魔达到魔帝境界,他亦会拼尽性命,护住魔界。

  是的,拼尽性命。

  这一路来,魔族众人对攸宁的崇敬拥戴,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悄悄将魔族长老们引入慕云境,对他来说,应当可以办到。

  至于云乘

  李陌悄悄将手掌放到云乘腰际,意图将他先行送入慕云境。

  意念到处,揽着他的人,却并未消失。

  李陌诧异抬头,正迎上云乘深邃的眸子。

  他微微一惊。

  “子桑,”云乘的表情很镇定,“你猜到了?”

  话音落时,他们脚下,望云殿已露出一方恢弘的檐角。

  云乘停在半空,静静地注视着李陌。

  李陌心里忽然有些慌。

  他几乎咬破了下唇,话语出口,也有些语无伦次:“你总是什么都瞒着我,你不想我担心,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涉险?进殿之前你要做什么?是让寂灭绑了我,还是骗我躲进慕云境里?”

  “ ”

  云乘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等他再开口,却不是对李陌说话。

  “寂灭,带子桑进慕云境,保护好他。”

  李陌周身发冷。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管不顾道:“你休想抛下我,我是慕云境的主人,我不打开入口,你如何将我关进去!”

  五息之后,李陌瘫倒在十里湖畔的石子路上,恶狠狠地瞪着寂灭。

  他忘了,他已同云乘结为道侣,许下道誓,福缘鸿运共享,慕云境,云乘早就能打开了。

  不只是慕云境,就连他的法宝,云乘也能当做自己的使。掌控慕云境法门的灭魔鞭,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掏了去。

  “放开我!”李陌睚眦欲裂,冲着钳制自己的寂灭怒吼。

  回答他的,是寂灭敲向他后脑的一巴掌。

  寂灭还是留了力的,又怕他提前醒来,掏出符篆,布了个密密麻麻的符阵。

  符阵之上的威力,让旁观的五步、六步还有慕云都为之颤抖。

  望云山上,云乘御空而立,已然站在了望云殿前。

  只是一眼,他便看出来了,望云殿,与昆仑山上的极光殿,相似到了极致。

  一样的雕琢精细,一样的气势恢宏,只那屋檐之上的瓦片,不是通透的琉璃,而是深沉的乌金所制。

  深红色的殿门敞开着,像是等候已久。

  风中传来淡淡的腥味。

  在这鸟鸣花香的地方,如此的不合时宜。

  云乘落地,面无表情地踏上了望云殿的台阶。

  殿中昏暗,不知是以何法阻隔了日光,便连神识都无法发散分毫。

  越是往深处走,腥臭之气便越发浓郁。

  云乘行至半途,尖利的笑声陡然响起,刮擦着耳膜,其间怨气深重。

  “君临没有骗本尊,天元之子,你果然来了魔界。”

  黑暗之中,前路陡然亮堂了些,依稀可见深色的地毯和高大的盘龙柱。

  柱子后,走出个少年的身影。

  他有着苍白的面颊,含情带怯的双眼,面上笑意盎然。

  的确与慕云一模一样。

  除了他那一身浓烈的、几乎形成实质的杀戮之气。

  云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古意?”

  “呵呵呵。”少年抬手,一柄狭窄的长刀被他漫不经心地拉拨到眼前,又嫌恶地扔了开去。

  杜的一声,长刀似乎陷入了宫殿的墙壁。

  “本尊比较喜欢被称作风楼魔帝。”

  少年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神不无嘲弄,“即便是转了一世,你还是如此之蠢。”

  云乘并不答话,沉默地站着。

  少年便自言自语,得意非常。

  “是不是好奇本尊如何还能活着?”他走到云乘跟前,缓步绕行,细致地打量着他,“攸宁那个废物,以为毁灭了本尊肉-身便可杀我,他又怎知,本尊本就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魔族。”

  他轻浮地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云乘的下巴,摄于云乘冷漠的表情,只撩起他一缕黑发,放在鼻间深深嗅了嗅。

  似乎对那澄澈的处-子馨香十分满意,少年面目也和缓了不少。

  “九德之息,伴祥云而化,生而为神,真是了不起啊。”少年嗤笑,“可为何暴戾之气,就要堕落为魔,感悟寂灭之道,方可得证神位?”

  他面目转而狰狞,眼中血丝渐渐沁出,“本尊与你,本同是天元的神息所化,为何你生来便是神,本尊却要成魔?”

  云乘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骇然。

  他没有神君全部的记忆,今日方知,原来,世间第一个魔,风楼,竟也是天元气息所化。

  依照风楼所言,寂灭之道,本该是风楼的道?

  那为何

  “呵呵。”少年又笑了一声,眸中恨意入骨,“攸宁毁了本尊肉身,逼本尊舍弃志高大道,辗转夺取人族身躯方可依存,而你,不过转了一世,便夺了本尊的寂灭道,天元对你,可真是好得很呐。”

  云乘微微抿唇。

  他曾隐隐有过怀疑,大道择人而成,却从不见有其余人修成过志高大道,是否,志高大道,在整个世间,只会选择一人?

  听风楼所言,应当是没错了。

  可他口说的其余事情,什么天元之意,云乘却并不明了。

  “本尊知道你听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你欠本尊的,永生永世都还不清!”

  少年陡然靠近,苍白的面颊几乎贴上云乘的,呼出的气息亦带着冷冽的腥臭。

  “真是好相貌,玉相天成,矜贵不可言说。”他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地碰上了云乘的下巴,“而本尊,却只能化出这副少年时的形态。”

  “神君啊,我们本该是天生一对,你可还嫌弃本尊?”

  他的行为,已然触碰了云乘的底线。

  云乘退了一步,冷漠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我已有道侣,还请阁下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么么哒!

  感谢灵于昕小天使的地雷。

  啊那个今天编编帮忙改了文名,之前忘了公示,不知道大家还找不找得到 头秃。

  大结局倒计时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