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没有阻拦李陌,只是夜里,待他睡熟了后,才默默将人抱回床。

  寒夜露重,虽有灵泉,李陌此时也不过比凡人强壮些,早冷的在罗汉榻上缩成了一团。手脚都是冰凉的,睡的也极不安稳,直至陷进床榻,才舒服地哼了一声,沉沉睡去。

  看的云乘眉头微皱,待搂着他歇下了,还在思量让楚汉生独自试炼的事。

  隔壁间的楚汉生打了一晚上喷嚏,直到第二日金乌初绽都没踏踏实实地睡着。

  “好奇怪啊 ”楚汉生挠头,这床舒适的很,窗户也关的严实,便是有那几丝风吹进来,也不至于能让他生病啊。况且,也没听说过修士得风寒的?

  一定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楚汉生心道,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谁会这么无聊,只好将这笔账挂在宁书砚头上。

  毕竟,闭关寂寞,换了他也得找个人来骂骂。

  还在山里潜心悟道的宁书砚也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澜溪城的修者市集日出开市,正午关闭,地点也是极近的,就在离月光客栈不到百丈的翠微楼。

  掌柜一早就让小二带了储物袋过来,澜溪宗实在凑不到那许多金子,找的零头里大半是下品灵石,他唯恐李陌计较,特意准备了几张翠微楼的帖子,只盼着贵客看在他周到的份上发发善心。

  储物袋与纳戒不同,不需灵气探入便可打开。早晨小二来的时候,李陌还在奇怪自己怎得到了床上,也没心思逗弄,只随意点了点头,那小二便如蒙大赦般,千恩万谢地走了。

  三人用了早饭,径直去往翠微楼。

  云乘还是一身素白长衫,玉冠束发,别着乌木簪。李陌仔细一些,将玄光衣化作黑袍穿在外头,又特意在腰上挂了柄问云乘要的灵剑,好歹让人看出他是个修士的模样,以免平白惹来麻烦。

  独独楚汉生,穿着小二送来的金灿灿的锦袍,倒像个凡间土财主。

  他却开心得很,直觉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装束风格,往后也打算这么穿了。

  翠微楼安置了阵法,外头看着不过小小一栋,内里空间却有数百倍,修者摆开的摊铺鳞次栉比,一眼看去便有千百个,众人穿行其间也不觉拥挤。

  过往皆是修士,多是洗髓境到入道境的,连入道中境都少,却因来自天元八方,服饰千奇百怪,气质各不相同,售卖的物事亦是琳琅满目,从灵植到灵兽再到法宝,无一不足。

  李陌和楚汉生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凡人眼中的仙师们支着个小摊子,席地一坐就开始叫卖,跟凡间庙会似的,喊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支了个横幅,上书“传承千年老字号符咒吐血甩卖”。

  路过的大肚修士扫了一眼那字迹,便与同伴调笑:“雷老儿又在诓人了,灵符传了千年,莫说灵气散的差不多了,连符纸都得烂了。”

  他们笑罢,互相让一让,排着队在楼梯旁交了帖子,径直上二层楼去了。

  翠微楼共三层,一层多是散修和各派采办弟子随意摆摊,还有一些翠微楼自己设的赌局和承接炼丹、符篆的门面,二层贩售东家鉴定过的上品法器之上法宝和稀少的丹药符篆,三层做什么,却是连云乘都不知道的。

  一层便是富有些的凡人都可进得,二层就需要帖子了,没有门路和财力的修士也不得入内,三层更是非请勿入的。

  云乘不过是要寻一些传送法阵所需的符纸和阵基,左右在底下逛一逛也能寻到。偏偏这楼里太过热闹,他们又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楚汉生非嚷着要上二楼看,连李陌都被他说动了。

  云乘眼角瞥到有人险些撞着李陌,伸手将他拉到身旁,又看到他脸上几分期待的神情,这才微微无奈地道:“那便去看看吧。”

  楚汉生和李陌一齐欢呼。

  帖子都在云乘纳戒里,他不应承,他们俩可不敢乱跑。

  三人在上楼的地方交了帖子,那守着弟子有些奇怪地看了楚汉生一眼,只觉他不过一个凡间土财主,微微鄙夷,却看在金帖的面上,依旧放了他们上楼。

  二层还要宽敞些,打眼望去,内里方圆已有千丈不止了。

  翠微楼的东家倒是不俗,这阵法布置的手段,几乎媲美独辟小世界的仙人了。晨起李陌还同小二打听过,这翠微楼在不少城池都有分号,却无人知道是哪家的产业。

  真要问,回门派里也能弄清楚的,但他对这事也没有那么上心,云乘也从不费心关注无关紧要的事。楚汉生就更别提了,是哪家的于他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兜里是一个子也没有的。

  此间铺面都有统一的规制,每间大小皆是三丈长宽,外头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数目不过百间,售卖的修士也矜持自傲,远不如楼下热络。却是勿论丹药法宝,皆是灵气充盈,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云乘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为着李陌,他也留意了几眼。

  如今,李陌护身有玄光衣,出行有轻雾剑和戏鱼舟,更有灭魔鞭傍身,但他鞭法剑诀都不熟练,却是缺了件趁手的攻击法宝。云乘从四处寻来的法宝并不贴合他道意,若是在此处能寻觅一件,倒也不错。

  李陌自己却没心没肺,只挑着那些没见过的宝贝看。

  倒是有家店铺奇特的很,里头卖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扇子,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掌柜见他们过来,也不似其他店铺那般冷漠,瞧一眼云乘头上的簪子和李陌腰上的灵剑,便嬉笑着道:“这位客官好眼力,我这的扇子,可是出自东洲炼器宗,退可护身进可御敌,小客官不来一把?皆是上品法器,价钱很公道的。”

  炼器宗?李陌听说过,似乎是东洲的一个二流门派,最擅炼器。但他可不想买扇子,只是道:“我用不得这样风雅的法宝,就是看见扇子想起个讨厌鬼,这才多看了两眼。”他说着,眼角微挑,斜了云乘一眼。

  掌柜:

  云乘微微垂眼,一语不发。

  只有楚汉生抓着脑袋问:“你是说闲情?诶呀他那个样子,的确很讨人厌,娘兮兮的。”

  李陌头一次发现这呆子竟也是个知音,挑着眉,意有所指道:“是吧,却偏偏有人,还要跟他鬼混的。”

  楚汉生难以置信:“谁啊,这么自甘堕落?不怕被带娘啊?”

  云乘默默摩挲着手指: 是时候送楚汉生走了。

  幸而李陌只是打趣,不过嘿嘿一笑,并没有深究。

  三人逛了一会,却是楚汉生先寻到了想要的法宝,眼睛直黏在上头,半天都不肯挪步。

  那是个葫芦式样的上品法器,不过巴掌大小,通体暗红,上刻繁复雕纹。守着店铺的瘦脸掌柜见楚汉生满眼惊艳,冷漠地介绍道:“幻火葫芦,上品法器,可供火道修士增强道法威力,八千灵石,概不赊欠。”

  楚汉生巴巴地看了两眼,奈何囊中羞涩,别说八千灵石了,八个灵石他都没有,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李陌。

  之前小二拿储物袋来时,他好奇看了一眼,那里头的灵石,何止八千。

  这数目毕竟有些大了,连楚汉生都有些羞于启齿,但趁手法宝可遇不可求,他也只能吞吞吐吐道:“ 你先借我可好,待回山,我去求我师父,还你一万灵石?”

  一万灵石 ?李陌忍不住想,大师兄那苦哈哈的模样,怕是跟你一样穷的底朝天的。

  但他也不能直说落了楚汉生的面子,便道:“罢了罢了,都说你下山跟着我,吃香喝辣嘛,谈钱多伤兄弟感情。八千灵石是吧,喏,都拿去。”他说着,便要把整个储物袋都给楚汉生。

  楚汉生也没有笨到家,依稀能感觉到他的苦心,想起自己下山时还想没义气地撇下他,更加内疚,直涨红了一张脸,又是许诺往后都听他的,又是发誓必将奉还,直嚷的李陌不胜其烦,只把储物袋往他怀里一塞了事。

  楚汉生抱着储物袋抹着鼻涕,刚转过身要付钱,眼前已经有了个挺着大肚的修士将那葫芦捏在手上,往柜面上放了只纳戒。

  瘦脸掌柜收了纳戒,清点完毕,语气仍是波澜不惊:“钱货两讫,阁下好走。”

  楚汉生:???

  不是,明明是他先看上的,不就是借个钱的功夫,怎么法宝就没了?

  他气急,上前去拽那大肚修士,嚷道:“兄台怎么回事,这幻火葫芦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怎得夺人所爱?”

  那修士转过头来,满眼不耐烦,却是方才他们在楼下碰见、嘲笑旁人的那个,他的几位朋友本就没走远,见他们起了争执,呼啦啦全来了。

  大肚修士入道初境,却看不出楚汉生身上有灵气,只当他是凡人,不耐烦道:“去去去,一介凡人,便是你看上了又如何,你能用吗你?”

  “ ”楚汉生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修士看着快三十岁了,只怕修为都是法宝丹药堆出来的。这样的入道境,他以往一只手能打好几个,偏偏现在修为被封,根本打不过。

  楚汉生可不是能生生受气的人,当即便是一扭头,往云乘跟前一缩,号哭道:“小师叔,有人欺负我!”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哭就哭,眼都不带眨的。

  李陌看得叹为观止,只觉楚汉生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连对面那大肚修士一伙人都愣了愣。

  他们打量云乘,只觉这人一身气质斐然出尘,不似凡俗,却又看不出他修为,面上带了几分忌惮,言语也不再那般强硬,试探着道:“我们是澜溪宗弟子,敢问道友来处?”

  原来是澜溪宗的地头蛇。李陌心里好笑,云乘亦是不喜,只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言简意赅:“葫芦。”

  大肚修士自是不服,虽然他们行了拦截法宝的事,但那时云乘几人还未付钱,也算是符合翠云楼规矩的,哪里肯就此让出,虎着脸道:“道友如此强人所难,可知我们澜溪宗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他身后友人亦是附和。

  “就是,范童道友三十岁入道,天纵奇才,他宗门可看重的很。”

  “也不知哪个小门小派来的,竟敢在此放肆。”

  “别是没钱,要行抢夺之事吧?要我说,这些小门派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李陌听得也来了气。

  呵呵,三十岁入道?我家乘儿八岁入道,也没见他得意,他这样的人,岂是你们这些破玩意随口污蔑的。

  长老早已说过,俗世历练,门派是不给任何协助的,这其中也包括了借呈闲派的名头便宜行事。但此时李陌也管不了许多,左右罚的也是他自己,他是断不能容忍云乘受一丝委屈的。

  是以,李陌从怀中掏出门派玉牌,出口便是威吓:“瞎了你们的狗眼,呈闲派亲传,我等不过下山执行任务,也轮到你们妄议?”

  场面陡然安静,那伙人早吓愣了,便连左右店铺的修士,都有不少看了过来。

  呈闲派,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五绝之一,呈闲派亲传弟子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哪里是他们这些小门派能得一见的。

  眼见着友人不再出口相帮,范童面如土灰,尤是不甘心道:“你们便是呈闲派的又如何,我已付了灵石买下了,你们要仗势欺人不成?”

  他虽这样说,心里也明白的很,如是对方当真要抢,自己怕是灵石都要不回来。澜溪宗不过是二流门派,受呈闲派庇佑已久,自己也只是个内门弟子罢了,如何跟人家五绝大派的亲传弟子抗衡。

  哪知云乘从头到尾没打算强夺,只将楚汉生怀里的储物袋扔到他脚下,淡漠道:“你既买下了,便依照翠微楼的规矩来。”

  趁手的法宝难寻,未免有修士争抢大打出手,翠微楼早已定下规矩,但凡有此类争执,双方可设赌局,听凭天意;或由管事仲裁,拳脚之上见真章。

  赌局在争议法宝之外,尚需添些彩头,如今云乘扔出了一储物袋灵石,想来便是要走赌局的。范童捡起来看了眼,那其中灵石之多,是他此生都没见过的,哪里会拒绝。

  彩头是双方同意便可,他心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一咬牙便摘了自己纳戒,递给云乘道:“这是我的彩头,你要赌什么?”

  云乘看都不看他纳戒,长身玉立,面无表情:“你随意。”

  竟有这样的好事 ?范童舔了舔嘴角,眼睛贼的发亮:“那我们玩的简单点,就比扔骰子,赌三局,比大小。”

  他扔骰子可是从没输过,看来,这一整袋的灵石都要入他囊中了。范童越想越兴奋。

  李陌:

  楚汉生:

  说真的,楚汉生虽然被他抢了法宝,但也 挺心疼这个“饭桶”的。

  你说,你赌什么不好,要跟小师叔赌扔骰子比大小?

  他从来 一出手都是六六六啊

  战色的赌局就是因为他才开不下去的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恩订阅,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