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缘舟阁考试如期举行。

  符篆、引灵、御兽、阵法、炼器是长老实测,灵植辨认、修行理论与仙界历史则是笔试。

  从辰时到申时,众弟子忐忑不安地进考场,眼底发青地出来。

  成绩是当日便出的,因此纵是明月升起,大多数弟子也等在缘舟阁外,非要看一眼结果才心安。

  左右无事可做,大家心里上下打鼓,纷纷开始与他人对应答案。

  “涅槃大战是天元多少年爆发的?”楚汉生焦急地问宁书砚。

  “我写的三万五千五百年。”宁书砚答道。

  楚汉生扼腕:“我原本也写的这个,但是感觉不大对,改成了天元三万五千年。”

  李陌在一旁凉凉道:“是三万五千两百年,书砚答的是结束时间,汉生你答的是魔界一统时间。”

  “!!!”

  “那直接导致涅槃大战结束的原因是什么?”

  李陌眼皮都没抬:“新魔帝攸宁阵前斩杀老魔帝风楼。”

  “完了!”楚汉生痛苦地捂住脑袋:“我写的魔界内乱。”

  宁书砚安慰他:“也算沾点边吧,好歹能得个一两分的。”

  “那仙帝所修之道呢?”楚汉生仍不死心对答案,“我犹豫是帝王道还是兵器道,后来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写了兵器道。”

  “恭喜你。”李陌笑的眼角弯弯,“选错了,是帝王道。”

  楚汉生哀嚎捶树。

  恰在这时,秦风奉命来张贴成绩,看见楚汉生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师叔 ”楚汉生可怜兮兮地蹭到他跟前,“我挂了几科?”

  秦风一伸手,将手中卷轴展开,贴到缘舟阁大门上,眼底满是笑意道:“自己看便是。”

  楚汉生立刻挤入了急切的人群中,眯着眼找自己的名字,好半晌才在末尾看见。

  楚汉生,符篆:乙下;引灵:丙上;御兽:丙下;阵法:丙下;炼器:丙中;灵植:甲下;修行理论:丁末;仙界历史:丁末。

  丙中为合格,楚汉生挂了四科,顿时泣不成声。

  他尤不死心,仍在上面找着其他人的名字。

  云乘在榜首,八科甲上。

  柳梢月排第二,七科甲上,唯御兽是甲中。

  何海 咦???何海也挂了三科,御兽、炼器、仙界历史都是丙中以下!

  哼,让你成天睡觉,也只是比我少挂一科而已。

  楚汉生觉得自己欣慰了不少,接着找找宁书砚和李陌。

  宁书砚居然一科没挂,还得了一个甲上。

  不开心

  李陌:修行理论:甲上;仙界历史:甲上;御兽:甲上;灵植:甲上;其他的,全是丁末?

  楚汉生咽了口口水,看向李陌: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要么全都会,要么全都不会?

  李陌感受到他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摊手道:“就一个月时间,那几门实在没空看了。”

  楚汉生不知道该说什么。照他的意思,只要给够时间,他也能全部甲上?

  他本想揶揄李陌两句,奈何一转头就见云乘过来了,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敢说出来。

  云乘扫一眼榜单便明了了,淡淡地看着李陌,只是道:“那么想回离州么?”

  李陌被他猜中,丝毫不意外,人群中悄悄地伸出手牵住了云乘的,道:“也不只是离州,我想去义安看看。”

  义安,是大渝的国都。

  云乘也没问缘由,只是点了点头。

  他想去,就陪他去。

  他的手拢在袖子里,被李陌牵住的地方,有些滚烫。

  秦风站在高处,见大家都看到了成绩,眯了眯眼,高声开始宣布掌门法旨。

  “本次考试,意在选拔参与五绝会盟的卓越弟子。”

  他一说话,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筑基至入道境弟子,将以成绩和修为境界为参考,进入参与甄选,甄选标准以境界为主,成绩为辅。符合条件的弟子当早做准备。”

  楚汉生听得心中一动:算上云乘几人,眼下缘舟阁中停留在入道境的不过九人,自己是筑基巅峰,看来还是有些机会的。如果成功进入秘境,说不定就不用下山试炼了?!

  又听秦风道:“当然,秘境之后,超过四科不合格的弟子,将开始下山试炼。”

  缘舟阁前响起一片哀嚎。

  楚汉生眼角含泪,双拳紧握:不是说好不合格就要试炼么,只算四科的话,只有自己和李陌啊

  呜,早知道就跟何海学了,天天睡觉也能侥幸过关。

  李陌倒是很满足,参与试炼板上钉钉,又能下山,再没有更好的结果了。

  他拉着云乘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云乘点头,伸手去揽他的腰。

  李陌脸上一红,咳了两声:“那个,这里许多人看着。”

  再怎么样,他堂堂七尺男儿,老被人搂着腰飞来飞去,总有些 那个吧。

  云乘淡淡地朝四周看了眼,手在袖中默默掐诀。

  云雾顿起,愈发浓重,难以视物。

  “怎么好端端起雾了?”众人疑惑。

  云乘早已揽着李陌,无声无息地飞回了执剑峰。

  李陌欲哭无泪,下定决心,明日就学御剑。

  夜深,月明,露华重重。

  李陌早已歇下,云乘站在执剑峰崖边的树下,任由夜风吹起道袍。

  雪泥觅食归来,落在梧桐树上,打了个饱嗝。

  “找到师父了么?”

  淡漠的声音响起,雪泥歪了歪脑袋。

  “他最后的踪迹是在昆仑山下。”雪泥道。

  云乘双眉微拢。

  他以前始终想不明白,绵阳明明是恍然境巅峰的修士,为何很少动用道法,甚至连相貌都那般苍老。直至近日,通读书本,才明了一二。

  他说百年前丢了剑。

  他修的是剑道。

  剑毁道亡。

  绵阳不是不愿用道法,是没有多少修为可用了。他也不是故意显出老态,而是 寿元将尽。

  自上次李陌出关,云乘传讯,绵阳本说不日便归,眼下已过了三十余日,他仍未归山。

  云乘也曾催促,然而玉符传出,泥牛入海,再无回应。

  师父本该去寻剑的,却为了自己和李陌,将这所剩不多的十年寿命拿去寻那缥缈无踪的塑灵石,也不知耗了多少心思和修为。

  云乘没有同李陌说,却忧心了许久。他怕再见到绵阳时,只看到他身死道消的一幕;更甚者,师父独自一人在山外仙逝,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欲去昆仑一趟。”云乘看着夜空,半晌才道。

  昨日他曾去玉虚峰内殿看过,师父的验生石还亮着,虽然没有明显的黯淡之色,却不知何时说灭就灭了。

  雪泥低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现在这个模样,上不去的。魔君证道后,君临在昆仑山布下禁制,连我都进不去,绵阳也不会在山上。”

  云乘没有说话,眉头皱的深了些。

  雪泥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嘲道:“帝王的心思,还能怎么样。君临远不如世人以为的那般公正持重,封山也不过是怕世间再出一个神罢了。便是我们妖族,这些年来,也没从他手里讨得几分好。绵华去都比你去稳妥。”

  它往梧桐树的枝桠末端移了几步,好让金色的羽毛晒到月光,看云乘的目光也越发郑重:“你要去秘境,霓霞剑在那里,只有你能找到霓霞剑。”

  云乘双目微抬:“我不需要霓霞剑,我要救师父。”

  雪泥气急,扑扇着翅膀道:“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是谁!待你回到众生之巅,要救他,不过是你一念之间的事!”

  “若是师父在这之前死了?”

  “死了又如何,天元世界亿万苍生,还敌不过他一个人?”

  云乘看着它,眼中渐渐沁出寒意,话语亦是冰冷:“他是我师父。”

  雪泥被他口中冷意所惊,退了两步,羽毛恹恹地耷拉下来:“ 你不管苍生了么?”

  “苍生自有轮回,与我何干?”云乘答的理所当然,“李陌与师父、呈闲派众人好生活着,便够了。”

  雪泥惊骇欲绝。

  它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它的声音都在发抖:“你 天下苍生,都是你的道,你怎么能背弃 ”

  “寂灭亦是我的道。”清冷月光下,云乘面色森然,“我是云乘,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十年前,身体长大的那一刻,他看着镜中倒影,已经明白了自己从何而来。

  可那又如何,他是他,云乘是云乘。

  他为苍生而死。而云乘,只想护着李陌,护着自己在意的人,便觉得够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十年来,修为不得寸进,至今停留在入道境。

  雪泥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哀痛至极:“你没有死!你就在这里!你明明说过,你会永远照拂苍生!你去九重天之前还跟我说,让我好好安抚妖族,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要好好维系天元来之不易的太平!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 你 ”

  “雪泥。”淡漠的声音将它拉回现实,“我只当你是山脚捡回的小灵鸟,你若看不清,便回去。”

  雪泥抬起头,不敢相信他居然驱赶自己,颤抖着问:“你要让我回哪去?”

  “回妖族去罢,拘在这样的身躯里,又是何必?”

  夜风吹起,枯叶纷落。

  孤竹微动,月色寒凉。

  “我不走。”雪泥讷讷道。

  “我欲救绵阳。”

  “我帮你找到他。”雪泥咬牙,没有尾羽的身体贴紧了树枝才没有晃下来,“你去找霓霞剑,找到霓霞剑就能找到他的剑。不然,他寿元到了,还是会死。”

  云乘面色淡漠地审视着它,似乎在打量它有没有说谎。

  “我没有骗你,你许多事没有想起来,所以不知道。霓霞剑的剑灵与万剑相通,她只听你的,你让她找,她肯定能找到。”雪泥解释的有些急切,生怕他再赶自己。

  “好。”云乘应允,“我取剑,你带回他。”

  普天之下,若是雪泥都找不到师父,怕是没有人能找到他了。

  雪泥松了一口气,自是满口答应。

  又道:“你也不必着急,我先前观他模样,如今起码还剩下十几二十年年寿元,来得及。”

  云乘闻言,也不过稍稍安心了些,左右绵阳还在山外,一日不归总是不妥。

  “ 吱嘎。”

  竹门移动的声音,在执剑峰顶寂静的月夜里,尤为扎耳。

  云乘转身,正见李陌揉着眼睛走出来。他身上还穿着中衣,人又清瘦,寒夜里看起来格外单薄。

  “乘儿怎么还没睡。”李陌注意到云乘,有些困惑,“我好像听到雪泥在叫。”

  雪泥被云乘瞥了一眼,缩起鸟头,在树枝上窝成小小一团金球,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云乘走过去,摸了摸李陌鼻尖,触手微凉,便解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淡淡道:“睡不着。”

  末了,见他不肯披袍子,又微皱着眉给他系好,叮咛了一句:“天冷,你莫着凉。”

  李陌耳根红了红,也说不清是因为被他摸鼻子还是被他照顾,顿了顿,道:“我这都入道了,哪里会着凉。”

  嘴上这么说着,却发现有了袍子的确暖和不少,又顾及云乘将衣服给了自己,身上剩的不多,拉着他就进了屋。

  李陌睡到一半有些迷糊,把人拉进来了,才想起这是自己屋子,这会又不能赶出去,挠挠头道:“要不乘儿今晚跟我睡?我给你讲故事吧,听一会就睡得着了。”

  云乘有些恍惚,呼吸悄然快了几分。

  李陌没听到他回应,以为他不愿意。

  小时候李陌以为男女授受不亲,云乘偶有睡不着,他都是说完故事哄他睡了,就回了自己屋。本想着现在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顾及,却没猜到他会不乐意。

  不过细想也是,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小破床,换了别人也不乐意。

  虽是如此,李陌还是有些不大高兴。总有一丝乘儿大了就不同自己亲近了的委屈。

  李陌正想开口,说那要不我去你屋哄你?

  就见云乘几步走到床边,脱了靴子摆好,端端正正地躺下,双手平放在腹上,微微侧脸看着他。

  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双眸微闪,好似在催促。

  李陌失笑,分明和小时候差不多嘛。

  他灭了烛火,甩脱靴子,也跟着躺了上去。

  还没想好讲哪个故事,一双手已不知何时揽上他后背,李陌只觉一阵天地旋转,自己便被挪到了里侧,面目紧贴着的似乎是云乘的胸口,有砰砰跳动的声响,呼吸间都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松木香。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