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方家。
这四个字的份量足够令在场众人为之侧目惊诧。
前段时日是有听说在风岚石城中出现了一个自称来自瀛洲方家的少年郎, 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只不过那少年很快就在修仙界中销声匿迹。
瀛洲远离修仙界和魔界, 是一处漂浮于无边汪洋中的世外仙岛,岛上飞升的修士数不胜数, 远胜修仙界与魔界, 被无数修士奉为飞升圣地, 有神仙岛美誉传世。
一场仙道夺魁, 竟是连避世千年的神秘世家都前来拜山,可见这一届是有热闹看了。
原是稳操胜券的段别隐在听见‘瀛洲方家’时, 眉心轻微一皱, 放在法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握紧了仙统的象征。
不管这一届仙道夺魁会出现多少变数和意外, 谁都不能动摇他的地位。
再说江横,在听熟悉的少年音时, 脑海中便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方厌知的俊脸,以及他古怪的性情。
夜雪簌簌, 寒风凄冷, 夜幕黑沉的像一块冻结的墨。
正在此时, 一点明光划破长夜, 银河骤亮, 明月钻出寒夜厚重的云层, 星辰倒流。
神仙岛的众人横笛吹音,从天而降,白雪相衬, 犹似仙人临世,自万千星河中来。
他们都很年轻, 穿着统一的素色白衣裙裳,身披湖蓝渐变色的仙袍,衣料泛着一层珍贵的珠光灵蕴,腰间挂着雪白的贝壳或饱满的珍珠,下摆裙边堆叠繁复,好似流云飞浪,衣袂朝后飞舞,飘带随风,仙气飘然。
和所有人一样,江横也抬起头看向从天上下来的这群人。
星夜白雪,仙人临世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祝景明看向师妹,再看风岚石城里的老熟人——方厌知。
舒沐心知晓他想说什么,这一届仙道夺魁恐怖太平,方厌知是冲江横来的。
在场众修默契地没发出声音,在笛音吹落白雪之时,神仙岛的贵客也足尖落地了。
方厌知为首,腰间挂着一盏用粉色花瓣做成的莲花。他身后的男修皆是白玉冠高马尾,女修高髻云鬓,眼神如出一辙的清傲,是一群神仙般的人物,浑身透着一股出尘绝世的意味。
“哥哥。”在万众瞩目之下,方厌知径直走向江横。
又是超出原著的剧情,江横早就与谢辞交换过眼神。
谢辞依旧与过去一样,没有看方厌知一眼。
面对方厌知的恣意热情,江横只是弯弯嘴角,“贤弟,好久不见。”
闻修白侧身,手里的芍药花枝不香了,嗅到了瓜味。
牧云生视线在方厌知身上停了片刻,而后光明正大地掐指算命。
萧翠寒斜靠在铺着白色羽毛的座椅之中,手里烟斗飘着淡烟,她倒是正常人,所以先发制人,“小横,不给师兄师姐介绍一下?”
方厌知闻言,看向萧翠寒等人。
少年身姿纤长高挑,俊美轻狂。他脸上虽有几分笑意,却比不上面对江横时的真切。
一甩云袖,下巴看人,方厌知说道:“方厌知。”
闻修白看见他腰间挂着敕神莲花盏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方厌知能来他很开心,但方厌知说话的语气他不喜欢。
闻修白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原来是方小家主。”
将来晚了的神仙岛众人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入座。方厌知却不与他们坐在一起,直接走到江横身边的空位坐下。
谢辞脸色冷了一些。
江横知晓谢辞不喜欢方厌知,今夜着实有些冷,他抬手覆在谢辞手背上,悄无声息地渡去暖意。
谢辞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温柔化开了寒意。
方厌知看见两人相握的手时,愣了一下,心口涌起一股盛怒的烦躁。
他绷着下颚压住愤怒的情绪,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谢辞的脑袋拧下来。
不想,却看见谢辞发间的玉簪。
方厌知眼神复杂,凝眉几瞬,扭头望向江横,“哥哥,你怎么将神谕给他了?”
江横诧异,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神谕?”
“?”方厌知听江横如此询问,心中算是明白了,江横这话是在试探自己,如今不信他。
再说,江横已被谢辞蒙蔽了双眼,迟早会跟着谢辞一起不喜欢自己,憎恨自己!
方厌知轻笑一声,桃花眼盛满盈盈笑意,目光在江横和谢辞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哥哥,不管你信与不信,”方厌知与江横说道,“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横未曾看明白过方厌知,更不敢信他所言。方厌知是江横将断云玉与半块神谕融合之后,第一个直接认出神谕的人。
单凭这一点,江横便不可能信他。
因为,许慕手中的神谕只有半块,却没有找寻另外半块的下落,说明至少在许慕那个时代的人所见过的神谕都是半块。
不曾见过真容。
那方厌知如何得知?
方厌知见江横不答,他抬手捋了一把垂在胸前的浅金色玉带,玉带与乌黑的发丝搅在一起,贵气华丽。
他忍不住劝诫江横,“哥哥,你若将神谕给了他,将来可有你会后悔的。”
江横不解,却不喜欢方厌知言辞之间对谢辞的敌意。他正了脸色,手中玉扇往桌案上一敲,“方小家主,我既将神谕赠予阿辞,便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方厌知脸上的笑容似被寒风冻结,心被江横的话刺的一痛,他望了眼谢辞。
哪知谢辞全程没看他半分。
方厌知唇角动了动,有些嘲讽。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里,谢辞都杀了江横多少次了,怎还好意思与江横在一起的?
“谢辞,”他似笑非笑地喊了谢辞的名字,忍不住开口,“你这种人当以死——”
谢罪两个字还没说完。
高台之上连赢十人的浪刀仙有挑选对手的资格,提刀直指江横,口气狂傲,“白羽莲峰浪刀仙,请星云观符箓宗宗主赐教!”
被人打断,少年漆黑的眼眸冷得只剩下杀意。
江横松开谢辞的手,与谢辞道,“我去会会他。”
说完,他又眼含戒备地看向方厌知。
方厌知与江横目光相接。
他见方厌知一脸受伤的悲伤情绪,心中莫名有些难过,好像自己做了伤害到他的事情。
“你,”江横本想冷声教训他几句的,见他如此,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我不管你与阿辞之间有何恩怨,若你敢欺负他,你我便是仇人。”
偏心至此,倒不如没有心。方厌知咬牙,怒极反笑,心口憋着一股恶气。
“哥哥,你是——”
浪刀仙人在高台之上,手持宽刀,刀影无数。
“江横,你若是怕了便当场认个输,我又不会——”
话未说完,浪刀仙便在高台之上爆体而亡,血都未见分毫,直接炸成了粉红的粉末,被雪花一扬便消散无踪。
江横被眼前一幕怔住,太过于突然,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谁出的手?
轻而易举赢下十人的浪刀仙是白羽莲峰八大世家里浪家的家主,百年之前进入渡劫期,修为高深莫测,刀法精湛绝伦。
竟是被人一招毙命,爆体而亡。
满座哗然。
是谁杀的他!
段别隐脸色没有明显变化,只是眸光深邃了些。
而他身后的其他世家的家主皆正襟危坐,震惊于有人干杀白羽莲峰的家主。
虽说,仙道夺魁,生死自负。
但,未免太嚣张了。
段别隐给了其中一位家主眼神。
一白发老者起身,不怒自威:“是谁做的,站出来!”
另有几家仙门亦跟着道,“暗中出手,非名门正派所为!”
“虽说仙道夺魁不讲这些。你既出手赢下浪刀仙,又为何不敢登台露面,还是说你偏要当个宵小之辈!”
这群人吵闹着要杀浪刀仙的修士站出来,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又或者看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段别隐看向了先前被浪刀仙点名指姓的江横。
江横还是站着的,身形修长,清风疏月。
在下一任仙统选出来之前,段别隐依旧是修仙界的领导者,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瞬间也成了其他人审视的对象。
谢辞压下眉心戾气。
所以。
他才如此地厌恶方厌知——故意制造混乱,矛盾,对立,让一切失去分寸和界线,达成自己的目的。
江横成了众矢之的,暗道不妙。他虽也入了渡劫期,但不足以一招让浪刀仙爆体。
被所有人逼问为何要杀浪刀仙,江横有苦难言,正要解释——
谢辞起身,手搭在江横肩上,将他按回座椅之中。
欢颜见状,骂了句:“狗男男。”
段别隐闻言,看了眼小姑娘,出声管教,“不要讲脏话。”
欢颜撇嘴。
段别隐探出谢辞的修为,没有修为。
真是有趣。
谢辞启唇,冷声说道:“浪刀仙之死与江横无关,人是——”
“你杀的。”方厌知声音一高,盖过了谢辞。
人群静了一瞬——
什么,人是谢辞杀的。
方厌知开口之前,江横还真没想出来会是谁杀了浪刀仙,毕竟天外院里修士成千上万,有人偷袭也是难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横怒问。
“对啊,”方厌知起身,理直气壮地斥责谢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艹,你他妈有病吧!江横骂了句,手指用力握住玉扇,怒火中烧,狠狠地瞪向方厌知。
方厌知侧身低头,朝江横开心地一笑,纯粹美好,压低声音道:“当然是为了哥哥你呀。”
江横道,“别喊我哥哥。”
说罢,江横起身,玉扇直指身侧的方厌知,与众修说道,“杀害浪刀仙的凶手——”
“我就知道是你!”一声怒吼,灵力传音,所有人都听见了如钟的浑厚之音。
似一把铁锤,锤在每个人的心上。
被人打断,江横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缩在角落的无极观众人之中走出来一人,身披观主道袍,衡珏。
短短数月,从长老变成了观主,衡珏的面相也愈加阴沉不正派了。
衡珏手中拂尘指向远处的江横与谢辞,看似仗义执言,“当日在风岚石城,谢辞就对江横袒护至极。今夜浪刀仙对江横出言不逊,谢辞杀他也是情理之中。”
“方厌知。”谢辞没有看他,只是念出这三个字。
“好玩吗,这种把戏。”
谢辞没有修为,四周议论声不断,喧哗吵闹,他声音不足以让更多的人听见。
方厌知一脸无辜,甚至有些无助地看向江横,“哥哥,你信我。”
江横没有理他。
“好吧,就算人不是他杀的,”方厌知见江横不愿意相信自己,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言语之上退了一步,与谢辞道。
“谢辞,你敢说你不想杀浪刀仙?”
谢辞没有回答。
是一种默认。
江横不解,谢辞为什么想杀浪刀仙?
真如衡珏所言?
不会,谢辞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哥哥你看,其实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方厌知笑看江横。
“所以,我说浪刀仙是谢辞杀的,又有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