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有三大鬼市, 阴山鬼市,三途鬼市,还有弥河鬼市。
相传, 阴山鬼市住着妖魔死去的亡魂,三途鬼市住着修士与世人的亡魂, 而弥河鬼市则住着飞升失败的大修士和天上神官陨落的魂。
前两个鬼市有迹可循, 只需要胆大的找到接引人带路, 换了鬼市通用的古币就能入。
而弥河鬼市, 只流传于志怪杂记中。
书中记载,上一回弥河鬼市门开, 是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 三界缔约条约,修仙界与魔界再无征战, 不管修仙界人族,还是魔族, 互通修炼术法,一心渴望飞升, 开启了全民修仙踏神梯的好时代。
岁月静好, 安然无波。
在安详和平的数千年里, 弥河鬼市也初现尘寰。
后随着晏西楼挥剑斩神梯, 修仙界与魔族大战数百年, 弥河鬼市早就在战乱中销声匿迹。
江横与谢辞离开春山城后, 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城修整了一日,并去城中久负盛名的无极观查阅典籍,搜寻线索。
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阴山鬼市与三途鬼市。
遗憾的是, 寻遍这两处鬼市,都没能找到江横需要的东西。眼下, 只剩下最后一处无人知晓其踪迹的弥河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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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戈壁上孤雁成行,地面植被如同被狗咬过一样的参差不齐,稀疏的树木又高又细,在烈日曝晒下,枯黄的枝叶卷着夏蝉最爱的边。
一辆由三匹骏马拉着的华盖马车不合时宜地撞入景象凋敝的戈壁中。
马车之后,跟着五个骑马的星云观弟子。为首的女弟子一袭华美的青色裙裳,粉色纱巾覆面,露出一双灵秀的杏眼,只是眼中透露着七分不悦。
女弟子单手抓住缰绳,再次抬手拂去空中飘飞的絮花,望向前面的马车!
“就他事多!”她语气骄横地低声抱怨,“耽误了小师叔去凌云峰的要紧事,回头看他怎么跟星云观的列祖列宗交待!”
丁湘云胯着个小脸。
百年前,小师叔就是天下剑宗第一人,如今又逢凌云峰举办天下剑宗大比的盛会,按理说小师叔应该去凌云峰才是,怎来了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都怪江横!在上山时就爱给小师叔使绊子,下了山更是不得了。
丁湘云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将江横拽出马车,狠狠地教训一番。
马车里的人打了个喷嚏。
江横揉了揉鼻尖,掀开车帘,眸光扫向外面,戈壁上树木稀少,空气中飘散着絮花,若是不慎吸入鼻腔,得打上七八个喷嚏才见好。
而马车有谢辞落下的术法护持,里面没有絮花。
他落下湛蓝云锦织就的双层车帘,继续翻着手中泛黄的破书,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些什么。心中烦躁更甚,江横撩开衣袖,看向手腕。
正看,反看,倒着看……将袖子撸到肱二头肌上在看,恨不得脱光了看。
原主的手臂修长,线条肌理漂亮,最重要的是看似苍白小鸡翅似的,实则紧实有力。江横握紧拳头时,雪白的肌肤上会鼓起青色的筋脉,很健康。
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他妈是个将死之人!
他垂眼,眼神复杂地盯着右臂上那条鼓起的筋脉,看了许久。
是诡异的红色。
不详。
江横在内心将系统咒骂了千次万次都不足以泄恨。
这个不靠谱的小辣鸡!还有脸美滋滋地跟自己说恭喜!
是要恭喜你爹获得了[断云玉]绝版定时炸弹吗?
这是江横今日第七次撸起袖子看手臂了。谢辞掀眼注视着他,江横脸上笑意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难将至的愁苦面容。
谢辞抬手,将他卷起的袖子一层一层地放下,淡声道:“寻到另一截断云玉,你身上的咒术自然就会解除。”
江横抬头,望向此时此刻对自己不离不弃的辞宝,满心动容,真不愧是自己花钱打赏过的男主。
他勉力地扬了扬唇角,朝谢辞笑了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谢辞目光停留在他雪肤无神的脸上,那抹无奈的苦笑略显的刺眼。
他道,“安心。”
江横勉强地点了点头,实在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捡起被自己丢至一旁的古籍继续翻阅。
谢辞静看了他片刻,语气平淡,不容置疑:“不会有事的。”
原著里的宿敌此刻竟在宽慰自己,且主动开金口与自己说了三句话!若放在之前,江横肯定开心得不得了,而现在,除了苦笑,唯有叹气。
半个月前,离开春山城的那夜。
他正要乘上乌夜轿回星云观之时,谢辞对他说。
江横,你大概回不了山上了。
江横还以为谢辞在说笑,想留他一起行走世间,历练除妖。
却不想谢辞接下来的一句话,决定了炮灰反派那短暂的一生,诶。
谢辞说,断云玉上有神族留下的诅咒。
他不仅说,还让江横取出断云玉,施以术法后,果然。墨色云纹如风吹开,浮现出一行金色小篆——玉碎之时,吾亦不存,但求成全。
江横一时没明白。
谢辞问他是否有感觉到灵力被断云玉吸收?
一开始是没有,还是没注意?江横不记得了。但被谢辞一提醒,他瞬间发现断云玉在悄无声息地吸收自己的灵力,而且自心口处蔓延出一条不存在的筋脉。
在心口的根部是诡异的血红色,随着时日推移,血色会顺着筋脉朝外蔓延。
这半个月,他在谢辞的帮助下去了阴山鬼市、三途鬼市,都没能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
而血脉,已经快要爬到他右臂手肘处了。
时间被血脉计量后,便知光阴长短。
以前三十年也不过弹指,而今一想,自己剩下的时日,也不过半个月了。
等死是不可能等死的。
江横又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继续查阅桌案上一摞书籍,希望能找到有关弥河鬼市的记载。
另张矮桌上,茶炉沸腾,清香四溢。
江横皱着的眉头被茶香纾解了片刻焦虑,他抬眼看向光风霁月的谢辞,道:“谢师弟,我们来聊天吧?”
谢辞倒了杯茶,放在江横手边。
江横想转移话题,将压在身上的死气给驱散掉,拒绝emo啊,emo滚开啊!
“你不去凌云峰了吗?”他先开口问。
谢辞一脸云淡风轻的从容,轻嗯了一声。
凌云峰天下剑宗齐聚,共襄盛会,百年一见的大场面。江横是无缘得见书中记载了,说是谢辞经春山城一劫,参加一个月后的天下剑宗大比,虽是断了一臂,剑法却无半分退步,修为更是令天下剑修折服,身不动影化万千,只一招,在场数万剑修的配剑全被谢辞驱使,凌空排阵,气势浩瀚。
能号令天下剑者,无愧为当世——剑仙。
是以,谢辞也是《九州剑仙录》中唯一的剑仙。
江横端起热气腾腾的香茗,在鼻尖轻嗅,珍品。
随后无奈一笑,他喃喃自语,低声嘲了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进春山城。”
或许谢辞会断臂,但他不会错过凌云峰一战封剑仙的重要剧情。
是自己关心则乱啊。江横揉了揉额角,知晓原著剧情所以害怕主角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反倒是自己崩坏了剧情害得他错过了封剑仙的大比。
谢辞淡声,“我本就没打算去凌云峰,虚名之地。”
要是我没看过原文,我就信了。江横内心感动,都这时候了辞宝还在安慰自己,真是好男主啊!
江横浅饮一口茶水,甘甜清香入喉,润了苦涩的干燥。
他音色也清亮几分,说话底气也足了,一甩玉扇,风流倜傥地夸了回去,“不管去或是不去,谢师弟无愧为天下剑修第一人,要我说,这九重天上的神仙遇了谢师弟,也得绕道低眉。”
谢辞淡看着对面那突然间就神采飞扬的江横,微微扬起了唇角,“是么。”
江横又饮了一口,“自然是了!”
只是天下剑修第一人?呵。
谢辞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听上去心情不差。
江横难得见谢辞一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以前看书怎么就没发现男主的隐藏属性是爱听彩虹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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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疏戈壁,四下不见人烟,更别提客栈了。
入了夜,夜空辽阔深邃,深邃的蓝,明亮的星光,如一条寂静流淌的河,陪伴着孤寂的戈壁。
马车停下,谢辞率先下了马车。
丁湘云翻身下马,走至谢辞身边,不死心地劝他:“小师叔,我们去凌云峰吧。”
谢辞望着西北方向的星辰,指尖快速翻转结阵,算天运。
丁湘云抿了抿小嘴,带着甜腻的撒娇,“现在去凌云峰,还赶得上天下剑宗的盛会。”
谢辞依旧没理会她,静心凝神地演算。
见他如此,丁湘云焦虑难耐,小手捏着裙摆,“小师叔,江师叔他此行到底是要去往何处啊?”
谢辞垂手,侧身看了眼她,声音冷漠,“你们回星云观吧。”
“是湘云僭越了,请小师叔责罚。”丁湘云怕谢辞真将自己赶回去,连忙低头认错,不再说些什么。
她才不要回去,好不容易可以和小师叔一道历练!
白日干热,夜里寒冷,对于修士而言只需一个护身诀便能解决。
江横因体内灵力飞快消逝的情况,无法抵御夜间骤降的气温。
弟子们点了火,在荒丘上架起一处篝火。
等火烧得旺了,星云观弟子则去马车旁请江横。
江横撩开厚重的车帘,一眼便看见远处篝火旁的谢辞和丁湘云。他身上的灵力被断云玉吸收殆尽,戈壁上风大,没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江横觉得丁湘云离谢辞,太近了!
哒咩!
江横正要下马车时,碰到了车门前悬挂的灯笼,灯笼下垂着的明火符搭在了谢辞驾车所驱使的傀儡身上。
傀儡与谢辞长得一模一样,面无表情地看了江横一眼,抬手拍灭肩上被明火符烫出的火光。
江横:“……sorry,傀儡哥。”
傀儡跳下马车,朝江横伸出双手。
和之前一样,江横将手搭在傀儡冰冷的掌心,在他牵引之中从高高的马车上下来。
江横落地,跟傀儡道了声谢,拍了拍他肩上被火烧出窟窿的道袍,语气郑重,“回头我让谢师弟给你换一身新的。”
傀儡理都没理江横,穿着被烧破肩头的道袍,无声无息地站在马车前,仿若一尊精致石雕。
银月沙丘,星光如瀑,一排枯木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寂寥。
谢辞侧脸被篝火跳跃的火苗映照,橘黄色的光线让本就冷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泽,宛如神祇有了温和的情绪。
“我饿了。”江横朝谢辞说了句。
谢辞低头,下巴点了点篝火堆。
江横瞧见火堆上架着的肉食和埋在炭火里的地瓜,干冽的寒风里飘来食物烹烤的香气,他笑了声,快步走到篝火旁。
撩开袍子,江横坐在枯死的树桩上,伸出手烤火取暖。夜里的气温极低,他身上这几层纱衣鲛绡,失去了灵力,只显得过分华丽,难以御寒。
离开马车不一会儿,他就冻得手脚冰凉。
谢辞接过一旁傀儡递来的黛蓝织锦大氅,随手一抛,雅致暖和的大氅便搭在了江横的背上。
江横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寒风刺刺紧绷着,倏地被柔软的皮毛包裹住,他侧头垂眼看向自己肩头,黛蓝色的大氅,金线织纹,领口是一圈厚实洁白的水貂皮毛,细腻柔软,淡淡的香气。
他回头朝谢辞一看,堂堂剑宗宗主穿得十分寻常,在看这一件名贵的大氅,多半是辞宝为数不多的好衣裳。
江横打从心底感谢,温和笑道,“多谢,等回山上了师兄给你整个十七八件送去月栖山!”
原主的身体就有些病态的纤瘦,江横穿书过来的三十余年又逢病卧榻,虽是长身玉立,却也是越发的清减,此刻在大氅的包裹之下更显羸弱,模样却是灵秀俊美,温润的眉眼,让人不禁想起陌上人如玉的佳话。
丁湘云站在江横对面,隔着篝火堆咬牙切齿,暗骂他装什么装,都是境界步入大乘期的大佬了,还怕这点冷吗!还有小师叔是怎么了?
被江横这厮灌了迷魂汤还是被下了忘尘咒了,都忘了过去符箓宗在江横的统领之下是如何欺负剑宗的了吗?
丁湘云咬着腮帮子,小脸气鼓鼓的,越发看不惯江横!
“师尊,这是我刚寻到的果子,都是晓云峰上没有的,你尝尝!”符箓宗的小弟子景川快步上前,面带欣喜,将手中帕子打开,里面躺着四五个果子。
江横一开心,伸着胳膊勾住谢辞的袖子,拽了拽,“拿张桌子出来。”
谢辞皱眉,他乾坤袋里才没有这种无聊的东西。
江横不满,“你出门在外不带张桌子以备不时之需的?”
谢辞瞥了他一眼,甩袖拂开了江横的手,冷着语气,“无用之物罢了。”
“师尊莫慌,”见江横摇头叹气,一副失落样,景川掐了个决从自己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矮桌。
江横瞬间展眉一笑,“好徒弟,为师没有白教你!”
谢辞侧目瞥了眼符箓宗那师徒二人,将野果和烤好的地瓜、肉类整齐的装盘放在了矮桌上,还摸出了两坛星云观的美酒和点心,一下就摆满了整张桌。
江横招呼弟子们入座,景川又拿出了小瓷杯,倒好了美酒。
“景川师兄,你的乾坤袋里怎么尽是些宝贝?”雅弦宗的弟子饮了口美酒,“这酒,是千杯?”
千杯是星云观佳酿中的珍品,因酿造条件严苛,观中所存不多,只有每年除夕之夜,在紫焘峰上能饮上一杯。是以又被称之为一坛美酒,千杯薄饮。
景川微微一笑,朝对方点头,“师尊赏赐。”
随行弟子看向江横的眼神都不同了!江宗主大气!
江横淡定从容地抬手,饮了一小口,笑说,“晓云峰上寒英晚水花开之时酿的佳酿,若能回山上,诸位记得去符箓宗找景川要上一坛。”
弟子们呼声热闹。
江横视线从这几人脸上逐一扫过,若这能回山上,他不会失约。
谢辞视线淡淡地落在江横身上。
丁湘云撇着小嘴,药宗的小师弟喊她来一起吃点东西,她硬着脖子,站在篝火堆旁怎么着也不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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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行人在植被稀疏的戈壁休息。
断云玉吸走了江横的灵力,深夜,气温低到了顶点,他愣是给冻醒了,睡不着,完全不是给人待的地方!
江横将被子裹的严严实实,脚在被子里踢来踢去,摩擦生热。
他扭得像一条虫。
马车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挂在车门前的两盏琉璃灯也跟着烛火倾斜,光芒零零散散。
江横裹着被子看向窗外,并不是想象中的完全漆黑,荒漠在星月清辉之下泛着暗暗的金色,新月形的弧形沙丘在远方延绵起伏,高大笔直的树木,稀疏的枝叶,空旷荒芜,四野澄澈。
不过江横可没心思想这些,他冷得很。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歪了歪脑袋,看向睡在外侧的谢师弟,谢辞眉眼闭合,睫毛纤长安静地如蝴蝶落翅般垂着,悬鼻薄唇,面容清艳绝尘,似睡得极为安稳。
江横咽了咽凉飕飕的口水:大家都是男人,分两个被子睡是不是太见外了?
他三两下将裹好的被子踢了个洞,丝滑柔顺的里裤从脚踝滑到了膝盖上,他用冻僵的大脚指艰难地夹住谢辞的被子,拉扯出一个口子——是热的!
这个被子好暖和啊系统爷爷!
江横激动地都要掉眼泪了,想过穿书后会发生的很多种炮灰桥段,偏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得钻靠辞宝的被窝来取暖。
得罪了得罪了,狗命要紧!江横顺着口子伸进一条腿,小心翼翼探了探,很好,谢辞的腿不在这儿。他双手撑着柔软的床榻,支起身挪动屁股,朝谢辞身边靠了靠。
别怕别怕,我就蹭蹭!
江横抿唇屏息,终于是靠在了辞宝身边,隔着辞宝的被子。
他抬头,屏住呼吸观察还未醒来的谢辞,嘴角一弯,缓缓地细细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脚捅开的口子往上划,一点一点将整个身子挪了进去。
忙完,他还不忘将自己那床厚实的被子扯过来,盖在二人身上。
大功告成!
江横为人厚道,不好意思屁股对着辞宝,不礼貌!他便用面对面的方式侧卧着,又担心两个脑袋搁在一块儿他呼吸太急抢了辞宝的氧气,江横索性脖子往下一缩,屁股一滑,将小脑袋埋在谢辞的胸口处。
可以,完美,睡觉!江横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感受着被子里的暖和,冰凉的手脚有些不听话地往更暖和的地方靠,就像那年在山上,每逢冬日,封海便会备好了一堆暖手暖脚的紫金小暖炉藏在他被子里。
江横似乎又回到了晓云峰上的观世殿,窗外飘忽这一阵阵莹白之物,仿若时光碎片,分不清是雪花还是寒英晚水的花瓣,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窗边想极力看清是雪还是花,伸出去的手摸到了一片温暖柔软——
“你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的冷清责问声,隔着两床被子,江横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