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剑宗谢辞孤身提剑上晓云峰,试问星云观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江横被谢辞一剑捅上了九重天,摔下来的时候白玉坪都给震碎了’?

  十余年后,演武台五宗大比,星云观上上下下众弟子幡然醒悟,原来只说对了一半——江横是被谢辞一剑捅上了九重天,但是他跟天上的神仙学会了仙法,十余年隐忍修炼,一朝大比把其他四宗杀的片甲不留!

  壮哉我大符箓宗!

  壮哉我大刀宗!

  符箓宗小白菜1号:谢邀,人在演武台第一排观看,观中熟人多,匿了。对比以往宗主在大比中的表现,我只能说这么强悍的实力是很少见的。

  符箓宗小白菜2号:谢邀,人在白玉坪,坪上无裂痕。关于我们宗主再次拿下其他四宗的事,对此我只想说懂得都懂,不懂的还在装懂,真正懂的不会说懂……我也不多解释,毕竟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剑宗弟子:?

  气宗弟子:??

  药宗弟子:???

  雅弦宗弟子:????

  符箓宗小白菜3号:抱歉。我来简单解释两句,懂的都懂不会一直追着我们符箓宗的人问,懂的也不一定全懂,因为这个事情很复杂,只有不懂的还在人云亦云的追问、带节奏。

  符箓宗小白菜4号:那我也说几句,以往几届宗门大比时我们宗主打其他四个虽然都赢了,但赢得并不算容易,但这一次完全不同,我们宗主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明白了吧。

  剑宗弟子:。

  气宗弟子:。。

  药宗弟子:。。。

  雅弦宗弟子:所以说…你们宗主在三十年前真的被谢宗主一剑捅上了九重天,习得神庭仙术了?

  —

  江横一脸无语:谢邀,人在观世殿,没有被捅上九重天,也没习得什么神庭仙术。

  自打宗门大比结束后,符箓宗的小白菜们从被迫谦逊转变为神采飞扬,大有一种‘生为白菜,我很嚣张’的气势。

  江横偶尔也要去指点弟子修行和刀法,常在白玉坪和弟子切磋教导。

  更多时候,他在院子里那棵寒英晚水前的石桌入座,焚着寒英晚水的枯枝煮茶。

  桌上摆有一张玲珑棋局,他一手白子一手黑子,漫不经心地下着棋。

  系统将这几日晓云峰外的热闹消息传给他,顺便道了句:恭喜江宗主拿下十一届宗门大比魁首。

  江横:……

  原著中,这里明明是谢辞赢了,也是谢辞开始逆袭打脸的开端。

  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在演武台上,连谢辞都……要演他?

  天地良心,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辞宝可以单方面吊打他。

  江横都计划好,只要辞宝出剑、布阵,他立马做出倒退三十米、哇哇吐血的惨死状!

  可。

  欸。

  那决战的场面真真是不堪回首。江横抬手捂住眼,叹息,唯余叹息。

  跟三人组、谢辞比起来。

  自己真的太天真,太单纯,太善良了。

  江横记得很清楚,他赢了谢辞并获胜后,演武台被海啸般的欢呼雀跃包裹着,暌违已久的胜利的荣耀朝他席卷而来。

  这几年符箓宗式微,此举无疑让宗内小白菜大呼过瘾,扬眉吐气!

  掌门师兄也很开心,执掌星云观九百年来,头一次为宗门大比夺魁者举办三天三夜的盛会,地点依旧选在了紫焘仙峰,各宗弟子皆能入内同乐。

  闻修白坐在掌门高座,一段红梅花枝卧在他清风盈袖的怀中,他举杯。

  四下一静,所有人都看向风流倜傥的玄袍青年。

  闻修白转头朝江横笑了笑。

  江横隐约觉察到不妙。

  闻修白道,“此番盛会一来是恭喜符箓宗江宗主夺魁,二来也是为江宗主下山除魔卫道践行。”

  “?”你在说什么屁话,谁要下山了,谁要除魔卫道了!江横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内心骂娘!

  闻修白这两段话意思可太明白了,前半句是废话,后一句才是三人组算计自己的目的,给吃瓜三人组玩明白了是吧。

  牧云生顺势接话,举杯邀饮,“宗门大比夺魁者能带门中弟子下山历练,确实是难得的机缘,可喜。”

  “是呀,”萧翠寒抽着烟吐着雾,声音娇软带笑,“要我说符箓宗的弟子跟着你算是享福了,不像我们雅弦宗,近百年不曾有机会下山历练了。”

  江横微微一笑:“今日演武得益于各位师兄师姐对江横的照顾,此番下山历练的机缘,不若给更为需要的宗门吧,师姐你说呢?”

  闻修白和牧云生看向萧翠寒。

  烟斗敲了敲寒玉雕花案,抖落兰草烟灰,萧翠寒不急不忙地回答,“不急,机缘总会有的,是你的就是你的,姐姐不急于一时。”

  她话音顿了顿,然后朝江横娇媚一笑,“何况,我宗门音律琴谱不入小师弟的眼,当务之急是众修乐典,作几支新曲在山上等你回来。”

  “师妹说得有道理!”闻修白带头鼓掌。

  江横无奈,扭头看向谢辞,他为人最是冷漠寡情,总不会与这三人同流合污!

  不料谢辞对上他的目光,端起桌案的酒杯,语气平淡地同江横说了句:“恭喜师兄。”

  “你,不再想想,”江横问,“下山斩妖除魔可以积累不少功德和香火的。”

  谢辞淡然,“不想。”

  “?”江横沉默了。

  你是男主,你是正道的光,你为什么不想,为什么不想啊!

  江横抿唇,视线从这几人脸上逐一扫过。

  一观五宗,四个懒货。

  内心骂了几句,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喝了酒。

  作为一个穿书者,他可以拿系统发誓,他一点都不好奇山下的世界。

  毕竟,在山上他是一宗之主,徒子徒孙千万,还被吃瓜三人组罩着,说是观霸也不差。

  但下了山。

  未知的世界。

  充满了变数!

  江横满目惆怅,无奈叹息,喝了一杯又一杯陈年花酿,半醉半醒支着脑袋看向谢辞。

  谢辞微微抬起下巴,凝视着夜空。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空,寂静无声,像无尽的深渊,也是此生都修不到尽头的道,唯余茫然。

  江横盯着他看了许久,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夜空有什么稀奇的,索性甩了甩眠云广袖,一个弹指。

  灵光窜出的瞬间,在深邃高远的夜幕之上炸开一朵璀璨烟花。

  也不能说是烟花,没有火药味。

  散落的是莹白胜雪的寒英晚水花瓣,比一般梅花更为精致漂亮,清雅香气,随乍起的夜风徐徐落下,散在林木萤灯间,落在万千弟子席间,飘满紫焘仙峰的各处。

  绵绵不绝,坠落升空。

  谢辞眼中寂静的深渊从黑变作了白,莹润通透的光泽,仿若天光乍破。

  眼底被熟悉的花瓣映亮,他想起很多年前,江横也带他看过这场烟花。

  平静的心底掀起了丝丝微小的涟漪,关于疏远的过去层层荡开,生出一场无声的风波。

  少年时他刚入山那会,江横待他极好,让他住在晓云峰的主殿,开窗就能望见修仙界中最是稀罕的灵树——寒英晚水。

  江横日日以自身灵力灌养此树,枝繁叶茂,花朵飘香。

  有时候,江横会使小术法,将落地的花瓣聚拢在夜空中炸开,漫天飘洒,温暖雪夜。

  谢辞手中的酒杯落了两片花瓣,酒水起了涟漪。

  他垂眸看了片刻,待涟漪消散,平静无波时,心中的涟漪也消散无踪了。

  谢辞便放下酒杯,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江横。

  才发现江横正望着自己。

  不知道看了多久。

  “谢师弟,”江横半醉,玉扇撑着额头,歪着脑袋朝谢辞眨眼笑,若是能和谢辞一起下山,应当是不错的。

  他心里想着,便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想不想下山?”

  谢辞不答。

  江横又问了一遍。

  “你想不想下山?”

  良久后,谢辞如实道:“不想。”

  心中的希望落空,江横叹了口气,将垂落胸口的长发拨至脑后。

  倏地,他恶作剧般打开玉扇朝桌案一扇,便将落花瓣全数扇到了谢辞那边。

  他笑看谢辞该如何应对。

  本以为谢辞会支个术法来屏退花瓣,却见花瓣落了谢辞一身,发间,眉目,唇边,交叠的衣领,飘逸的袖袍……

  谢辞天资绝艳,俊美清绝。

  他并未弹去落花,只是隔着错落纷然的花瓣抬眸朝江横望了一眼。

  没什么情绪的一瞥,看似古井无波,灰绿色的眸子藏着光。

  江横与他对视间轻快一笑,三分醉意七分狂,“那谢师弟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这次谢辞没有思考,声音冷清透骨,一口回绝。

  “不要。”

  谢辞记得很清楚,《囚禁美强惨师弟的一千零一夜》中,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师兄与师弟结伴下山开始的。

  他,不想被江横囚禁。

  两人间你来我往的对话,落在三人组眼中却又别是一番意味。

  三人互相交换视线,默契点头。

  —

  三日后。

  江横领了下山除魔的任务,带了三十个符箓宗弟子,霍群与封海皆在下山的弟子人选中。

  此次下山,长则数十年,断则数月。

  历练的时间长短,取决于修仙界是否太平度日。

  要是千年之前,三界缔约还在,斩妖除魔这种任务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

  毕竟那时候人界与魔界的修士只有一个目标——修仙上神庭。

  有志向的魔根本看不上区区修仙界,不屑在人间作恶。

  如今不同了,神梯被魔界斩断,三界缔约尽毁,修仙界与魔界血战三百余年,死伤无数,最终将魔界封印在永无镇。

  但曾隶属于魔界的妖界尚在,四处窜逃,为祸人间。

  江横从闻修白那儿了解了这些原文中提及甚少的背景故事,心知此番下山不会遇上真正的魔族。

  最多就是除妖捉鬼。

  临行前。

  星云观最富有的气宗给江横准备了二十万灵石。

  雅弦宗给江横准备了十万灵石和法器宝物。

  药宗给江横十万灵石外加灵丹妙药若干。

  剑宗实力垫底、财力同样垫底,只送了灵石十万。

  江横让封海收下灵石、法器和药材,便下山离去。

  留下三人组在原地,担忧地看着江横,希望此去一切顺利。

  毕竟,他们三人着实不方便下山。

  一个放心不下药圃的花花草草,一个天道在身不能下山,一个听江横的话想搞原创。

  符箓宗三十弟子御刀临风,衣袂翩然,各个都是玉树临风的好苗子。

  离了星云观,越过数十重山,临近人世村落的地方,为了不唐突世人,也为了不错过山野作恶的小妖,符箓宗弟子们收了法器,从天上下来。

  大多数弟子选择骑马。

  少年风流,鲜衣怒马,蹄踏烟火红尘。

  江横表示谢谢。

  人躺在装饰奢华的马车里,悠闲快活。

  霍群也在。

  江横倒了杯水给少年,“好些了吗?”

  霍群脸色有些发白地接过热茶,他没了灵力,御剑时尽管封海已经极力保护他了,五脏六腑还是难受到了极点。

  一路走走停停,路过村落询问近来可有妖祸和离奇事端。

  江横掀开挂着紫色流苏的帘子,看了眼外面。

  山野薄雾,景色与星云观上的云海苍山相比,差之甚远。

  霍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看出师尊的无聊,便从怀中拿出一个乾坤袋给递过去。

  江横挑眉不解:“吃的?”

  霍群一笑,不答:“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他便跳下马车,接过封海递来的缰绳,撩袍翻身,动作潇洒利落地跨上一匹毛发光亮的骏马。

  偌大的马车里只剩下江横,他闲来无事打开了霍群留给自己的乾坤袋,拎着袋角那么一倒啊——

  《被圈.养的美人师弟》《沦为师兄的炉鼎》《只修师弟不修心》……《娇软师弟太诱惑》。

  只是看着话本封面的书名,江横深深地皱眉了。

  不是。

  为什么霍群要给他百来册话本!

  日了狗了。

  他不是攻。

  不对,应该说他不是gay!

  他那啥直起来能横扫饥荒、捅破九重天好吧!

  妈的。

  江横心里骂骂捏捏,他装gay装攻是因为在山上要面对谢辞,他希望谢辞知道他的性.取向,希望在后面的剧情中谢辞不要把自己当情敌!

  但是下了山,离开谢辞的视线范围,他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的性取向?

  他是直男啊,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那种直男啊!

  江横内心烦躁,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情不愿地捡起脚边的话本。

  读书使人聪明,使人平静。

  “欸。”幽幽叹息,江横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封面,无奈地翻开一页。

  此次路途遥远,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

  —

  这一路修行除妖看话本,时间过得比在山上还要轻快。

  在热闹的城郭里,夕阳下,江横与弟子们站在城楼,眺望长街交错、楼馆林立的美景,行人穿梭,小贩叫卖。

  慢慢亮起了纸灯笼,天边也挂上了星子,红霞渐渐散在了云雾中,一座座青瓦屋檐的院子里,烟囱冒出浓烟。

  此情此景,江横心中生出一种暌违已久的感慨。

  穿书前,他也是个普通人,一日三餐,从孩提到大学毕业,过着寻常的日子,行色匆匆。

  而今,对这一切只觉得陌生又感慨,山上仙法看多了,尘世的生活离自己太久远了。

  在城里住了一晚,隔天继续北上,到了白鹤观弟子求援的徐庄,说是有伥鬼出行,害人性命。

  江横心眼不坏。

  虽是不情愿下山,但既然下山了,能除妖造福百姓他自然是乐意做的。

  他是修仙求道的大家,却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况一命百年的普通人,若被妖邪鬼魅害的短命,多可惜。

  徐庄。

  江横带弟子前去。镇上不少人站在长街两旁侧目盼首,瞻仰仙家风气。

  清一色的白马,少年们挺直身板,仪态俱佳,身着月白锦衣,淡紫长袍,紫玉冠束发,脑后飘垂两根精美的玉带。

  路人纷纷赞叹星云观的仙家就是与其他仙门不同,不管是气度仪态,还是相貌穿着,一眼便知是有真本事的,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大派。

  伥鬼不是什么难处理的,只是白日混着人群里,夜里出来扮小孩、扮女人来勾人吃人。

  江横听镇长讲完这两个月来发生的怪事,看了霍群一眼。

  霍群点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

  只用了一晚时间布局下阵,江横甚至都懒得出手,霍群带着师弟师妹们行动,将徐庄十八只伥鬼尽数封印。

  离开徐庄前,江横带着弟子去了徐庄里供奉仙家神庙的西城,找到了供星云观的大殿。

  他们下山除了除妖历练,另外就是广纳香火、功德,攒攒人间灵气,这些灵气最终都会滋养千万里之外的星云观五宗。

  封海带着人打扫大殿,清理石像,众人给历代掌门磕了头,上了香。

  又给五宗宗主拜了拜。

  其实五宗雕像与真人比起来差远了,不及万分之一的风华,最离谱的是萧翠寒的石像。

  时男时女。

  江横做完这些,推开紧闭的殿门出去,弟子紧随其后。

  外面庭院里站着徐庄信道的镇民,一个个面色虔诚而感激,都打算等符箓宗弟子出来后,再去给仙家供奉香火。

  只是,人群里有三个穿着道袍的人,十分古怪。

  不待江横让封海去将人带过来,那三个身穿淡蓝色道袍的道子快步跑了上前,朝江横施礼一拜。

  为首的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神情凝重,双手揣在袖中,“江宗主,久仰大名。”

  江横手执玉扇,微一颔首,“你是?”

  那人道,“我是轻羽门的沈良,另外两位是我的师弟,舫寻、且安。”

  江横点头,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沈良背着剑,双手依旧拢在袖中,皱眉道,“我与师弟二人听说江宗主在徐庄,一路跋山涉水而来。”

  江横把玩玉扇,挑眉,“是吗,你找我有何事?”

  沈良凝重点头,“我们三人都是从春山城死里逃生,只为了给江宗主带一句话。”

  江横听见春山城三个字时,略一惊讶,很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沈良嗓子干哑,喘着气,“谢宗主在春山城。”

  江横刷的一声收了玉扇,眸光微紧。

  谢辞,春山城。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江横回顾原文,瞬间清晰明了了——

  沈良道,“无脸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