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自尽,江见知似乎能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

  他心中不是毫无怨言,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和陛下无关。可偏偏,彻底改变他命运的人,是先皇。而他,却要伺候仇人的儿子。

  偏偏,仇人的儿子对他又好,拉他出了泥潭,给了他最缺失也最需要的尊严和体面。

  心中的感激喜爱掺杂了污点,想要就此怨恨,偏偏又理智的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对方的错。

  而自己以为的坏人,绑他出来的人。

  是为了救他,为了护着他不受伤害。

  即便对方是错的,可被记在心上的小福子,没有资格去说,去指责。

  坏人无法怨恨,好人无法喜爱。

  小福子的精神世界崩塌,他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一方的软肋要挟。

  所以,他选择离开。

  江见知知道,小福子自尽不是逃避。

  而是小福子心里选择了陛下。

  但小福子太过的善良,在知晓了萧钰为他做的一切后。他谁都不想伤害,谁都不想恨,最终就只能伤害自己。

  江见知心中也有了选择,他想要看一看按照陛下计划发展下的大瑜,会是什么样的。他不仅要看,他还要参与其中。

  他选择了背叛他的父亲。

  背叛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人,罪恶感让他痛苦。他把自己关在祠堂跪地忏悔。他等着有人发现他,将他带出来。

  现在,他出来了。

  既然选择走出王府的祠堂,江见知就仅仅只是江见知。

  萧锦年从江见知那听完小福子的事后,久久不语。

  他眼眶红了一片,心中酸楚无比。

  小福子对他来说,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小福子很细心,总是护着他,想着他。有时候会因为他给的一些东西高兴,笑的像个孩子。有时候会因为他的勾肩搭背不知所措,总说不合规矩。

  不管他说什么,小福子都是笑眯眯的说好。不管他做什么,小福子都站在他这一边。

  萧锦年抹了抹眼睛,他想,如果系统让他穿越成先皇小时候就好了。

  只是这个世间,没有如果。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各自的不如意。

  萧锦年不知道小福子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但萧钰是爱子的,应当也会想尽办法救小福子。

  对于萧钰,萧锦年心中亦有同情,也知道痛在萧钰的身上,别人都无法感同身受。于萧钰而言,那样的痛楚,是要毁掉一切,都无法平复的恨。

  萧锦年知道,他与萧钰立场不同,也无法沟通。这场战事是从上一代开始就埋下的隐患,他无法把大瑜的江山拱手相让,只能竭尽全力的,拼个你死我活。

  萧锦年不想将士因这场人祸牺牲过多,他之前总是昏睡,对外面情况如何也无法了解。好在近日里清醒的时候多了不少,胃口也好了些。

  他将之前写给方柳雨,让他去挑选将士学习的一些急救知识又写了一遍。交给了江燕卿,让他带着人去进行紧急培训。

  而江见知出了王府后,就开始着手蒸馏烈酒,充作酒精消毒供军医使用。

  虽然不能完全和酒精比拟,但聊胜于无。

  霍烬知道萧锦年要快点结束战争的心思,他也不再留于宅院里,而是直接披甲上阵,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城外军营。

  对此,萧锦年心中虽然担心,可也没有劝说。

  而是绞尽脑汁想了之前看过的弓,弩改良,画废多次,又与江见知试着做模型,错了不知多少次后,终于做出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且能连发的弓,弩。

  霍烬拿到江见知送来的弓弩模具,对着上面的标尺瞄准前方,试着发射一遍后,眼前一亮。

  不仅威力大速度快,还十分精准。

  周小六更是对此爱不释手,盯着工匠量产,出来第一批就给自己搞了一个。

  有了改良后的连发弩,箭,大瑜朝的弓箭手实力提升了一大截。

  ……

  敌军驻扎营地内,将军大帐传来了杯盏摔落的声音。

  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留着一脸络腮胡,眼睛瞪大如铜铃,长发全部编成了一缕缕辫子,最后全部用牛皮绳子扎到一起。

  他声音也如洪钟一般,整个人脸色涨红,气的不轻,手指着上方位坐着的俊美男子怒吼道:“你们大瑜人就是狡猾奸诈!我们大汗信了你的谎言,派了这么多人来助你,可最近每一次都打了败仗!”

  萧钰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眉宇间夹杂着一抹忧色。

  他冷淡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大汉,对方一把掀翻了桌子,那木桌翻转一圈后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还有碗碟碎裂的清脆声。

  “你们大瑜人是不是说好了,合起伙来骗我们!”

  萧钰冷冷的撇了哈个尔一眼,语气危险,“再说本王与他们是一伙,就杀了你喂狼。”

  一旁腾蛇部落的战士,拉尔托连忙上前拉住又要爆炸的哈个尔,小声道:“快住嘴,再说下去,这个大瑜人真要杀你喂狼了。”

  怒火冲天的哈个尔被打断后,这才注意到上方位坐着的大瑜人脸色是那样难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说错了话。

  相处这么久,拉尔托早就清楚这个大瑜王爷是真的恨大瑜的一切,尤其是皇室。

  说他和皇室一体勾结,比杀了他还不能忍受。

  他见哈个尔熄了火,便出来打哈哈调节一下彼此僵硬的气氛。毕竟他们都不想再输,还是好好商议对策比较好,吵架发火是最没用的。

  “王爷,据我观察,大瑜朝的军队弓箭似乎做了很大的调整,威力要比之前强很多。

  而且带领他们征战的将领,摄政王霍烬还有一位叫周小六的将军,用兵之道常人难以比过,我们不能再面对面的攻击,这样我们占不到好处。”

  拉尔托的话萧钰也懂,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大瑜朝的军队竟然能改良出如此优异的武器。

  他们要是再想像之前那样取得成功,很难。

  拉尔托又道:“好在天守关的军队成功的被拖住,除了周小六外,至今也不能再多分神来助力幽州城。

  粮庄里的那些粮食也有限,却要供大瑜朝军队和幽州城百姓一起吃。而我们的人马和粮食都更多,实在不够还能往前面抢甘岷府的粮食,后面我们可以只打消耗战,拖也能拖死他们。”

  哈个尔皱着眉头,大着个嗓门嚷嚷,“英勇的战士就要面对面的打架!”

  拉尔托也不反驳,只是笑着对哈个尔道:“那英勇的哈个尔战士,你面对面打架赢了几次?”

  “我之前赢了很多次!”哈个尔握着拳头涨红着脸怒吼一声。

  拉尔托点点头,“哦,之前啊。”

  说完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哈个尔听的拳头紧握,无名火忍不住的窜,他就说他讨厌腾蛇部落的人!

  萧钰看了一眼二人,他轻笑一声,眼中一片阴霾,“大瑜打了几次胜仗你们就这般沉不住气,还指望着后面成什么大事?”

  哈个尔是个不点都能燃的炮仗,更别说这会萧钰还点火了。眼看哈个尔要炸,拉尔托连忙出声问道:“王爷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萧钰勾唇,“本王的方法需要些时间,但一劳永逸。你们只管拼命的打,最好打的他们连休养的时间都没有。”

  拉尔扎有些不太愿意,“他们不能休养,我们的战士也会不能休养。”

  “本王的那批人马做前锋,你们的人在后面补,行了吗,”

  萧钰并不在意他养的那些私兵是战死还是累死,不管怎样反正都是死,不如物尽其用。

  看着萧钰说出他的人马做前锋送死时冷漠的表情,拉尔扎和哈个尔背脊不约而同的激灵一下。

  这人实在是过于冷血。

  但为了他们部落的战士能少受点伤,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表示会按照萧钰说的去做。

  二人走后,一名军医进了营帐,萧钰看到军医,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人醒了没?”

  军医脸上没什么皱纹,两鬓却白了,他小心的回道:“没醒,但能喝参汤了,脉象也十分平稳。”

  萧钰低头看着兵书,“嗯,出去吧。”

  离开营帐后,军医松了一口气。

  他不过三十有五,两鬓的白发,全是这段时间愁出来的。

  王爷突然弄回来一个年轻内侍,说要对方醒。可他才疏学浅,即便是他有华佗之能,也无法叫这内侍清醒过来。

  这内侍心存死志,脉象虚的像在深海中找一般。光是让这内侍不死,就已经耗尽他的心力。

  好在王爷也看出来,人是真的没办法短时间内救醒。便要他保证内侍不死,若内侍死了,他也要跟着死。

  不知不觉,军医已经走到内侍躺着的营帐前,想到里面躺着的人那口气随时都会断掉,自己的小命也随时都可能会丢。

  他重重的叹口气,真是愁死人了。

  ……

  按照萧钰的布局,幽州城遭遇了无休无止的进攻。

  尽管霍烬与周小六已经尽力在调用将士时,给他们一些休养的时间,但面对敌军不知疲惫前赴后继的猛攻,幽州城的将士们还是因过于劳累而疲于应对。

  敌军潮水般涌来,耗费的箭矢也成倍上涨。虽然后续清扫战场能回收一部分,可消耗还是无法避免,工匠再怎么不眠不休的造箭,量也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两军交战进入白热化,彼此胶着的时候。

  大瑜朝南边最繁华的南江府,因连着下了一月的雨,雨势过大,前所未有。雨水灌入江河,溢满出来,堤坝也无力阻拦,直接冲破堤坝,整个南江府都被淹没。

  洛安城的王仲淮得到灾情消息,第一时间想告知萧锦年。这才发现,皇帝失去音讯有一段时间,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禀报看见帝王车驾。

  出事了。

  月夜之下,洛安城左相府,刘相府的大门被敲响,不一会两家都出了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急速朝着王相府驶去。

  王仲淮连夜扣开两位副相的大门,将之前收到的霍烬递的天守关战事的消息,还有南江府被淹没的事与二人说了。

  两位副相听完,眉心都紧拧着。

  左思知面色凝重,“要变天了,王相,刘相,你我三人可千万要顶住啊。”

  刘衡元垂着眼眸,心中也七上八下。不过好歹官场沉浮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也很快镇定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人,“陛下和南江府都要派人去,二位想要派谁去哪边?”

  闻言,王仲淮面无表情的看了刘衡元一眼,语气有些冷硬,“刘相想派谁去?”

  共事多年,刘衡元张嘴王仲淮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去陛下那是危险但功绩大,去南江府是危险劳累功绩不大。

  果然下一瞬就听刘衡元不客气道:“贺禹山贺将军为人沉稳,去寻陛下是不二人选。至于去南江府的,就请二位定夺。”

  贺禹山是刘衡元的妹夫,派人去南江府受罪不讨好得罪人的委派就全权交给王仲淮和左思知定夺。

  刘衡元话音刚落,王仲淮就没忍住骂道:“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