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两日未能睡好,朝间精神不佳,便提前了些许下朝,连巫虞都没召见便回了寝宫。

  朝中官员似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不等内侍官退走,他们便打起了眉眼官司,让巫虞显得形单影只,备受孤立。

  不过很快,巫虞便主动叫住了内侍官,在几人耳目当下表明了自家妹妹希望入宫拜访皇后,请得内侍官通报,随后递上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内侍官笑容不改,也不问是何因由,躬身便接下了巫虞明目张胆递上的银两,完全没有收受“贿赂”的惭愧,道:“巫大人且等一日,待下堂朝会之后,奴会带来娘娘的答复。”

  “那便多谢了。”

  “巫大人客气。”

  皇后自然不会拒绝巫家兄妹,甚至以为主动求见的其实是巫虞,不等间日朝会,便派了内侍官过府请云湘入宫一见。

  云湘入宫觐见仿佛一个讯号,百官中关于“佞臣”的说法再度加剧,连早已致仕归休的洛太师都听到了消息,气得连夜撰稿笔诛墨伐了一通。

  洛太师受广大学子瞻仰,文章一出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文人圈,口口相传,不出两日便传入市井,而市井消息往往越传越疯魔,待云湘听闻此等“内幕”时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主角之一就是她本人。

  云湘倒也没觉得生气,不顾形象的大笑了一场,才将消息报给了巫虞知悉。

  朝会时巫虞已然直面了言官的攻讦。

  不过毕竟这事儿牵扯到皇帝的脸面,言官也不都是直肠子,知道皇帝也要面子,所以顾左言他的骂了一堆也没进入主题。

  皇帝晨间刚被皇后下了脸,自然没心情听他们絮叨,沉着脸喝止言官,连带着瞪了巫虞一眼,而后才宣告自己要休假几日,陪皇后和贵妃去别院“赏秋”。

  言官顿时宛如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毕竟皇帝请假,代他办公的也就只有巫虞,巫虞油盐不进,便是他们唇焦舌敝,巫虞估计也听不进一句。那他们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倒不如回自个儿府上拽文,好歹能让他的眼睛多遭点罪。

  对于皇帝突然请假,巫虞倒是猜到了几分内情,回府后见云湘丝毫未受流言影响,一时也很是无奈,“你进宫与皇后说了些什么?”

  云湘看出巫虞的无奈,顿时又捂着嘴笑了笑,“还能说什么呀?当然是教她们如何抓紧皇上,好让皇上收心呀!”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如何劝服皇后?”

  “兄长可别小瞧我,可知我看过的话本数以千计!这里面……”说着,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抑扬顿挫道:“可全都是经验!”

  “那你与我说说你看话本看来的经验?”

  “行!兄长备茶!且听我慢慢道来!”

  喝茶间,云湘一个词概括了皇帝的现状——闲的!

  公务有各部大臣整理报请,繁杂的奏章有巫虞代看代批,再不济也有巫虞和各部大臣列出意见让皇帝从中指定一条决策,如此一来,皇帝能有多忙?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皇帝闲下来可不就开始琢磨扩充后宫开枝散叶了?

  但朝政之事非她一介小女子能干涉,皇后娘娘也不可能陪她胡闹,所以釜底抽薪,直接让皇帝后宫起火就是最快捷的办法。

  皇帝毕竟已经四十三岁了,皇后自如花之年便嫁给了皇帝,经年操劳,早已两鬓花白,颇显苍老,现在皇帝张口就要采选秀女,新聘几个能做他们女儿的娇花入宫,皇后心里能愿意吗?

  所以云湘一提,皇后便也心动了。

  但这火也不宜起得太大,最妥当的办法还是让后宫中原有的美人入皇帝的眼,这样一来也算资源合理利用,不至于让百官寒心。

  后宫之中美人无数,皇后和贵妃一合计便从中选出了十名符合皇帝审美的美人,这十名美人因各种原因入宫便坐了冷板凳,至今未能被皇帝宠幸,如果能成其一,也能稍微拿捏一下皇帝,若能多成几个,劝服皇帝放弃来年采选也不是没希望。

  “……听起来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是吧?”

  云湘说得眉飞色舞,可见心中自得无比。

  皇帝“赏秋”之后心情爽利,气色大好,满面红光的复了朝会,连言官叽叽呱呱的骂人也耐心的听完才发表意见。

  殿下臣子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巫虞一人知道,这不过是云湘的策略初见了成效。

  但皇帝不是蠢人,稍一动脑便想明白了皇后突出奇招必定是巫虞在中间做了什么,皇后也必不可能拧着脑袋跟皇帝否认,便默认了此事是巫虞拿的主意,云湘不过是中间跑腿传话之人,所以哪怕心头舒坦了,皇帝也对巫虞没什么好脸色,借着弹劾找了个由头扣了巫虞半年的俸禄,并责令禁足十日。

  巫虞被罚于其他臣子而言无疑是一个信号,这代表皇帝与“宠臣”之间有了隔阂,天子近臣正在一步步走向灭亡!

  且不知另一头,再得皇后召见的云湘抱着一只装满金银的匣子回了府。

  皇帝勉强收了心,近几日接连宠幸了五名美人才力不从心的进了皇后的坤宁宫修身养息。

  皇帝与皇后成亲已有二十余年。

  二十年间皇后始终未得身孕,早些年多有言官借此一点抨击皇后,到十年无孕时就连皇后的娘家爹娘都开始劝她让贤,但皇后不甘心,几经波折才在皇帝的支持下保住了凤印归属,继续把持后宫大权。

  因此一点,哪怕皇帝的脑子逐渐多出了一些杂念,皇后也依旧宽容大度,自持为他最后的底线。

  两人如今更像无法舍离的亲人,说起话来也无多少顾虑,皇帝絮絮叨叨的说着对臣子的不满,皇后也不过是仔细听着,时有附和,时有反驳,一来一往间,气氛便烘托到位。

  皇帝说了许久,口干舌燥之际接到了皇后递上的甘茶,缓了缓便叹了一口气,将话题扯到了巫虞身上。

  “皇后啊,你说说,这巫虞当真是没有私欲吗?”

  “人都有私欲,不过是欲有不同罢了,陛下了解巫大人甚多,想来也早习惯了他的与众不同。”

  “朕曾以为他不爱红颜只图钱财,但十年间除宫中打赏外也不见他谋取私利,连父母都留在祖地,未曾受他高官厚禄一分益。如此,朕又怎敢说了解二字?”

  皇后也是一阵沉默,许久,她有些艰难的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或许巫大人更好蓝颜呢?”

  皇帝:……

  皇后又道:“巫大人从未主动与谁交好,只除了阿勋……”

  皇帝:……不能再想了,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