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程喜的话,简时安就知道他这是鼓足了勇气,想要真真切切地为自己争上一争。

  按照道理来说,他这个师父的威望还算可以,平日的教导种还算是严格,程喜理应怕自己三分。

  可现如今程喜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倒真的戳中了简时安的心,让他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怕什么,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师父的眼光还没有狭隘到那个地步!”

  简时安的话相当于喂了程喜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那双本是无神的眼眸顿时提亮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气也骤然变得不同了起来。

  “弟子谢师父成全!”

  有了好点子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这个点子了。为此程喜特地将自己的小摊收了,以免有顾客来打扰他和师父们的洽谈。

  将简时安和陆轻寒都引到树荫下,程喜左瞧右瞧没有发现其他人后,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师父们,弟子早就注意到,我们的营生主要是面向走南闯北的赶路商贩的。这些商贩们有些会找个饭馆歇歇脚,有些则是买上些炊饼当作干粮后继续赶路。

  “总之,这些商贩种很少有能够真正享受美食的人。他们追求新奇的食物,更是追求时间上的成本,恨不得你赶紧出锅让他们快速上路才好哩!”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简时安自然早就发现了,并且还根据一些商贩们的赶路规律来调整自己出摊的时间。

  程喜本就是个机灵的,对于他能发现这些商机,简时安倒是不足为奇。他仔细听着程喜往下说,对方是如何从炸串创新到麻辣烫的,这一点很重要。

  有的时候,爆款商品的出现往往就是需要一点点灵感上的火花。

  “弟子想到一点,平日里这些商贩们总是吃着干粮,干巴巴的口感吃多了也会腻得慌。不止如此,吃多了干粮会引发上火等症状,长此以往不是个好办法。

  “那我可以利用炭火的温度给小车增添一个炖锅,蔬菜也是用竹签一根根串好,喜欢哪一种就涮烫哪一种。这样既可以保持炸串的特色也可以让顾客们尝到点汤水的滋味。

  “涮烫的食物可以在一个汤底中一起涮烫,但是出锅后可以调制不同的蘸料供买家选用。”

  程喜知道自己讲的或许有所不足,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全部了。

  程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简时安,他拖着简时安就是想请对方来帮自己出谋划策和查漏补缺的,自然是想要得到他的意见。

  简时安也不负他的期待,将他目前存在的漏洞一一指出:

  “炖锅的体积较小,人多的时候不一定能忙得过来。咱们可以特别订制一口大锅,锅的深度要极深,锅口也要极大,方便你将铁漏勺挂在锅壁上。

  “除此之外,你想到的汤底我们也需要好好准备。一般来说猪骨炖汤的效果会好些。锅中需要酌情添加点香料,以免口味寡淡。但也不能香料过多,否则顾客吃到口中的全是香料的味道。”

  简时安是将现代麻辣烫的思想完全搬到了这里,只不过现在的大梁完全没有辣椒,只有麻椒,他无法将“麻辣烫”这个名字安在程喜的涮烫蔬菜上。

  目前的辣味只是生姜带来的鲜辣,这种辣味不适合用在这里。他得重新给程喜想一个名字,最好能够朗朗上口,便于一炮走红。

  “你既然考虑到了蘸酱,那我们还得理一下蘸酱的种类。”

  简时安习惯性在做一件事前要将它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前期中期后期,所有的流程都在简时安的脑海中疯狂滚动,他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蘸酱除了一般的醋、酱油,还可以增添几种新奇的口味。这些我可以帮你做一些,你就暂时不考虑。我调试好了之后会将配方传授给你,你直接拿去用便好。”

  简时安既然做了师父,那就不是个藏私的人。除了必要的营生手段,他在一般情况下是愿意倾囊相授的。

  “多谢师父为弟子考虑周全!”程喜此刻喜出望外,他是想过自己的想法会得到师父的支持,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以这种方式来支持他。

  说句难听的,这不就是将饭喂到自己嘴边吗?

  倘若自己还不能嚼吧嚼吧咽下去,非得要师父替自己嚼了,那他还提什么反抗婚姻?他直接随便找个人一嫁了事算了!

  程喜在脑中回味着师父的建议,并且给这些东西排列了顺序,挑出最重要的放在第一位。

  想到这,程喜有些为难地看向两位师父。

  陆轻寒在一旁已经听了很久,他不止一次地惊叹于简时安的思维,并且对于他的眼界也是十分的钦佩。

  同样的,对于提出这个想法的程喜也是极其关注。注意到他的为难,陆轻寒心中有了数。

  “想必你在为资金发愁。订制炖锅需要银两,改造小推车也需要银两,最重要的是,你目前应该是被家中赶出来,无处可去了吧。”

  陆轻寒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这些都是他听见和看见的。

  程喜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家族,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小。而他的家族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待嫁,一定也做出一些逼迫的事情。

  与程喜不同的是,陆轻寒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到了简家。

  是有多么走投无路呢?他还记得父亲和母亲强忍着泪水送别他的模样,也记得幼弟的死讯传来时,全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陆家子嗣绵薄,到了他这一辈就两个孩子,他和幼弟两人。父母一辈子辛勤劳作,勉强攒下几亩薄田,够一家四口平日吃喝的。

  可天公不作美,家乡发生大旱。当时正值收获的季节,因着没有雨水,那年的收成格外地少,平日里存的粮食很快就见了底。

  幼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对于食物的需求是最大的。母亲没有办法,出面将幼弟寄养在还有存粮的外祖家,期望外祖能够庇佑这个外孙。

  原本都是好好的,幼弟的讯息时不时就能传来,母亲的脸上也时常挂上笑容。可时间长了,外祖家也没办法多养一张嘴,想着托人给他们送回。

  谁知走在半道上,幼弟饿得不行,非要去摘野果吃。带着他赶路的舅父没有办法只能摘一点给他。想着鸟儿能吃的东西兴许人也可以吃,也没多想,舅甥两人都吃了些果腹。

  坏就坏在这里,两人吃完后腹痛不止。舅父还好,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下来,连忙送到了医馆。可他的幼弟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小孩子本就身体娇弱,饥饿拿去了他的半条命,再加上医治的时间再不及时,这就要去了他的另半条命。

  舅父是带着幼弟的棺椁来到了他们家。棺椁不大,只是勉强能塞下幼弟的躯体。

  母亲一看见那个小小的棺椁便晕了过去,醒来后时有胡话,口中念叨的全是幼弟的名字。

  父亲见母亲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时日无多,他也不恼,不厌其烦地照顾着母亲的起居。

  陆轻寒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送他出门时的场景。

  那是母亲难得的清醒模样。对方笑吟吟地将他拉到一旁,仔细教导着他今后若是有了夫婿要如何在夫家生存。

  不止如此,母亲还安抚着他的害怕,鼓励着他要坚强地活下去。

  父亲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不过这一次,陆轻寒不再对父亲的沉默充满不解。对方用颤抖的手掌轻抚他的头顶时他就知道,父亲的心里一定也是难过不舍的。

  父母将家中仅存的粮食全都做成了炊饼,并且一个不剩地塞进了他的包袱里。陆轻寒推辞再三,硬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半,自己只是揣了三个。

  行走到半路时,他终于忍不住饥饿,想要摸出炊饼充饥时,那原本是三个的炊饼又变回了十个。

  陆轻寒深吸了口气,将翻涌个不停的情绪强行压下,他认真地看向程喜: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强行要将你嫁给西门邱家这件事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天底下没有不念着孩子好的父母。尤其是在一开始程家的父母就同意程喜出来学艺,这不是不开明的父母。

  陆轻寒顿了顿,给了对方缓冲的时间,继而开口劝道:

  “你最好回去问个清楚。万一这其中另有隐情你还能帮衬一二。资金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能帮忙的话一定会帮忙。”

  听闻陆轻寒的担忧,程喜立马联想到临走之前母亲脸上隐隐的愁苦,他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向两位师父告别,准备飞奔回家问个清楚。

  “程喜!”陆轻寒连忙叫住了他,“你家若是有个不引人注意的偏门的话,你就尽量走偏门别叫人瞧见你回家的身影。”

  “好!”程喜只来得及答应一声,连重要的小推车都不要了,只身一人往家中奔跑。

  无奈之下,简时安只好将程喜的小车接过手,同陆轻寒一道慢慢往家中走。

  “轻寒,你是想到什么了。”简时安笃定陆轻寒一定知道些什么,同时他也早就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不太对劲,因此连忙起个话题想要转移对方的注意。

  “时安,你最近要是有空的话方便陪我去一趟安河吧。我想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陆轻寒深知,自己此次前去绝对不是什么看望,一定是祭拜。他的父母……舍不得给自己留下一口粮食的父亲母亲,哪里有什么明天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