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啊!是想要拿只母鸡回去煨汤吧?大娘我现在就给你去抓!”

  王大娘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往鸡圈里钻,简时安赶忙拦住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大娘您耐心听我说。”

  好说歹说这才劝着王大娘放过无辜遭殃的母鸡,简时安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到堂屋坐了下来。

  看着萍丫头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咬着苹果,简时安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您平日里靠着在街口纳鞋底的钱过活,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萍丫头只有您这么一个祖母依靠,眼看孩子大了,再过个十来年说不准就需要准备嫁妆了。您不如趁现在还能干,想点其他法子出来赚点压箱底钱。”

  见王大娘的眼神有些动容,简时安再接再厉:

  “我呢,这里有个想法,倒是需要您帮衬着一二。您看您也养了不少母鸡,关于养鸡场方面的消息也绝对灵通。我想做点鸡肉的活计,您看要不您来做这个一手生意?”

  王大娘早些年家中也是做生意的。自从家道中落,丈夫与儿子相继去世后,儿媳也改了嫁,她一个人带着孙女举步维艰。

  也都是街坊邻居们相互照应着,让她在街口摆了个纳鞋底的小摊,这才将日子过得不算太过艰难。

  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在竞争激烈的淮水城生活下去。但同时她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女人。

  简时安的话几乎要点到了明处,她自然是同意对方的想法。

  “那咱们就承蒙您简老板的照顾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只需要轻轻一点,对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简时安一边在心中感慨着姜还是老的辣,一边要来纸笔将自己的想法列举在纸上。末了两人对于利润的划分又进行一番商榷后,这才决定签下合约。

  看着之前的那张纸被火舌舔舐,简时安的脸上露出了丝丝微笑。教徒弟归教徒弟,留一手归留一手。

  他认认真真地教导炸蔬菜,可他又没说自己只会炸蔬菜。炸串炸串,没有肉串还叫什么炸串摊?

  将来就算程喜将炸串摊开在他的对面他也不会再害怕半分,毕竟他以前可是靠炸鸡柳和鸡块起家的啊。区区炸蔬菜,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人都是赶着新鲜劲儿的生物。总是吃着一样东西就算再新鲜也会腻歪。

  告别了王大娘,揣着新鲜出炉的羊皮合约的简时安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他仔细规划着今后的路数,并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他记得自己的小侄儿喜欢吃烤鸭,尤其是一家名叫“王师傅烤鸭”店里的烤鸭。

  据说这位王师傅在首都最有名的烤鸭店进修过,还在当时最负盛名的美食比赛中拿了二等奖。

  回到他们的那个小县城后,王师傅创办了属于自己品牌的烤鸭店。为了打响名气,他广招学徒,给他们那个以家常菜出名的小县城带来了烤鸭热潮。

  可偏偏有这么一位学徒,学了几年后觉得自己的手艺比师傅的手艺好,想着自己足够出师后便另立门户。

  本来这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学徒离开师傅后单独开店的也不少。可坏就坏在这个学徒哪都不选,就将自己的门店开在“王师傅烤鸭”的对面。

  两家店隔着一条马路对望,排队买“王师傅烤鸭”的顾客一转头就能看见“何师傅烤鸭”的店名。

  这样也就算了。想着对方好歹跟着自己学了几年手艺,王师傅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就随着对方去了。毕竟他也不是市场监督管理局,对方想在哪开店就在哪开店,他根本管不着。

  可更让人不齿的事发生了。这位何师傅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特地做了一个LED大屏,在大屏上循环滚动着一句话:

  “王师傅弟子何师傅,比王师傅更出色的烤鸭就在何师傅烤鸭!”

  接下来的风波不用简时安回忆就已经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什么口水战什么价格战,两家打得昏天暗地,各有各的理。

  今天你家说这种徒弟就是欺师灭祖,明天我家就说你这个做师傅的没有真心实意地教本事。

  简时安特地同时买过两家的烤鸭回来进行对比。说实话,王师傅不愧是做师傅的,烤鸭的味道的确比何师傅做的烤鸭多一味。

  具体是什么味他也没吃出来,可吃过王师傅的再去品尝何师傅的,总觉得对方的鸭肉没有那么细腻。想必这个做师傅的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或许就是何师傅做学徒的时候没有仔细学到位,又或许是王师傅教导的时候没有将真正的秘诀教给徒弟,总而言之简时安不敢步上王师傅的后尘。

  炸串这种东西在现代遍地都是,属于真正的“有手就行”。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油温的变化以及炸串品种的丰富程度。

  古人与现代人的区别就是他的思想被时代所束缚,有些食材不知道怎样处理才能得以吸人眼球。

  可古人的智慧却是不容小觑的。简时安从来不敢说想要通过自己的现代思维吊打古人,这是异想天开与不切实际。

  从古至今,多少人敢第一个吃螃蟹?数不胜数的稀奇古怪的思想引领着古人们走在世界的前列,他一个承蒙祖辈余荫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要来吊打祖辈的智慧?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默默地为自己准备后路。他不敢去赌人性。

  程喜究竟学会了多少他也是能看到的,对方既然称呼他一天“师父”,那他就要好好教导一天。

  既不能因为害怕对方今后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而不去认真教导,也不能因为担心对方抢占市场而固步自封。

  炸蔬菜算个什么?他简时安今后还要炸鸡块、炸鸡排、炸鸡腿,做出炸鸡全家桶!

  将心神安定后,简时安踏进了家门。他直奔厨房,第一时间将他与王大娘合作的消息告诉陆轻寒。

  简时安搅动着锅铲,见麦芽汁已经能在锅铲上挂壁后便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他先是将炖锅里的麦芽糖稀倒出来一些放在瓦罐中储存,这些将来是用来做水果茶的。剩下的则是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熬制。

  “这么做能行吗?王大娘那里我有点担心。”

  陆轻寒本就对简时安教导学徒这件事有些微词,现下听完简时安讲的“烤鸭店争霸”事件后更加心焦了起来。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频频发生,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简时安要执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这样想着,他也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事到如今,他与简时安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说的了。

  “轻寒,你要知道人都是看重利益的家伙。你我的确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甚至我可以保证我能够让你过上淮水城里人人羡慕的生活。

  “可这样一来,那些没有分到利益的人就多了,保不齐他们团在一起给我们使点绊子我们都不知道。淮水城就这么大,人人都想做生意,人人都想赚大钱。

  “我们多赚一分别人就少赚一分,赚得多了保不齐红眼的人也多了。到那时,我们想要过些安生日子都不容易了。”

  陆轻寒若有所思,他努力将简时安的话消化掉,并且也在思考着简时安招收学徒的真正意图。

  他之前的生活环境可以说是单一无趣的。整日围绕着“简时安”转,待到心冷了后又想要靠着自己逃离简宅。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也不曾想过看似平静的生意场的背后却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时安,我想学习。我想向你学习如何做生意、如何与人打交道。”陆轻寒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懵懵懂懂地缩在简时安的身后了。

  他想要做的是站在简时安的身旁,与他一起面对困难。他不会成为菟丝子,他也不想成为菟丝子。

  “好呀。”简时安点了点头,将炖锅里的麦芽糖趁热倒进瓷器里。紧接着又像是变魔法似的,摸出两根削好的小木棍,一手一根搅动着麦芽糖。

  琥珀色的麦芽糖在小木棍的左右搅动下渐渐团成一小团,很快便脱离了大部队,直直地团在小木棍的顶端。

  接下来的主场就不在简时安手里了。他将小木棍交给陆轻寒,对方无师自通地左右摇晃小木棍,琥珀色的麦芽糖很快便过渡成了米白色。

  趁着陆轻寒玩得起劲,简时安将他未来的规划一一说给对方听。不仅如此,他像教导程喜他们那样,遇到关键点时还提出疑问,引导着陆轻寒往深处思考。

  淮水城的水不算浅。光是在他从王大娘家回来的路上他就看见两三辆差不多模样的小推车,无一例外都是炸串。

  有的像他一样给自家的小车上挂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名字。有的干脆什么都不写,吆喝声倒是挺大。

  你看,一种东西火起来了就会立刻出现跟风。不论时代是如何变迁,潮流这种东西永远不会迟到。

  简时安并没有过多评价这些小摊,他只是站在顾客的角度稍稍对比了一下,发现还是自家的东西好后便回了家。

  但是这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插曲。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潮流,只要能够产生利益的地方就会有市场。

  今后的他做任何事都需要将“谨慎”二字挂在心头。唯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世道里护住他的珍宝。

  “时安,你尝尝,很甜的。”

  简时安并没有理会递到他嘴边的麦芽糖,而是绕了个弯,在陆轻寒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的确很甜。”

  下次试着做一些水果糖吧,那样应该会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