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城的早市一如既往地热闹,从东往西数,打头的是刘老头的炊饼摊、王大娘的纳鞋底、张老头的馄饨、徐老头的包子,还有简时安的……炸串?

  嘿,简时安今天怎么又换了个花样,不卖炸串改卖小鱼干了?

  “简老板,您怎么又换了个行当,之前我看您炸串生意做得挺好啊。”熟悉他的商贩感兴趣地凑了上去,只见简时安左右手同时开工,铁板上的红色块滋滋作响。

  乍一闻,海产品独有的鲜味伴着洋葱的葱香味争先恐后地钻入了来人的鼻孔,惹得他顿时口中生津。

  “刘老板,尝尝。”简时安手脚麻利地用铁抹子将鱿鱼须切成小块,混着煎得带点焦香的洋葱碎,给这位刘老板盛了一小碟。

  身后的陆轻寒也眼疾手快地给小碟配上几根牙签,殊不知这个动作被刘胡看在心中,并暗自称赞着。

  简时安和陆小哥儿终于给人有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感觉了。

  之前他们开餐馆时他也有去过捧场,那时的简时安只是承父祖之余德,仗着出生好些便不再尽心维护生意,对陆小哥儿也是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其实哥儿在他们这些生意人眼中并不就是低人一等。只要你有好点子且踏实肯干,管你是哥儿还是姐儿,都一样看待。

  就比方说街口的王大娘,那纳鞋底的功夫是一绝。走南闯北的商贩难免有些磕磕碰碰,鞋底破洞都是家常便饭。

  大男人们干些粗活还行,搬搬弄弄都不在话下,可要他们拿起针线来穿鞋底补鞋面,那可真是逼张飞绣花啊。

  淮水城的王大娘在他们这些商贩心中的地位说不准比自家婆娘们的地位都高。毕竟谁要是出门带婆娘就会遭人嗤笑,可要是谁说一句王大娘的鞋底纳得不好,那可真得被人一口吐沫淹死。

  由此可见,只要你肯干,并且干得还算不错,那你就能赢得他们这些商贩的尊重。

  现在的简时安总算有点干实事的味道了,并且和陆小哥儿之间也不像是有什么矛盾了。两口子你做我不做,或者我做你不做,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问题的。

  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你心疼你夫郎,不想让他干活,大家都理解。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还是没有真正接纳你的夫郎,让他参与到你的生活中来。

  两个人过日子嘛,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合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好好过日子。

  这些想法在刘胡的脑子里转了一转,很快便被口中的美食打断了。

  他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对待这些红方块,可这些小块在他的口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鲜美。

  Q弹爽滑就不说了,肉质紧致还不沾牙。再配上清脆的洋葱,葱香和咸鲜混合在一起,这独一份的口感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刘胡是北方人,居住在草原里,自然是没见过海里的鱿鱼。可这并不妨碍他鉴赏这份美味。

  “什么都别说了,简老板,这一份多少钱,我买了。”见简时安要张口,刘胡心有灵犀地打断了他。

  “别跟我说先送后买,我愿意为您这份美食花钱,并且还特别愿意花大价钱。再推脱拒绝就不够意思了。”

  “唉,您看您……”触及到刘胡认真的眼神,简时安也不由得正色相对:“那就收您五文钱。毕竟刚刚只给您盛了一小碟。”

  “价格还可以再涨涨嘛。”刘胡是个养羊的,宽广的草原最适合羊儿生长,他吃得最多见得最多的也都是陆地里的家畜。有句古话说得好,千金难买他愿意。

  所以刘胡直接掷了一吊铜钱进了简时安的小钱箱,没等陆轻寒拒绝,他又点了两份,这一次简时安做得更加用心了。

  “刘老板,刚刚的那一份咱没刷酱汁,是想让您尝尝鱿鱼原本的鲜味。这一次,咱要不卷个烙馍吃吃?”

  没错,简时安依旧准备好了烙馍,不过这次不是像之前那样二三十份,而是直接摊了两大箩筐,足足六十张烙馍。

  他并不担心卖不完,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应该找个学徒教教了。不教别的,就专攻烙馍这一块。

  要知道,鏊子这个东西可是彭城人家家都必备的,就算没有,街坊邻居也会相互串门借一下。毕竟在彭城当地,烙馍甚至可以当做主食来看待。

  在古代,淮水城只是联通南北的交通枢纽,多得是一些急着赶路的商人。他们吃腻了饼子,吃腻了茶面,完全可以带几张烙馍和一油包小菜。休息的时候将小菜裹在烙馍里,一卷一叠,很方便。

  做生意嘛,不仅要有独到的眼光,还要有一往直前的魄力。胆子大一点,步子迈得阔一点,通常可以创造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看着刘胡接过烙馍卷鱿鱼,简时安又用油纸裹了十张烙馍,一同塞进刘胡的怀中。

  “刘老板,您抬举简某,简某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这十张烙馍留您带在路上吃,您只需备点腌制的咸菜,往这里边一卷,嘿,保管比饼子茶面好吃!”

  “那我就承您的情了。”刘胡知道对方是不想占自己的便宜,一吊铜钱有五十文,左右算下来简时安给自己十张饼倒是不赚什么。

  好小子,学乖了。

  刘胡心满意足地离开摊子,打算这趟跑完货回家同婆娘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与简时安做些什么买卖。

  别以为他一北方商人消息就不怎么灵通了,他可听说了,李友那家伙可是与简时安签下了条约,说是包下了简时安的货源。

  从今天的状况来看,简时安的脑子里的确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点子,甚至这些点子就算被泄露出去,别人也没法模仿。

  没看悦来餐馆的万掌柜这两天正上火呢,他们这些商贩都知道“悦来”和“宝来”之间的竞争,眼看简时安直接一破釜沉舟将餐馆抵押卖出去还债,他们还以为简时安就此会退出淮水城的生意场呢。

  没曾想简时安不仅没受打击,还成为这淮水城独一无二的风景。

  想到这,刘胡再次回头观察简时安的摊子,不出他所料,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伸手摸了摸揣在怀中的油纸包,决心听从简时安的话去买点咸菜。

  这边,简时安和陆轻寒配合得很好。他只负责做铁板鱿鱼,算账、打包之类的都交由陆轻寒。

  来之前简时安已经将铁板鱿鱼的价格成本与李友合计过,两人商定一份鱿鱼八文钱,倘若是烙馍卷鱿鱼,烙馍就得算成两文钱一张,一份烙馍卷鱿鱼就是十文钱。

  价格和炸串的标配版一样,不过烙馍的成本与利润李友并不参与,一切都由简时安自负。

  简时安算过,单独一张烙馍如果按照三文钱来卖的话,卖十张烙馍就能挣回一袋面粉钱。

  而一袋面粉能出大约十五六张烙馍,到时候自己再改进一下鏊子,产量再一大,很有可能出一袋面粉钱就能连本带利再挣一袋面粉,这个利润就很可观了。

  “没想到陆哥儿的算术也挺好啊,算到现在没一个错的。”

  陆轻寒荣辱不惊地收下了这声夸赞,他既没有用算术简单来否决自己的努力,也没有因为这声夸赞而过分夸大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微微一笑,以示自己的诚意。

  一份鱿鱼八文钱,一份烙馍卷鱿鱼十文钱,单独一张烙馍则是三文钱。算术都很简单,只需要加加减减就可以,根本没有高难度的。

  之前的炸串则需要一根根数,相较于陆轻寒的不方便,简时安完全能够在拿取串儿的时候就将价格算清。

  来之前他和简时安商量过,对方也赞同这一次由他来算清价钱。他还记得自己听见对方的赞同时的心情。

  很奇怪,明明没有喝了蜜也没有吃了糖,可他的心里始终是甜滋滋的。

  陆轻寒知道,价钱这个东西很重要,一旦算错,简时安就得要赔本。他们本就是小本经营,鱿鱼这种新鲜食材更是由李友提供,所赚取的利润也要分给他。

  所以简时安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这是在意他。并且也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他能够胜任。

  那么他就要做好,并且要做到最好。

  这可是他看清自己内心后简时安交代他的第一件事,他一定会力求完美。

  “轻寒,喝点果茶润润喉。就放在小车肚子里,你自己拿。”简时安转头嘱咐了一句,又低头接着忙了。他面前围着五六个顾客,正好凑成一锅。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视线里突然冒出了一根竹筒,竹筒里是沁凉的水果茶。简时安知道,一口喝下去一定是甜兮兮的,因为他在制作的时候放了一些蜂蜜。

  他没有跟陆轻寒客气,就着他的手仰头喝了一小口,一口下肚,他甚至有种甜度超标的错觉。

  不仅如此,他的余光还注意到陆轻寒也低头喝了一口,那一口的位置正是他刚刚喝的位置。

  嘶,今儿这天也忒热了吧。太阳真的很晒人啊,他的脸都被晒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