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小推车回到家,简时安第一件事就是将小推车里的油锅端出来清洗。

  他采用的是木炭烧锅的方法,大口径的铁锅下铺满了果木炭,这种木炭的优点是烟少火力足,目前来说是最适合流动小推车的。

  不过也有缺点,那就是油锅一旦烧起来就不能停下,除非等到他回家将油锅卸下。

  简时安小心翼翼地将油锅放置在木案上,热油上下翻滚着,里面还有一些蔬菜的残渣。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处理这锅油的最佳时机,于是将目光投向了还有些余热的木炭。

  看着简时安一个人忙来忙去,陆轻寒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则是平日里这些活都是他来做,但每次都是吃力不讨好,甚至总会发展成“多做多错”的程度。

  二则是他发现自从简时安之前说过想要补偿自己后,他就再也没有被要求做过事,无论简时安是否一个人能够忙得过来,他都安安稳稳地坐在小木凳上,躲在树荫里吹着风。

  陆轻寒想到这,他一时分不清简时安是出于对自己的弥补而这样揽着所有事,还是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不想让自己沾手任何事物。

  这个想法一旦起来就再也不会轻易消下去。陆轻寒咬了咬唇,踌躇着上前捏起一块抹布,他默默地跟着简时安擦拭着小推车,心中却已有了被呵斥的准备。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直到两人将小推车全部擦拭干净,就连摆放蔬菜的盘子都洗净后,简时安还是没有开口骂他。

  对方只是冲着他微微笑了笑。这个笑容陆轻寒见过,对方面对那些主顾们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

  陆轻寒心中一梗,他知道对方的疏离。这要是放在之前,他是最开心不过了。

  他甚至恶毒地想过简时安在打完他后出门被马车撞死,亦或是被那些讨债的人用方法阴死。总而言之,他从来没有盼望着简时安会过得多好,并且也从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纵然简家在他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可这份恩情早在简时安为了反抗简家老爷子的安排强行娶他为妻时就已经还了。

  可现在……

  陆轻寒暗自唾弃自己居然因为对方的稍加示好便开始对他有所期待。他在期待什么呢?他还能期待什么呢?

  打断他更深层次思索的是简时安递来的瓜果。

  洗净切好的脆桃装在瓷盘中,陆轻寒记得这个盘子是被简时安收在碗橱顶上,不到接见贵客时不给拿出来用。

  陆轻寒下意识地歪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在简时安眼中显得有点可爱。

  简时安咳嗽了一声,借这个动作掩饰着小心思,转而开口解释道:“桃子很甜,我记得你喜欢这种甜桃。”

  陆轻寒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盘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他刚刚接过了自己对于简时安的最后一次信任。

  再试着相信他最后一次吧。

  陆轻寒盯着简时安的嘴角,他注意到对方刚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下意识轻笑了一声。

  陆轻寒伸手捏起脆桃块放进口中,桃子是好桃子,轻轻一咬便满口汁水,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款。

  简时安见陆轻寒安静地吃着桃,像是思索着什么。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这代表着陆轻寒开始对自己有所相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陆轻寒对他开口要什么,他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他。

  或许他穿越时空就是为了替他挣脱出苦海,还他原本的人生。

  简时安暗自决定,倘若今后陆轻寒还是要像原著那般拼死离开他,那他便会放手让他走。

  而在这之前,只要陆轻寒一天不开口,那他简时安便做一天傻子。只属于陆轻寒一个人的傻子。

  古时没有什么娱乐,平常百姓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陆轻寒也不例外。

  他之前是和简时安分房而睡,用“简时安”的话来说,他不想夜晚看着陆轻寒的脸入睡。

  “简时安”造的孽只能由简时安自己受着。吃过饭后,他与陆轻寒分别,独自走进房中。

  简家在过去是红极一时的餐馆霸主,手中的老宅自然也是商贾能拥有的最好的那一款。

  简时安昨天已经找时间逛过简宅,并且已经针对“简时安”的房间进行相应的修整。

  他完全舍弃了大红大绿的被褥,换上了素色,整个房间都因这床被褥而显得素净不少。

  简时安点了盏油灯,仔细在纸上写着今后的计划。

  如果陆轻寒在一旁他定会发现简时安的“破绽”。

  只见简时安轻巧地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不仅如此,他还快速在大脑中进行加减乘除,很快将简宅的库存以及今天摆摊时的创收利润计算出来。

  现下是初夏,气温还没那么高,那些蔬菜瓜果还能再摆放个两三天。可他若是按照第一天这样的速度售卖,还得再卖四五天才能将库存清光。

  简时安摇了摇头,将“饥饿营销”四个字从纸上划掉。

  他需要加紧速度了,并且还得要考虑到竞争对手的模仿能力。

  简时安可没有忘记原著中的“宝来餐馆”为什么会落得破产的下场。

  天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人祸。

  简单来说,“悦来餐馆”就是现代的“山寨产品”,他从一开始就是靠模仿“宝来餐馆”起家,“宝来餐馆”卖什么他们家就卖什么,甚至还跟“宝来餐馆”打起价格战。

  今天你卖十文钱那我就卖九文钱,不仅如此,我还大肆宣扬你家才是模仿者,你家才是后起之秀。简老爷子就是被他们这种无耻行为活生生气死的。

  简时安眯了眯眼,他在夜市开了十年的炸串摊,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对付这种“学人精”,他有的是办法。

  简时安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使用浴桶洗漱,热水早在他进房的时候就已被他拎进房中,现在水温刚刚好。

  现在大概是十点,他睡七个小时早上五点起床干活做准备,应该能赶得上早市。早市之后回来给陆轻寒做早餐,让他多睡一会养养身体。

  做好了规划后,简时安闭上眼,很快便陷入黑甜的梦乡。

  有的人的生物钟就像闹钟,对于几个小时睡眠的把控十分到位,说七个小时绝不会七个小时十分钟。简时安就是这类人。

  天还没亮,他便起床洗漱了。整理好自己后,简时安推开门前往厨房。

  将食材重新清洗后,简时安手起刀落,将需要切片的洋芋、豆干等全都切好,就着油灯拿起竹签一一串好。

  不知何时,陆轻寒站在了简时安身旁,他有样学样地拿起竹签串着黄花菜,一根签上串三片,沉甸甸的别提多好看了。

  陆轻寒是清冷系美人。他不笑的时候酷似寒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算是笑,也只是嘴角微微一抿,略带弧度。

  这要是搁现代,保准会是一个受人追捧的大明星。

  简时安看着他有些出神,突然,手指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这才低头一看,原来是戳到手了。

  简时安为了追求炸串美观好看,他特地要求工匠将竹签打磨地尖锐,不能留有毛刺。所以他也就无可避免地挨了一针。

  “你流血了!”陆轻寒急急慌慌地拿起随身携带的手绢,不顾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按压在伤口上。

  很快,一朵血花绽放在素色手绢上。陆轻寒抿了抿嘴,简时安知道这是对方不高兴时的小动作。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接过陆轻寒的手绢,两只手不经意相碰,两个人仿佛就像亲密接触一般,双双红起了耳朵。

  “我,我不疼的。”简时安扯出一个笑容,紧接着便转移话题:“轻寒,你在家歇一会,我去赶早市。”

  “不行!”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对话的双方都愣了一会,陆轻寒的感觉更甚,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这么在乎简时安。

  这个人不过是被竹签戳了一下,自己就慌了神,还生怕他一个人出摊不安全。

  他这是……被简时安打傻了?

  简时安可不知道陆轻寒的内心,眼见天刚蒙蒙亮,现在正是出摊赶早市的好时候,他连忙提议:“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先去推车。”

  说着,他像是躲着什么似的,飞快地将小推车推出,又手脚麻利地给木炭点上,将油锅端在架子上。

  至于那块染了血的手绢……简时安没敢还给陆轻寒,他生怕对方嫌脏。

  他想,他还是回头洗干净再还给他吧。

  就这样,两人在天彻底大亮时到达了早市的摊位上。这一回,陆轻寒却说什么都不肯坐在一旁看着。

  “你可以教我。”陆轻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拗,明明这是简时安想的法子,自己却硬是往前凑。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了,对方会不会又变回以前的样子都说不准。

  可要让他继续安生地坐在一旁,他又做不到。思来想去,他这才开口请简时安教他。

  “好吧。不过你要小心,油温上来会有点烫。”简时安没办法,只好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看油温,又如何轻巧地将蔬菜从签子上取下。

  可陆轻寒再怎么聪明能干也无法掩盖他是炸串新手的现实,再加上这是用木炭烧的油锅,油温根本不好把控,没过一会,一盘焦糊的成品出锅了。

  “我……”陆轻寒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劈头盖脑谩骂的准备。他甚至为了不想让自己难堪,还闭上了眼。

  “味道其实还行。”简时安捏起一串洋芋,焦糊的边吃起来还挺有味。

  他知道对方不好意思,他也知道对方其实是想帮他。

  所以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陆轻寒了。

  陆轻寒悄悄睁开眼,见简时安吃得有滋有味后顿时急了:“你!糊掉的东西不能吃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这是我夫郎的第一次,”简时安的嘴巴像是会什么妖术,“第一次”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显得格外暧昧。

  陆轻寒的耳朵噌地一下红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份热意从耳尖快速顺着脊骨游走,连同羞人的脚趾也是一片热意。

  “我总归是要吃完的。”简时安像是吃了什么珍馐美味,一口一口地将陆轻寒的成品全部吞进肚子里。

  末了,他还跟着一句:“况且味道还不错。多谢款待。”

  陆轻寒羞红了脸,他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不想让这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

  他知道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但这绝对不是被这人感动的。

  他只是……

  被风迷了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