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和金斗两人的速度飞快,没出两天,安临琛就收到了具体的赏赐礼单;他一向不耐烦看鸡零狗碎的东西,但麦冬就是有本事把这种资料都做的齐整又简洁,他之前教过麦冬些表格的运用,没想到如今收到的成果斐然。
草草翻完,安临琛满意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名单上,给出去的贵重玻璃器就没有几件,除却几位国公级别的将军和正一品重臣,外加一个永安郡主,其他人收到的都是次一级的玻璃。
当然不是说赏的玻璃就是差的,只是顶尖的没给出去几件。
最好的一批,大多都留着卖啦。
很好,很合他心意。
至于金斗这边递上来的折子,竟是份详细的计划书。
上面从运作需要的选址到零售、批发、建厂、选人,林林总总的都列了一份出来,看着流程还算流畅,甚至还提出了个‘人才纳新计划’——即邀请内廷学好的手艺人从宫中辞职给他打工。
现在有不少内廷人在学制作玻璃,也有了不错的手艺。
店铺和作坊还没个雏形呢,他已经盯上了这批手艺人了。
安临琛完全没想到能收到这么具体的东西,光看着这份厚厚的白话折子,他就已经能想象出对方挂着厚重黑眼圈的模样了。
放下折子,安临琛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意。
手下各处都有能人,当老板的就是爽。
他一高兴,将麦冬与金斗的年终奖又翻了一倍。
又翻了一遍金斗的计划书,安临琛才将其放到一边。
放下时恰好压在了之前的功劳折子上。
安临琛皱了皱眉,拿过折子打开,盯着那‘大祭司’三个字。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他的直觉很少出错,但就目前而言,只因明面上的功劳去分神勘察,反而更过打草惊蛇。
先等着吧,过两个月就是翻年的会试,看你大祭司手下出了多少进士贡生,当得起这‘教化之功’。
好心情稍稍削减,他又开始琢磨人选。
说是琢磨人选,但其实并没有许多备选人才。
还在京的勋爵里,能拿到最顶尖赏赐的勋爵群体只有两人,一个是永安郡主楚蕴灵,另一个则是定国公项伯和。安临琛想到后者就皱眉,项伯和这个二哈,自从火器到手,整日沉迷在火药司和靶场,不一定能拉得出来给他宣传。
而且,一个三大五粗的粗矿中年汉子,gg效果哪里有小姑娘来得好。
所以虽说是有选择,但确实也不多,安临琛面无表情的将二哈从自己的名单中删除。
召请楚大人的口谕迅速从宫中飞出。
年关将近,楚蕴灵挺忙的。
因着快过年了,报纸的销量再次激增了一波。倒不是内容变多了,而是许多人家打扫完准备过新年,等着拿报纸糊窗糊墙呢。
朝廷发售的报纸体量大,又薄又宽,带着一定防水工艺,有油润度,非常适合拿来糊墙或者做包装物。
几张报纸一糊,脏兮兮的墙面能焕然一新,还带着书香油墨味儿呢。甭管识不识字,看着那方方正正的字体就开心呐。
还有一个原因,连载了将近一年的《前朝秘闻录》和《大脚马皇后》两篇戏文,彻底完结啦。
报社最近收到的信件,大半都是催促他们快把这两本书单独集册成话本子出售呢。
报社忙,她这个主事人自然也忙,尤其接近春节,人们害怕过年休假期间都买不到了,多是大量采购。从京城到各地的报社作坊都很是忙碌。
但再忙,接到皇帝传讯,她还是飞快的收拾好自己进宫面圣去了。
她清楚,自己虽然忙,但肯定忙不过皇帝。
而且她这个皇帝叔叔啊,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呸,无事不得见的。
既然找她,那肯定有不小的事。
午后,熟悉的御书房里,小姑娘瞪大着眼睛看着皇帝,眼里的不可思议都不收一收。
楚蕴灵声调诧异:“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下臣出面捐一段路出来?”
安临琛嗯哼着点头,声音懒散:“对,给你刻到碑上去。”
“不想有一段由自己命名的路段吗?边上竖个碑文记刻,千百年后都有人记得这段历史。这条路可是那传说中的永安郡主出资建设的。”
楚蕴灵:“……”
说实话,不是很想在活着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名字刻到碑上去。
她刚想开口,就听到帝王不容置疑的声音道:“你想。”
楚蕴灵:“……”
楚蕴灵眼珠转了转,撒娇道:“皇帝叔叔,臣的父母和哥哥肯定比臣更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你觉得把他们刻上去怎么样?”
死道友不死贫道。
安临琛:“……”
倒也不必这么积极拉人下水。
御书房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楚蕴灵率先低头。
就目前而言,这件事情她站出来后,是为天下人的表率之举,好处和责任一样都跑不了。皇帝的意思她没想到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当这个表率,但是既然陛下要她去做,她定然会最好。
楚蕴灵吸了吸鼻子,已经在心里想好,等那碑文出来的时候她一定要亲自监工,让人将她的名字刻的小一些,最好看不到。
小姑娘头顶的心声看得安临琛想笑。
其实选中楚蕴灵,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小姑娘特别,她是个身处高位却又容易激起百姓保护欲的‘弱势者’。
安临琛想为‘女子身’立出一个榜样,她年轻位重、鲜活无比,是人们能看得到的未来;二则是因为,报社是赚钱的呀。既然赚了钱,那这报社主人一个感动回馈百姓,也是非常正常的不是吗?
送走了勉勉强强的小姑娘,安临琛再次拿过金斗的计划书细看了起来。
太和二年十二月十三日,盛京过年的氛围已相当浓厚,今日的长安东街,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锦第一家玻璃专卖店要开张啦!
店铺选址在长安东街中心地段,这里原本是个钱庄。能将钱庄开到皇城跟脚的这地儿的,自然身后背景也不算小。这间钱庄的原主人是前朝大太监万锦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当然,现在是早已被砍了头的。
后来这座钱庄自是归了新朝,前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围了起来,引起过一阵子的围观和新鲜。没成想才几天,就改头换面啦。
随着时间的推移,吉时到。
霎时间,锣鼓齐响,鞭炮震天,舞龙舞狮轮番上阵,为整条街带来喜气。
“开业啦、开业啦!”
“长安街的玻璃铺子万翡阁开张啦!”
“开张啦开张啦,玻璃器随便买啦!”
今日明明不是卖报日,但却见到了走街串巷的报童身影。只将平日里那清脆的‘卖报啦’换成了‘开张啦’。这些报童都隶属盛京报社,显然是被人借过来撑场子的。
人群随着声音向长安东街聚集。
王书挤在人群里,羡慕的看着这满眼金碧辉煌的地方。
这建筑原本是作钱庄用的,自是占地极广,装修怎么豪奢怎么来。现在被当做了卖玻璃器的地方,奢华程度更是上了一层楼。
现在这地方,不仅门上的开窗换成了漂亮的印花玻璃,就连那牌匾,都是一整块亮闪闪的透明玻璃啊!
阳光打下,那边角折射出七彩又透亮的光,铺洒到就近的地面上,看得人群一阵惊奇,喧哗声不断。
“锵~!”
还带着颤音的锣鼓最后定音,那临街的几扇漂亮玻璃门终于缓缓打开,期待已久的人们疾步入内,王书同样如此,他脚步不停,是第一批冲进店铺里的客人。
店铺里的商品很丰富,小到发钗碗盘杯子灯罩,大到花瓶书缸平板玻璃窗,透明的、彩色的,应有尽有。甚至若是找不到满意的,还可以现场下单定制。但凡你的想法不离谱,都能给你做出来。
王书看着看着就呆了,他已经在玻璃制造局学了半年多了,里面的不少东西他看着就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但是如今这么多堆在一起,还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明了地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希望……
这座建筑整整有五层,一楼二楼打通,挑高及高,入眼广阔,都得开放给客人自主逛的地方,三楼以上则需要一些准入门槛了。
此刻,金斗正站在三楼看着下面的人流如织。
常迎站在他边上陪着他。
底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隔得还算远,这些声响到了耳边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喧嚣了。
常迎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金斗的耳朵里:“金爷,值吗?”
这间店开张之前,金斗主动递了辞呈,从高高在上的一局之首沦为了白身;关键是,皇帝居然还爽快的批复放人了。
这件事给朝野内外带来了很大震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太监辞职,还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太监。
太监居然辞职出宫,他,他要怎么过日子?
金斗再一次笑了起来,轻拍常迎的额头:“行了常爷爷,这还不值?有什么不值的。”
常迎并没有在意这句调侃,更是忧心忡忡:“可之前您是官身啊,这不就相当于卸磨杀驴?”
他是看着金斗从一个小太监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去的,日夜锤炼自己的技术,总算用玻璃给自己挣了个前程了,现在玻璃好了,不要他了?
“凭什么?”
眼看常迎陷入了怪圈,金斗收起了笑。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凭什么;凭我想,凭我有功,凭那是给我新生的皇帝。”
“你真觉得皇宫就必须是宦臣一辈子的归宿,人人都该在那片小天里困住到死?”
“怎么,去岁太子爷身边的事情不记得了?”去年,太子身边的人从上到下换了个遍,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是生是死。内廷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他们却打听不到具体情况。
“还是说,做个自在民众不好,非得去伺候伺候人,才附和我这太监身份?”
常迎语塞,半晌道:“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只是,放弃了实在太可惜了。不说您简在帝心,就寻常面圣的次数,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背靠官家,咱们才有后半生。这、这出来了,以后怎么办呢?”
他不理解,好不容易爬到人上人的位置了,为什么要脱身出来。
常迎说得实在,在他看来,新帝是个宽宏的,只要你不出错,安安稳稳做事,养老是没问题的。尤其是金斗这般有过贡献的人才,这么对待不怕底下人寒心么。
两人明显志向不同,看着对方不解的眼睛,金斗没有再解释,只说:“你只需要明白,我确实是自愿的,还很高兴。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金斗确实高兴,他能平安成为一个‘东家’,那他之后的后来人,会成为更多其他身份。
自他之后,众生一片坦途。
多好。
盛京的百姓正在这新店铺里惊奇的时候,官员们也陆陆续续的收到自己今年的年节礼。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一项来源于玻璃。
陛下给他们发玻璃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