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闹心的,安临琛带着一份笑意回到了乾清宫。

  时间正值下午5点。

  他的午休时间。

  安临琛踢踢脚,将自己摔在软塌上。如今他卡时间卡得越来越准了。

  甚至现在基本没人还想得起来,陛下中午还有经筵要安排了。

  好一会儿,安临琛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站到书桌边上。

  性质正好,他打算即兴挥毫,写点画点。

  他慢悠悠的研磨好了墨水,随手从笔架上拿了支笔

  正要下笔的时候,一道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啊,开心吗?”

  正是小云。

  安临琛往边上一扫,发现某个小家伙正一脸菜色的把自个挂在笔架上。

  他不禁眉头跳了跳:“怎么了?”

  一副病恹恹又幽怨的样子。

  小云摆摆手,似乎是打算换个姿势,却直接从笔架上摔了出去。

  笔架前方,正正对着砚台。

  安临琛眼睁睁看着小家伙一头栽进墨水里,直接将半个身子都染成了黑色。

  偏巧还是上半身,不止脸、整个半身都黑黝黝的。

  小云像是傻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头上传来安临琛的调笑声:“怎么,准备为艺术献身?”

  他一个‘旱地拔葱’的姿态,将小云拔了出来,提溜到自己面前铺开的白纸上。

  小云沾了满身的墨水,头重脚轻,直接在纸上打起摆来往后到,根本站不住。

  安临琛挑了挑眉,提起了小家伙的脚,将整个人倒置,将小云的头发做为‘笔头’,在纸上涂抹了起来。

  墨水顺着小云的头发流到纸上。

  小云身上没力气,嘴巴倒是没不见停:

  “安临琛!你怎么这么狗啊!人类里你肯定是最狗的那个!”

  “我的头发啊!”

  “我还专门留了长头发。”

  “你投身的种族错了吧。虽然我不是人,但你确实真的狗。”

  “唉,我漂亮的新衣服,亏我还专门废了能量幻化,早知道不做成实体了……”

  “慢点哦。墨水可以不流干,我的头发半根不能掉。”

  他的声音由强转弱,嘀嘀咕咕起来。慢慢带上绵软之意。

  安临琛:“……”

  直接喊他大名不喊陛下,看来确实是气得厉害了。

  刚小云砸进砚台的瞬间,安临琛就拉了铃传呼麦冬。

  不一会儿,麦冬悄无声息出现。

  他向来机灵,此次亦然。

  还没走到帝王身边,麦冬就明白了提示。

  麦冬转身退了出去,很快端着准备好的东西过来在安静退下。包括大桶温水、洗漱用品和绵软的手巾、常用的小型寝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自从知道帝王身边常伴着一只灵物以后,他就默默地将很多帝王要求的小号物品当做寻常,并配备了更多。

  看,现下这不就用到了。

  麦冬来去无声,小云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只在最开始被提起来的时候炸了一小会,接着就软了下去。一副无力的样子。

  小云身上的墨汁几乎全被抹到纸上后,安临琛小心地将人放进了小巧的盆里。

  小云倒也配合,躺在他手心不乱动,顺着他的力道抬手臂大腿,被翻身也不反抗。

  安临琛莫名幻视了自己在给一只超级乖巧的猫猫洗澡。

  麦冬做事稳妥,他除了将这个盆里放满温水,还给安临琛预留了一大桶盖着盖子的温水,足够安临琛将这只墨色小花猫洗干净了。

  安临琛的手轻柔有力,第一遍囫囵洗完,小云露在外面的肤色已经露了出来。

  接着他才慢慢剥下了小云的外衣,只给他留了小小的贴身裤衩,才开始细致地洗第二遍。

  手下的小躯干细白绵软,虽然小小只,却有着真实肌肤的温热触感。

  看着整个坐进自己手心、乖巧扶着他的手指等待洗白白的小家伙,安临琛的心不自觉更加柔软起来。

  将小云沾满墨汁的衣服放到边上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失职。

  小云一直自带衣服,他就忘了给小家伙准备新衣服了。

  刚小云碎碎念的样子还留在脑海。

  以这家伙对能量的宝贝程度,肉疼还抽出能量幻化衣服,看来是相当注重形象了。

  安临琛手下不停,淘换了三遍水,总算把小家伙重新变回白白嫩嫩的模样。

  小云整个人被安临琛包裹在新手巾中,小小一只,甚至比手巾看起来更软乎。散发着自己常用的沐浴露香味。

  将近九月,傍晚的气温已经降低了不少,麦冬极有眼色的升起了地龙,还额外点了个小小的手炉。

  安临琛此刻正捧着小云坐在手炉旁,小心地烘干他的头发。

  或者说,烘干整只小云。

  温度适宜,手法温和。

  小云很快就在安临琛的手里睡着。

  安临琛没再吵他,也没放下他,就这么保持着一只手不动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了至今还没看完的话本。

  小云睡得极沉。子夜时分,突兀地从安临琛的手心里消失不见。

  安临琛:“……”

  主动感受了下对面的状态,见小云只是沉睡并没传来什么其他的情绪,他才将心放了下来。

  看着手里被剩下的手巾,安临琛睡不着,干脆直接起身。先将手巾放进那一堆小云专用物品里,而后亮起了灯,坐到桌子面前,开始画起了一些衣服款式。

  九月初,乡试放榜。

  这天天蒙蒙亮,不少人就围挤在顺天府署布告栏周围,等着乡试榜单的张贴。

  乡试榜单首先钤盖各省府尹印信,而后张挂在省府署的布告栏。盛京的榜单就挂在顺天府署,各省则在知府衙门或巡抚署门前张挂。

  期间有兵士看守,三天后收缴存档。

  很快,一队带刀兵士列队走了过来。

  中间护卫着的正式张挂榜单之人。

  人群骚动起来。

  不一会儿,榜单挂好。

  哪怕边上还守着真刀实枪的守卫,也不减人群拥挤的热情。

  陈玉成正站在外面等着。

  他本想自己去的,可不仅敌不过老父亲,也敌不过他的大伯三伯四伯小姑小姑父、各个堂兄、表兄以及族弟……

  咳,陈家能在多年战乱中保存的不错,自然也是个人数不少的大族。

  族中靠天吃饭多年,总算出了他这个一个‘神童’不说,还让该死的战乱给耽搁了。

  如今终于又有出路了,人人都比他紧张。

  陈玉成有些哭笑不得。

  在家时,这一大家子挨个来明示暗示结果不重要;反正现在朝廷又开科举了,甚至来年就能再来一次。

  可等到出榜了,这些人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

  他原本紧绷的心,奇异的放松了些。

  “中了!中了!远道,你中了!名头还挺靠前呢!我数啦,第十一名!”

  “哇哇哇哇哇远道哥,恭喜呀,以后就是举人老爷啦!”

  “哈哈哈,少年才俊啊!你夫子的期望没落空。好样的!”

  “太好啦!以后我就有个举人哥哥啦!我也要好好向学,争取让哥哥多个举人弟弟!”

  一家子七嘴八舌的将陈玉成围了起来。

  周遭不少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接着再次将眼睛转移回那崭新的榜单上,试图用眼睛将那层薄薄的红纸盯戳出个洞来。

  陈玉成脑袋轰的一声放空,脚步轻飘飘的,在家人的拥簇下上了板车。

  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到自家门口了。

  家里人显然已是得了消息,正开心快活的忙里忙外着。

  陈玉成此刻正坐在陈家最年长的老祖宗面前。

  陈玉成立刻跳了起来,匆匆行礼:“三祖爷爷。”

  老人摆摆手,笑呵呵的将手边上的茶点推给他:“哎呀,终于回过神啦。小玉成,做得好。没辜负你的名字。不仅光耀了我陈家门楣,也没辜负你夫子的期望。”

  陈玉成鼻头发酸:“您老抬举了。”

  陈玉成的名字正是面前这位老人取的。他出生时天下已有乱象,到处人心惶惶。

  陈玉成生来早慧,偏又从小就病恹恹的,在这个世道实在不像能立住的样子。拉拉扯扯长到能排齿序的时候,族里请了这位有威望的长辈给他起了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借着长辈的祝福,好好活下来。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场景。

  威严的老人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干燥温暖。耳边是温和的说话声:“我们的小壮壮长大啦,以后就叫‘玉成’吧。”

  “玉汝天成。你是天生的美玉,哪怕易碎,也是普通石头比不了的。要好好待自己,好好长大。”

  后来,陈玉成慢慢长大,将将识字时,便显露出不凡的能力。族中商量了几天,咬咬牙坚持送他上了学。他也不负期望,十三岁就成了童生,仅又过了几年就成了秀才。

  可惜当时天下已乱,科举考试再不是出路。

  三祖爷爷:“心定下来了没?定下来了就去给你夫子上柱香吧。这等好消息自然要你这个弟子亲自去再报一遍。”

  陈玉成点点头,拜别了长辈,提着篮子去了他夫子坟前。

  陈玉成弱冠那年,他的夫子身体已经很不好。

  却仍旧提着笔,给他留了劲道沧桑的勉励。

  “玉成小子,长大啦。我给你取了个字,你看着满不满意。”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①。以后就叫‘远道’吧。

  “别放弃啊……前方虽然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要做一个有气度、心胸开阔之人。”

  “这天下总会好的。”

  回忆往昔,陈玉成眼前一片模糊,却仍一丝不苟的给自己师父上了香火贡品。

  师父,您曾经给我取字远道,又告诉我道阻且长不要放弃,如今弟子确实等到曙光了。

  您看到了吗……

  作话:出自两汉佚名《饮马长城窟行》

  这首诗本是写女子独居,表现其孤独和凄凉的。这里夫子化用第一句给陈玉成取字,想表达的是“天下虽然乱象丛生,但是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你本就聪慧异常,不要放弃读书这条路。”

  另,今天的阿晋半天不给我爬上来,差点放弃今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