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内部,唐洲白也不得安生,那些触手似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底部的触手不断地涌动,如同深海里浮游的生物攀上唐洲白的腿。

  那种在皮肤上蠕动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唐洲白只能任由自己被触手吞噬,他的下半身好似花束的下半截,被栽进了淤泥里。

  这些触手不懂礼义廉耻,它们只是本能地遵从了主人最原始的欲望,继续顺着唐洲白的身躯缓慢地上爬,抚摸着唐洲白裸露在外的手,又痒又刺。

  被触手接触过的地方很不舒服,那些触手尖端仿佛分泌着什么液体,在唐洲白身上留下痕迹,还带着一股雨后泥土的青草味道。

  眼见那些触手越来越近,唐洲白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产生了淡淡的困意,下意识地想去摸一摸这些触手,因为他知道这些触手是黑团子的一部分,只是伴随着的粘腻感让他很不舒服。

  因为被困在黑团子的肚子里,唐洲白对外界的感知力变得很弱,他能感受到黑团子在高速移动,隐隐还有霍齐乐的鬼哭狼嚎,这哭声让唐洲白更困了。

  这实在不怪霍齐乐,他被黑团子举在半空中,脸离地面只有五厘米的距离,只要黑团子一不小心,他就要毁容了。

  而且,黑团子对自己的感受并不在意,这更让霍齐乐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他像一个巨型易拉罐一样坠在黑团子身后,仿佛是个无关紧要的赠品。

  霍齐乐边哭边在飞扬的尘土中注视着圆滚滚的黑团子,吞下唐洲白后,黑团子变成了一个直径三米的黑色圆团子,说实话,他第一次有了想进黑团子肚子里的想法,直接告诉他,黑团子的肚子里很安全。

  起码比他和黑团子身后这个穷凶极恶、张牙舞爪的怪物强多了。

  霍齐乐抽抽鼻子,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怪物,用“怪物”这个词甚至不能完全形容它。

  它更像是从扭曲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的异种,体型巨大到遮天蔽日,黑团子和它相比完全是一只小蚂蚁,已经追赶了他们一路。

  不仅如此,它庞大的身躯上长着无数张小嘴巴飞快地一张一合,露出又细又尖的小黄牙齿,在它臃肿肥胖的身体里挤来挤去,互相啃咬,吞噬彼此,像一坨巨大的棉花糖在高大破败的建筑间横冲直撞,带起阵阵沙尘暴般的烟雾。

  霍齐乐把眼泪都哭干了,也不见黑团子停下来,反而是变异怪物和他们的距离更近了,霍齐乐脸上都是风干的泪痕,眼底的恐惧一点点加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早晚要葬身在这个怪物嘴里,他伸出双手紧紧抱着黑团子的触手,依靠着黑团子,还不忘小声地求救着:“救命,救命…”

  黑团子也显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不妙,它本来不想跑的,但考虑到唐洲白柔软的小身板,黑团子不得不把唐洲白带到安全地带。

  突然,霍齐乐的视线稳了下来,身后的怪物正在百米冲刺般地向他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啃掉他的脸。

  霍齐乐着急地用力掐停下来的黑团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逃啊…继续逃啊…”

  然而,下一秒霍齐乐直接被黑团子甩了出去,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霍齐乐跌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深坑里,甚至还弹了几下。

  霍齐乐长呼一口气,以为自己死里逃生了,然而身下蠕动的动静让霍齐乐心一下子坠入冰窟,眼前的深坑有十几米深,深坑的四周全部涌动着黑漆漆的触手,这些触手全部带着一股雨后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而这味道他只在黑团子身上闻到过。

  惊悚感一直从身下爬到霍齐乐的后脑勺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人类到底在和什么东西对抗?这种东西吗?

  霍齐乐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那些攀附在深坑底部、四周和边缘的触手们,一改之前安静蠕动的动作,它们开始结伴开始缠绕开始兴奋地扭成如千年古树般粗壮的树干,弯弯曲曲极为兴奋地向深坑外探去。

  触手们缠绕在一起的声音很吓人,如同蛇群彼此穿梭缠绕,听得霍齐乐耳朵发麻。

  那些扭成一股的触手只在深坑外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又缓慢而平稳地逐渐回缩到深坑里。

  它们聚成一个黑色半开放的花蕾,不断地移动到深坑,霍齐乐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边摸脸边伸长脖子往触手中央看去,那里明晃晃躺着一个人熟悉的面孔:唐洲白。

  之所以说是面孔,是因为除了唐洲白那张裸露在外的脸外,他的四肢、躯干全部被触手包裹得严严实实,它们在唐洲白身上蠕动缠绕,把他保护得很好。

  唐洲白嘴角艳艳的,像是被谁亲吻过,眉眼平和似乎在做美梦,霍齐乐难免多看了几眼。

  两只触手忽地从地面触手群里伸出,攥住霍齐乐的脚踝,又把霍齐乐吊了起来,而且还把他翻了个面,让他面壁思过背对着唐洲白。

  看着不断涌动的触手墙壁,霍齐乐抽抽鼻子十分想哭,眼泪刚掉到上眼皮,还没有滑到眼角。

  只见又两只触手从触手墙壁里伸出来,直接停在霍齐乐双眼前,无声地威胁着霍齐乐:哭一声,少一只眼睛。

  霍齐乐捂住嘴巴对着触手点点头,把眼泪憋在眼睛里,任由泪水在眼泪里打转,他听话就是了。

  深坑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霍齐乐立刻捂住耳朵,然而已经晚了,鲜血从他指缝里流出,顺着手背啪嗒啪嗒落在深坑里。

  脑袋里像是被塞满吸饱水的海绵,又沉又重,也接收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就连视野也变得不清晰。

  他只觉得原本遮天蔽日的黑幕仿佛被一把扯下,阳光涌进了深坑里,霍齐乐蹲在软乎乎的触手堆里,愣着神。

  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刚才的不是错觉,一大坨黑漆漆的东西已经被扯进深坑里,无数只黑色触手从深坑底部、侧面伸出,它们尖端裸露着牙齿,不由分说地钻进那庞大的黑色东西身体里,而那黑色东西显然是方才追赶他们的怪物。

  触手们在怪物的身体里吃得很开心,在里面游来游去,黑漆漆的怪物由一座大山缓慢地缩小了一半,深坑里的其他触手也似乎长得粗大了一小圈。

  迟钝如霍齐乐也发现他脚下的触手堆抬高了一些,但不多,只有五六厘米的感觉。

  一时之间,深坑里除了触手之间蠕动摩擦的滑腻声,只有又细又小的咀嚼声,很小但很密集,霍齐乐始终捂着耳朵,希望早点结束这痛苦的折磨。

  在细密的咀嚼声里,霍齐乐捕捉到了唐洲白的声音,是一声没有意识的呢喃,看样子唐洲白是要醒了。

  这声音不仅霍齐乐听到了,那些触手也听得一清二楚,它们缓慢地从唐洲白身上撤离,个个恋恋不舍。

  深坑里其他撤离触手经过唐洲白时,都会停下来偷偷看一看唐洲白,每一只都想去摸一摸他。

  还在恢复意识的唐洲白被触手们一点一点地缓慢下移,轻轻地放在还没吃完的怪物尸体上。

  怪物的尸体很柔软,唐洲白的身子微微陷了进去,只剩一只手软嗒嗒地留在外面。

  反观霍齐乐则是直接被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摔得他屁股宛若被火烤过,火烧火燎地疼。

  霍齐乐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站起来,他瞥了一眼又大了一圈的黑团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这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对待。

  触手们井然有序地撤离,只有在路过唐洲白时才稍稍停顿,只是几个呼吸间,深坑里数不胜数地触手全部撤离,只留下一个被吃了一半的怪物尸体。

  只见唐洲白的手指尖动了动了,他抬起疲倦的眼皮,一时没有抬起来,只能闻到鼻翼下是淡淡的灰尘味,还带着一股淡淡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他伸手摸摸身下,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但完全不是黑团子的手感,而且手下的东西没有气息,冰冰凉凉,导致摸起来的手感更加瘆人。

  唐洲白立刻把手收了回来,下一秒,一个软乎乎手感极佳的毛绒绒圈住了唐洲白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唐洲白。

  在黑团子的抚摸下,唐洲白费力地抬抬眼皮,想去了解黑团子是否安全,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黑团子和怪物的追逐战中。

  然而,只看了一眼,唐洲白又把眼皮闭上,难以置信地深呼一口气,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景象。

  缓了缓,唐洲白又睁开眼睛,黑团子还在用触手撕扯着异种生物的身体,如同在撕黑色的棉花糖,一点一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它的身体里传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而自己正躺在一块被撕裂开的尸体上。

  见唐洲白正在注视自己,黑团子放缓进食的速度,对唐洲白扯出一个微笑,露出了亮白色的小尖牙齿。

  唐洲白眼睛一眯,对着黑团子的牙齿皱眉,这小东西什么时候长牙齿了?

  黑团子对唐洲白的情绪感知十分敏感,它立刻把尖牙收进了身体里,又重新看向唐洲白,黑漆漆的身体表现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唐洲白:“…”

  唐洲白陷入自我怀疑中,他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出这团子是嬉皮笑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