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抵达机场的时候正是凌晨, 候机厅里人并不多，往来的旅客大都行色匆匆，洛舒只是压低了脑袋上的帽子, 并没有被人认出来。
登机的安检有些严格，洛舒注意到一边的公告处贴着的通缉令上郝仁的照片, 怔了怔, 便移开了眼。
飞到目的地需要大约三个小时, 原本他还打算在飞机上补一觉，谁知因为气流的关系, 飞机飞得有些颠簸, 才有点睡意就被震醒, 几次以后他也就放弃了睡觉的打算，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微曦的云层发呆。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他自从知道郝仁再次逃脱后, 心里就总有些不踏实。
可思来想去, 又不认为对方会千里迢迢地追到雾守来报复他。对如今的郝仁来说，文国于他早已没有立身之地了，好好考虑怎么逃跑，才是正事吧……
为了不想让季泽多担心, 他并没有把心中的隐忧说出来，一直表现得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不过季泽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情, 就在方才送机的时候, 还斩钉截铁不容拒绝道：“三天后我过去找你。”
随后，不等拒绝他便把洛舒推进了检票口。
算了, 不多想了，季泽过来也好, 工作关系时常要长时间封闭拍摄，见不到人他总会忍不住想，既然季泽说能把公司的事安排好，那么两人能腻在一处也不错。
天亮的时候，飞机抵达了距离雾守古城最近的桥山城机场。
这里的机场规模不大，没有国际线路，只开了与文国几个大城市之间的航线，整个机场旅客寥寥，接机大厅里孤零零举着“许铎”牌子的那位年轻人就格外显眼。
青年一见洛舒三人向他走来，眼睛一亮，立刻就热情地迎了过去。
“洛舒老师，许老师，秦老师，你们好！我是余导的助理景理，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们跟我来吧。”
“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们名字就可以了。”洛舒见人这么热情，也放松一笑，跟着景理边走边道，“剧组那里大家都到了吗？余导对定妆照有什么安排？”
景理闻言却是顿了顿，而后才摇头笑道：“人还没齐呢，这事路上跟您详细说，余导可能要换演员。”
洛舒闻言不禁有些奇怪。
《金钱树》这部电影，余未很尽心，从挺早的时候就开始筹备了。因为资金并不很充足的缘故，除了洛舒出演男一号外，其他演员大多不是太有名气的艺人。
就他所知，余导为了能从这些二线三线乃至十八线小新人里选出合心意有灵气的演员，几乎是把所有的角色都办了专门的试镜，有些角色甚至反复了几次才把人选敲定。
原本计划后天就要开机，余未就在昨晚还在电话里表示准备已经很充分了，洛舒过去只要定一下造型，再跟其他演员稍作磨合，就能开始拍摄。
没想到只是一夜过去，居然出了意外？
在洛舒看来，余未导演拍摄的文艺片质量都很高，得奖率也很不错，虽然票房通常都及不上商业片，但在文艺片中，向来都属于口碑好也时常能小赚一笔的。
他接拍这部《金钱树》，一方面是冲着磨练演技换换风格，另一方面是因为余导的口碑和出色的剧本，但对于很多新人和不出名的艺人来讲，这应该是很难得的露脸机会，如果能在之后拿个奖，更是能带给事业很大的提升。
这时候却要换角色？
洛舒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盘算着种种可能。
只希望这事，不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才好。
不过很快他就没空去想这些了，面前这辆据说是来接他的专车，让洛舒很是震撼了一下。
他以为季泽为了掩人耳目专门买的那辆破旧二手小轿车已经很低调了，可跟现在的这辆满身泥灰，车身上还有好几个凹坑的小面包车比起来，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景理帮许铎把手中的行李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一转头看到盯着车子面容惊呆的三人，也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真的不是我们剧组穷，这边进山的车全都这样，他们说好车开进山都折腾不起，几下就坏了，只有这个小面包神车，快到飞起从不抛锚，哈哈，那个，几位就将就将就吧……”
秦越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语。
虽然心中也忍不住怀疑这车靠不靠谱，但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将就吧。
应该，不会，开到中途散架的，吧。
洛舒心里也有些怵，之前他就回忆过一遍曾经坐马车赶山路那酸爽的经历，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晕车药，打算能睡过去就一路睡到雾守城。
可现在这车看着这么不靠谱，万一他真的睡过去了，等车子散架了，恐怕都反应不过来要逃跑。
这可真是两难。
最终洛舒还是吞下了手里的晕车药。
罢了，不会这么倒霉的，还是让自己舒服点更重要。
不过上车后发现，似乎还真不是那么糟糕。
小面包在城里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开得飞快，一点也没有要挂掉的样子，三人也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大约是他们放松的表情太明显，景理哈哈笑道：“哎，我之前第一次乘这车，也是担心到不行呢，不过坐了几次就没啥感觉了，反而还觉得挺不错的。”
洛舒闻言笑了笑，趁着还没开始犯困，问起了方才说的换角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个角色要换人？”
“女二号。”说起这事，景理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得出来心里也很暴躁，“本来都说得好好的，结果那女的突然就说不来了，连理由都不给一个，直接就说会打违约金过来。”
“这也太……”许铎听了有些不可思议，余未虽然专注文艺片，可他在圈里名声很好，人脉也广，商业片导演的好友也有不少，一般人都不会这么上赶着去得罪他啊。
秉承着专业负责的态度，剧组里其他演员的名单定下后，他就专门打听过一遍，女二号的演员并不是已经在圈里沉浮的艺人，而是一位尚未毕业的演艺专业学生。
据说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上大荧幕，按理说，应该很珍惜这次机会才对，怎么会突然这么粗暴地退出拍摄？
“余导后来还特地打了好几次电话，想问她原因，看看能不能协商着解决，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景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没有真的打算让几人猜，就接着道，“人家愣是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末了直接就不接电话了，把余导气得够呛。”
“那现在余导打算怎么办？”
洛舒也不是很关心女二是不是有什么难言苦衷之类的东西，但如果为此延迟了拍摄的进度，之后可能就要让许铎给他的工作安排做些调整了。
“你们放心，余导还是打算按时开拍。女二号的戏份虽然不少，但也可以把她的戏份压后一起拍，就是中途余导可能要为了重选演员离开几次，会尽量不影响进度的。”
景理心知剧组最大牌的演员就是洛舒，对方如今档期排得很满，当初在接片的时候，就几次跟他们确认过拍摄时间安排，他今天一见面就特意把这事提出来，也是为了避免让洛舒不满。
谁都说洛舒脾气好，可他跟着余未这么些年，合作过的大牌演员多了去了，名声好又怎么样，谁知道对方离开了公众的视线后，背地里是不是另一张脸？
要是等洛舒到了地方才知道问题，说不准这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
这部电影余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很重视，他真心不希望因为一个女二号，开罪了洛舒，弄得最后得重新来过。
洛舒倒是没有注意到景理的心思，他思考回路完全就在另一个方向上。
他总觉得女二号突然在开拍前罢演，另有内情。
剧组里唯二称得上有些分量的人，除了余未这个导演，就是他自己。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想要针对他们中的一个，阻碍拍摄顺利进行，所以才在女二号身上下手呢？
洛舒首先想到的就是郝仁，可转而又否认了这个猜想。
郝仁恨他是肯定的，但用这种手段却不至于，既不致命，影响也不大，对他自己的逃亡也没有什么帮助。
那么，或许就是有人在针对余未。
自己进了山之后怕是理会不了这事了，还是等到了地方，让许铎联系洛悠抽空去查一下吧。
景理不再说话，车厢里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播放，想着想着，洛舒开始觉得有些犯困了。
睡吧，他心里想，这些事情睡醒了再去纠结。
结果还没等他彻底陷入昏睡中，车子猛地一颠，就把他给震醒了。
洛舒：“……”算上飞机上那几次，今天的睡眠之路好像格外不顺利。
他往车外看了一眼，现在车子已经走在山路上了，正在爬坡。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道路不宽，似乎是用黄土夯压而成的，并不很平整，路上似乎碎石不少。
小车依然看得飞快，不过多会儿，车子又颠了好几下，一次比一次厉害。
洛舒顿觉不妙。
这怕是没法睡了。
果然，之后的路程，根本没有让洛舒睡着的机会，若不是几人都系着安全带，照车子的这个颠法儿，估计能直接把人摔下来。
洛舒心里也是很敬佩开车的这位司机，不少地方大拐弯，眼看着路前面就是悬崖了，小面包愣是一点儿都不减速，“唰”的一下，方向盘一打就过去了。
最初几次，洛舒连带着许铎秦越，都死死盯着路看得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几次过后，倒也麻木了。
司机似乎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紧张的神色，开着车子还有空调侃两句，直说自己开了十几年这条线，从没出过事儿，让大家别怕。
时间久了，几人也就懒得去多管了，只各自小心扶着车厢里的把手，让自己别颠得太难受。
心大点的比如许铎，还有空欣赏一下窗外的景色，比如远处连绵的山峰，比如路边悬崖下几百米处流淌着的清澈河流。
等车子终于开到雾守城，时间已经从清晨爬到了下午。
洛舒青白着一张脸下了车，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了位，再也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找张床躺下缓一缓。
等以后拍完雾守的外景戏离开，还要这么来一遭……
什么郝仁啊女二啊，瞬间都成了山边飘荡的浮云，就让他们随风去吧去吧去吧……
而待在通讯不好的山里的众人并不知道，《金钱树》女二号罢演的事情，居然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