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寿闻言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瞅了瞅,挠头叫耿直过来。
“耿儿,查一下那边是啥地。”
耿直看过去,说:“那边吗?之前进行车辆排查的时候我去过,那里以前是老城区一所中学,后来因为政府政策,学校迁到了新城区,那里就空着了。”
游迴道:“那是一所废弃学校?”
耿直点头:“对,我可以确定。”
游迴转身:“那这里呢?这间仓库是用来做什么的?”
耿直:“这个,因为年代比较久了,我也是听报警的爷爷说的。他说以前这里是用来存放粮食的,就是放那种小米,是一间私人仓库,后来仓库的主人搬家了,这里就被遗弃了。”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从二十几年前就遗弃了。”
“搬家?这附近也没见什么房子啊?”元寿左右看看。
游迴说:“派个人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房屋的痕迹。”
耿直:“好。”
游迴喃喃道:“二十几年前就废弃的仓库,看来裴月明对这附近有一定的了解,至少说,不陌生。”
元寿单手架在游迴的肩膀上:“我也觉得,从这丫犯案四起逃到现在,就不简单。”
游迴走进仓库里,白色捷达停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车顶上布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车辆停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元寿问其中一位技术队的人员:“现场痕迹的勘探情况如何?”
“现场一共发现足迹十七枚,我们采集了报警老人的足迹,然后与这里的足迹进行比对,排查掉报警人的,剩下的足迹没有变化,应该就是凶手的。”
游迴问:“车上痕迹勘探结果如何?”
“我们在驾驶座以及方向盘上提取到多枚指纹,另外在后备箱,我们也发现了大量的血迹痕迹,已经提取部分带回去进行化验。”
他们点头,游迴说:“让他们尽快出结果。”
“明白!”
元寿见游迴不再继续看现场的痕迹,拉住他问道:“灰儿,你就这么走了?不再看看?”
游迴知道他想说什么,道:“这儿不是裴月明杀人的第一现场,以这里的环境以及痕迹来看,应该只是他藏车的一个地方。
不过以我对裴月明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把车放在这个地方,我打算走访一下周边,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元寿上去挽他的胳膊:“那一起呗。”
游迴笑笑,双手插兜离开了。
元寿把现场交给耿直负责,然后赶紧跟上游迴的脚步。
在他们离开之前,耿直过来叫住他们,道:“元队,游探长,我们的人勘探了这附近,确实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房子的痕迹,不过房子已经没了,只剩下地基的轮廓。”
游迴点头:“确定了就行,既然这附近确实有人居住,那么如果裴月明在这里生活过,知道这里有个仓库也没什么奇怪的,行了,你们去忙吧。”
他们没有走多远,来到发现曲光尸体的小区。
地上有不少垃圾,大多都是楼里居民搬家后残留下来的。
元寿感叹道:“之前来出现场的时候,这儿人还挺多的,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人都走没了。”
游迴道:“正常,你见过那个凶杀案附近还住着人?都是避之不及,更何况这里面之前住的都是一些老人,老人思想固化,认为死过人的地方不吉利,当然不会再继续住下去。”
元寿:“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人都走完了,也没啥好走访的。”
游迴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走访。”
说着,他转身朝楼梯走去,元寿跟着他,一路上到了顶楼。
“灰儿,你来这干啥?看风景啊?”强烈的日光让元寿眯了眯眼,他侧头看向游迴。
游迴没答话,而是朝仓库的位置看去。
元寿也看过去:“那边有啥好看的,郁郁葱葱的全是植物。”
游迴:“我在找裴月明把车放在这附近的原因,他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放车。”
元寿不明白:“那你为啥要上这来找?”
游迴不言,他还记得上次跟丁克来走现场的时候,也是站在顶楼这里,眺望远方的时候,看到了那所废弃学校。
从这个位置看,废弃仓库与废弃学校之间的距离更加明朗。
那学校半藏在一个丘陵后面,远远的,只能看见边角的一点。
游迴有了些新发现,他说:“从这个位置看,废弃仓库与学校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说完他就下楼了,元寿摸不着头脑,只好跟上去。
他们二人从废弃仓库附近朝学校方向走去,突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啊啊啊地在叫。
游迴元寿转身,看到一个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人蹲在草丛后。
那人见游迴他们走过来,害怕地抱住自己的双膝,眼睛看着地上的石子,嘴里念念有词:“不能走那边,不能走那边,那边有个大坑。”
游迴与元寿面面相觑,元寿蹲下来对他说:“兄弟,请问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那人似乎被元寿的大嗓门吓住了,他不敢抬头看他们,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元寿与游迴对视一眼,元寿挑眉做无奈状。
游迴在那人面前蹲下来,看他伸着手指数地上的石头,说:“你在数这些椭圆形的石头吗?一共十二个,不用数了。”
他的声音温和,那人缓缓抬起头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些胆怯。
游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说:“你好,我叫游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着游迴干净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脏得发黑的手,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脏,然后他握着拳,怯怯道:“我、我叫聪明。”
聪明看人的眼神有些不一样,游迴猜测他有些智力低下,便尝试着用跟孩子沟通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好聪明。”游迴眼底裹满暖意,他语速平缓,语气温柔:“你的名字很好听。”
聪明的眼睛发亮,他问:“你、你真的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吗?”
游迴点点头,聪明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然后他看着游迴,憨憨笑了几声,“谢谢你,大哥哥。”
见他叫自己大哥哥,游迴想他的猜测应该没错,便很友好的问道:“我刚才过来,听你说不能走那边,为什么不能走那边?”
聪明说:“因为、因为那边有一个大坑,会掉下去。”
游迴了然,他问:“聪明,你住在这附近吗?”
聪明点点头,游迴又问:“那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聪明摇头,又抬眸看看他们两个,仿佛在说,你们两个算吗。
游迴道:“那你知道那边有一个仓库吗?”
“知道。”聪明弯起眼睛。“那边是我们以前的秘密基地!”
游迴没有追问他口中的我们是谁,继续问道:“你知道停在里面那辆车的主人是谁吗?”
刚问完,聪明的脸色忽然有些不自然,他眼神躲闪,不敢看他们,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白色的车是谁的。”
他这话里明显是说谎了。
游迴拽住元寿的手臂,示意他别说话。
游迴态度温和,他问了别的问题,让聪明放松警惕。“聪明,你知道去学校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聪明回答得超级大声,他站起来,走路一瘸一拐。“你们跟我来!”
游迴这才发现他的小腿是变形的,上面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看样子好像是受伤所致的。
聪明看起来智力不高,但是很喜欢跟人讲话。
“你们是回来看学校的吗?“
游迴面不改色道:“是啊,离开了很多年,想念学校了,回来看看还在不在。”
聪明道:“学校还在,就是人都不在了,都走了。”
游迴:“那你怎么没走?”
聪明说:“我爸妈说,我这样的走不了,到哪都会被欺负。”
他似乎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说出来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兴致冲冲地问游迴:“那、那你是几班的?我可以带你去你们教室!”
游迴笑了,他弯起眼睛说:“我在你隔壁班。”
“是吗!!”聪明高兴地回头看他,他那双大眼睛将游迴仔仔细细打量,眼底露出疑惑,挠头道:“我、我好像记不得你了。”
说着他自己又咧开嘴笑:“也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只记得你们小时候的样子,你们变化太大了,我都、都认不出来了。”
游迴道:“你记得很多人吗?”
聪明边走边说:“是啊,很多很多人我都记得!”
游迴夸道:“你真厉害。”
聪明嘿嘿道:“我也觉得自己好厉害。”
路上长了不少半人高的杂草,聪明走在前面,将那些草才在脚下。
他没有穿鞋子,裸露出来的脚上黑黑的污迹,游迴发现他的脚底都是老茧,估计是常年不穿鞋走路导致的。
聪明絮絮叨叨地说以前的事情,他发现游迴他们不说话,挠了挠头,略带歉意说:“一有人跟我说话,我就、就会特别兴奋,你们别害怕,不要被我吓到。”
“没事。”游迴说。“你讲的事情挺有意思的,刚好我们俩挺无聊的,听你讲的事情,还可以开心开心。”
聪明睁大眼睛,他高兴地难以抑制,控制不住地想要大吼大叫。
游迴看他原地蹦得老高,似乎还想上来抱他,但他看到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游迴干净的衣服,忍住了。
聪明兴奋道:“你是第三个说我、说我有意思的人!”
游迴:“看来以前也有人这么夸过你。”
聪明手舞足蹈:“是啊,月亮和星星也这么说过我。”
游迴:“月亮和星星是谁?你的好朋友吗?”
聪明重重点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游迴:“那我是你好朋友吗?”
聪明睁大眼睛看他:“你愿意和我做好朋友吗?”
游迴笑道:“愿意啊,跟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做朋友,我可以跟身边的人炫耀一整天。”
聪明被游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张脸因为你兴奋发红:“你、你比月亮星星还会说话。”
元寿在旁边插不上话,快要把自己憋死了。
他戳戳游迴的胳膊肘,低声说道:“你跟一个傻子说那么多干什么?”
游迴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这种话,“他在这附近生活,对这里很熟悉,有个当地人带着,比我们盲目的寻找要好很多。”
聪明带他们来到破烂萧条的学校,门口散落着很多枯掉的杂草和落叶。
学校还是那种铁制的栅栏门,经过风吹日晒,门已经生锈了,合不上了。
在学校大门上方,即便水泥筑起的门框已经出现了不少裂痕,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学校的名字。
槐阳中学。
游迴说:“以前这地方叫槐阳吗?”
聪明说:“对啊,你居然忘记了我们学校的名字。”
游迴略带歉意笑道:“时间太久了,我确实都快忘了。”
聪明嘟嘟囔囔,游迴听不清他说什么。
他带着游迴和元寿去看他们的教室。
游迴只是随口胡说的班级,他并不想看这个,问聪明:“你的教室是在隔壁吗?你还记得你的座位吗?”
聪明扬起下巴,神气道:“当然记得,你们跟我来!”
聪明给游迴指了自己当年坐的位置,游迴又以询问的方式,从聪明口中套出了他们当年班级的信息。
聪明所在的班级是四十二班,班上有三十七位学生,班主任是一位五十岁的老教师,姓苏。
当年聪明这一届是这学校最后的学生,把他们这批送走后,学校就搬迁到了别的地方。
这里也成为了危房。
游迴站在学校门口,往仓库那方向看。
发现如果没有那片杂草阻挡的话,从校门口这个位置,应该是能看见仓库的。
要想从这里走到仓库那边,就要走刚才聪明带他们过来的那条小路。
尽管那条路杂草丛生,但那是一条路程最短,也是最快的路段。
他们原路返回,路上,游迴让元寿去教育厅查一下这个槐阳中学的资料,看看当年这里有多少班级学生,顺便找附近的人打听一下聪明的事情。
因为找到了白色捷达,局里派了车辆过来把捷达车拉走。
聪明听到了汽车声,他似乎不喜欢热闹的场景,游迴刚跟元寿说完话,转头就看不到聪明的身影了。
游迴在这附近找了找,没有找到聪明的身影,他余下的生命值只有两个小时了,而且开始出现头晕难受的身体状况,只好放弃,拿出手机打电话让贺胜寒过来接他。
元寿找过来时,游迴正靠在车身上休息,他脸色泛着白,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向元寿:“你们先回去吧,我就不回警司了,刚叫了贺胜寒来接我。”
元寿揶揄道:“灰儿,我发现最近你跟你男朋友粘得也太紧了,不过热恋嘛,我懂我懂,但是也要注意节制啊,这…太多了,对身体不太好。”
游迴抬脚踢他:“滚吧你。”
元寿嘿嘿道:“那一会我这收拾完就走了,车我也不给你留了?”
游迴点头。
天气有些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下雨之前的味道。
元寿他们回去后,游迴来到了路边,他靠在路灯下,难受地闭上眼睛抵抗身体的疼痛。
有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露出洁白的额头。
游迴的生命值只剩下四十几分钟,他渐渐有些站不住,弯下腰,手掌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难受的神色。
就在他快要摔下去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