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人的贪念就在一瞬间,而这瞬间的念头,会改变很多事情。
有郑真江作证,刘姨也并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早在她发现郑真江是当年那个上门的人,她就已经心神惊惧了。在郑真江讲完,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了吴悦的身边,“小姐,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且,这个人当年真的是个乞丐,我只是,只是当他是个骗子……”
刘姨其实之前是吴悦家里的保姆,吴悦嫁人后跟着她来了陆家。此时她抓着吴悦的衣角,又恢复了最初的称呼,当然是希望吴悦能想起这么久的情分。
“那个时候,确实有很多人来家里骗钱……”吴悦轻声说,在刘姨的脸上升起希冀的表情,点头不停说对的时候,她的话锋一转,“但是,郑道长那时候带了孩子来啊。我以为,有点良心的,都会告诉我,至少看一眼。”
其实,不用刘姨承认什么,吴悦自己已经知道了郑真江所说的这件往事发生的时候。
那时候,她因为双胞胎的事情着急,陆南找了回来,却说陆青森很可能找不回来,她日夜担忧,然后在夜里发了急病被送到医院。也许是母子或兄弟连心,陆南也高烧不退,母子两个都进了医院。事情乱成一团堆在一起,陆家也没几个人常在,刘姨是其中之一。因为,她的孩子也才几个月,不久之前,她因为丈夫的烂赌和暴力带着孩子跑回了陆家。
那之后几天,吴悦回了家,知道他家只找回一个孩子的邻居陆家找上门告诉她,之前有一个人带着个婴儿上门,说是陆家丢的孩子。只是,那个人疯疯癫癫,看着不靠谱,“而且,真的是谁丢的孩子,他找不到人也会交给警察吧,真是你家孩子,到时候还是会回来的。”
“是呀,那个人看着疯疯癫癫还很邋遢,眼神吓人的很,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不是个疯子,就是个骗子。”刘姨也这样作证。
所以当时的吴悦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到后来孩子没了的消息传来,更是无暇关心一个不见踪影的疯子和孩子了。只是到后来她已经勉强缓过来之后,想起这个人,总有些说不定真的是自己孩子的希冀。但是去问,没有哪里又出现一个乞丐带着孩子,她就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至于刘姨会骗人的原因……
吴悦的视线从回忆里回过神,落在脚下刘姨的身上,把自己的衣角拽出来。她的声音随着说出的话越来越冷,“当年,你执意要和你前夫结婚,我劝你想想,你不听。后来,你过不下去带着孩子来投奔我,我就让你留在陆家做工养活自己。”
“我们不提所谓的帮助,至少陆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如果你还念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南南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如实告诉我一句……”吴悦的情绪隐藏在冷静的语调之下,“是因为我当年伤心的时候抱了抱周一翔,说,至少还有这个孩子陪着南南。是因为这件事吗,你告诉我,刘玉珍。”
当年的陆家,除了风暴中心的陆南和陆青森,还有一个婴儿,自然就是刘玉珍带来的周一翔了。曾经在最痛苦的时候,吴悦对周一翔有一点点的移情,不是说当做自己的儿子之类的,只是,觉得有周一翔在,从出生就不是一个人的陆南,还可以有个玩伴。
后来的吴悦,虽然对周一翔确实算好,但是从来没有把他当做陆家人,更不要说陆青森的替身。但是,她清醒,却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清醒。
吴悦冷冷地看着刘玉珍,对方像是这么多年终于良心发现,埋下头,“是,是因为我觉得,要是小北永远找不回来,一翔就可以在陆家有自己的位置。靠着南南,他就不会像我或者他那个爸爸一样。”
就像是随着承认这个,有什么压垮了这个女人,她失声痛哭起来,“但是,我当年确实是心存郑道长是个骗子的想法的。哪里就那么巧合,有人就救了小北送了回来。”
只是,刘玉珍虽然一直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她知道可以骗别人骗不了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放走任何可能,甚至主动骗了郑真江。刘玉珍又转向陆青森,向他伸出手,“青森,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能够忘记你,我,我以为你没了,日日为你烧香念佛。”
站在一旁的周一翔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他想起了在家里看到的,妈妈偷偷藏起来烧香的供奉。小时候他还好奇过,被告知,是他妈妈日夜祈祷让他那个赌鬼爹早死。他又想起,每次自己和陆南闹别扭,他的妈妈总是让自己快点去讨好对方。
那时候他只是以为,因为他和陆南是不对等的,他是保姆的儿子。
原来不是,是他妈妈把不切实际的期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周一翔的想法没有人关心,而被刘玉珍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的陆青森,则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大概从小在道观生活对陆青森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有的,至少陆青森负面的情绪波动很少。从一开始的周一翔,到突然的刘姨的秘密,虽然自己算是事件的主角之一,但是其实他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像刘姨和周一翔这样不清醒的人,陆青森也不是没见过。不如说,他更想知道自己小时候被屈兆兴带走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陆家自然不可能再留下刘玉珍和周一翔,当天就让他们搬走。而晚上,陆青森则做了一个没有头尾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黑色的空间,但是并不黑暗。脚下不是陆地,而是水面,随着他的走动,有淡淡的波纹向外扩散。脚下就像是一片深蓝的海,那蓝就像透过他的眼睛映到心里。
梦中的陆青森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盲目地向前走着。而当黑色褪去,视野明亮的瞬间,他仿佛站在海天交界处。然后,身体就像突然有了重量,他坠入了海底,又像是坠入了蓝色的光里。
在陆青森伸手向一个光点抓去,他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侧过头,梁明喻坐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十分安静的房间,似乎听到陆青森转头的声音,梁明喻起身走过来,俯身摸了摸陆青森的额头,“醒了,有不舒服吗?”
梁明喻的声音很温柔。
陆青森含糊应了一声,他想起来了。晚饭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舒服,测了体温发现有些发烧,就回房间休息。大概是因为他很少生病,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然后就做了那个梦。
醒过来,他没有丝毫不舒服,或者说,精神十分充沛,自力量受损以来一直有的挥之不去沉重感消失不见,轻盈充沛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看了梁明喻一眼,梁明喻会意解释,“我看到你身上隐约有光,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梁明喻摸出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令牌,“这块玉牌也亮了亮,不过一个是金色的,另一个是蓝色的。”
虽然梁明喻没有再说下去,陆青森也没接话,但是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说不定陆青森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还有着更深的关系。
陆青森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看坐在床边的梁明喻,“我同意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不过,你要像任朔他们一样,听从安排知道吗。”
“怎么又同意了?”之前陆青森的沉默,梁明喻知道他其实不想让自己一起过去。
“就是,一种直觉。”陆青森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原雾海观虽然叫死地,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是因为没有灵力的存在才这么叫的。
“你呢,为什么想去,是不是从跟过来开始就谋划了。”
看着故意做出狭促的审问表情的陆青森,梁明喻也笑着回答,“直觉。”
在陆青森给他白眼之前,梁明喻伸手揽住了陆青森,“回来之后,青森,答应我之前的告白吧。”
“我考虑考虑。”陆青森回道。
虽然他这么说,但其实两个人都明白,他是同意的意思。
似乎随着陆青森家人的出现,他和梁明喻的关系也进一步靠近了。不仅仅是在和家人关系的处理上,陆青森依赖着梁明喻的指导,还是因为,陆青森终于放下了天师的遥远,正视了自己确实想要和人结下一段缘的心情,而那个人,就是梁明喻。
而直到他们陆青森出发的这天,陆家人才知道,陆青森来这里不仅是认亲,还有清风观的正事要做。
“渔村?”吴悦疑惑,然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二十年前被海啸摧毁的那个地方?那里不是进不去……”
她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陆正明揽了揽妻子的肩,“去吧,早点回来。”
陆青森的小妹妹也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哥哥要快点回来哦,我们还有好多游戏没有玩。”
陆青森摸了摸她的头,几个人一起出了门,在陆家的门口,同样到来的柏鹤天他们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
车子一路疾行,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在S市的最南,靠近海边的一个偏僻的地方。
“至元,卜个卦吧。”
下了车,陆青森看着被圈外结界里,透着死气与荒芜的地方,说道。
冯至元抬手起卦,卦象,凶。
“凶地占到凶,是为大吉啊。”陆青森笑了一下,抬手间清风观的剑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身边的众人,都已经做好准备。
“走吧,让我们再会会屈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