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之中眼见向词挥手施术,风晏咬牙发出一声气音,微乎其微,几乎没人听得见:“向词,不……”
他不允许再有人牺牲了!
凌然简直觉得此时时刻像是回到一千年前,怎么都这样憋屈呢?!
他还是不想在嘴上落了下风,对非常期待答案的向哲哼笑道:“杀了你为他报仇,再同下阎罗殿,也是一桩美谈!”
“你这一辈子,注定无人愿如此为你了!”
兵器声铮然脆响,是江拂何舜和谈珩又发起了一轮攻击,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关心风晏和凌然的现状,只知道拼尽全力把向哲杀了,才能解决这一切困境。
向哲比刚才冷静了不少,“那又怎样。”
“爱意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哪比得过让整个九州都匍匐在脚下的权势?!”
他似乎对风晏和凌然两个人之间有多少真实的情谊,十分感兴趣,“可我的确想看看,所谓同生共死的情谊,到底是什么。”
“那就劳烦风院长,为我演示吧!”
向哲的手长成爪型,狠狠一抓,风晏和凌然身上顿时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白色弧线,粗壮无比,正在丝丝缕缕飞向他的手中。
风晏觉得又回到了灵力溢散的时刻,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体内的灵力是被强行用外力抽取,灵魂都好似被扭曲,连意识都逐渐难以控制。
天色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若非他们都是修士,在这样的情况下,怕是连向哲人在哪儿都找不到。
上方雷电声越来越响,简直像是在耳边炸开,一声雷炸响后,耳朵甚至要缓一小会儿才能听到声音。
远处也有相似的雷声,是景明院和修真界的大家在联手毁坏大阵。
凌然攥紧了拳,心道当时阿晏灵力溢散,便是这般痛苦么?当真此生都难以忘怀。
可若是说完全没有办法,倒也不至于。
只是……
他的一点疑虑被必胜的决心盖过去。
江拂何舜与谈珩只见风晏和凌然身上,同时猛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力,让整个九州都为之一震!
各地正在破阵的修士们也感觉到这恐怖的力量,一边继续毁坏阵法,一边纷纷道:“这是什么力量,这么大?就算是如今修真界第一的谈珩仙君,也……”
“难道是那设下这阴毒大阵的背后之人?”
带队的季晚伸手挡住狂风,看着九州中央,雷电正中心的方向,心下没由来地一跳,“院长……”
总感觉发生了一些不妙的事情。
另一方阵法的带队人苏既刚猛灌了一口自己新研制的奶茶,想着提提气再上,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地动把嘴里的奶茶喷了一地。
他一脸死寂,好似什么特别珍爱的东西当着自己的面死掉了,骂声已经到了嘴边,一股从九州中心而来的狂风却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不约而同往那边看去,苏既把骂声咽了下去,指挥修士们继续毁坏大阵。
他心下一阵烦躁,却不知道原因,只好加大力度轰击那个破阵,依次祭奠自己品尝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奶茶。
身在距离中心最远那个大阵的戚扬,差点被自己一口糕点给噎死,狂风到来时,他迅速设下一个抵挡的屏障。
这一趟来,本就是九死一生,要成功破坏大阵,也许会付出性命的代价;若不成,那便只能在背后之人座下,做一条不敢大声喘气儿的狗。
他们谁都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们也不应该过这种生活。
他给自己和大家嘴里塞满了糕点,是给所有人加油鼓劲儿,也是害怕,害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各地破坏大阵的修士们中,都出现了相同的病症,体内灵力变得稀薄无比,好似被外力抽干,整个人形同枯槁,奄奄一息。
一个人、十个人、数百人,一群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濒死的人,只能坐在后方被保护起来,没有任何救治的办法,这样的画面,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悲愤和血性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可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倒下的人就比战立的人更多了。
季晚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眼睛红得滴血,看了一眼九州中央,又看了一眼凡间皇城所在的方向。
他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疯狂运转,无数的符咒飞向上空,遮天蔽日。
他唇边溢出鲜血,他看到很多人想来阻止他,他们喊着他的名字,叫他别这样,但是……
季晚笑了,他喃喃道:“虽九死,其犹未悔。原来是这种感觉……”
苏既面对的是风晏他们的方向,背后是不断倒下的战友,他最后喝了一口奶茶,“季晚的话本里,还真不是瞎说啊,拯救修真界什么的。你爷爷来了!”
戚扬把装满糕点的储物袋抛向那些奄奄一息的修士们,洒脱道:“如果你们能活下来的话,记得告诉别人,这么好吃的东西,是我做的!”
九州中心和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几乎是同时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巨响和震动,好像天地倾覆、日月倒转。
而且巨响和震动并没有停下,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
有无数人,都在用生命抵抗。
风晏觉得眼前的一切、耳边的一切,甚至是身边的凌然,都离自己远去了,眼前好像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耳边也听不到远处的震动和声响。
这种感觉……倒也不陌生。
有的时候,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时候,是会有相同的感觉的。
感觉一切都离自己很遥远,穷尽一生都望不见。
灵力溢散的痛苦,他经历过,便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如果已经没有底牌,那灵力溢散,何尝不是一种底牌呢?
飓风顺着他周身灵力自主溢散的方向,吹到四面八方,吹向整个九州。
一时间,向哲也难以继续吸取灵力,被逼得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小晏!”
“阿晏!”
“风院长!”
何舜、谈珩、江拂都看明白风晏是在做什么,没忍住喊出了声。
风晏此举与向词所为一般无二,都是想和向哲同归于尽!
他身上那白色弧线顿时变浅了许多,很难再用肉眼看见。
他身边的凌然瞧着更是可怖,周身的真火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噬殆尽,真火遇到飓风,风助火势,力量越来越巨大。
飓风送真火烧到了向哲的面前,他终于放开了手,停止了吸取灵力。
但是被他躲过去的风与火,最终砸在了九州正中心的阵眼之上。
天地剧烈地震动了一瞬,仿佛天柱坍塌。
那散发着白光,合数人之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大阵阵眼,终于裂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
这近乎自杀般的行为让心理素质极强的向哲都感到骇然,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燃烧自己性命来对抗的人,气得手直发抖:“疯子……”
凌然忽略全身灼烧的痛苦,嗤笑道:“疯子说别人疯,可真好笑。”
风与火不断落在阵眼上,天地似乎回到亿万年前,被无数天外陨石疯狂撞击的日子。
阵眼也不断地开裂,向哲本想拦住那顺风而来的火球,却差点被火球吞噬进去,烧成飞灰。
他眼睁睁看着阵眼当中,最重要的那条线生生断裂,睚眦欲裂,几欲发狂。
向词那边的动静虽然在风晏和凌然之下,但威力同样不小,他的头发散落,在风里飞扬,很像当初发病,被风晏亲自接走时的模样。
那时向哲以为自己是除去了一个祸患,谁知……谁知向词在景明院待了这几年,竟比当年有血气多了!
向哲又一次抬手,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僵在了原地。
他笃定地转向向词,“你!”
向词只盯着他,沉沉地道:“我听闻院长和凌然在副宗主影响之下,难以控制躯体,这种感觉,副宗主当好好体味。”
“你当真要杀我,你唯一剩下的亲人?!”向哲这时候又开始打感情牌。
向词知道,这个人一旦开始说起血脉亲情,就代表他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只要你将大阵的前因后果据实已告,我便收手。”
“你想我供述罪行?!”向哲没被向词短暂的示好迷惑,一下子就猜出他的意图。
向词也是猜出自家院长和凌然并不知道这个大阵完整的真相,才想着从向哲嘴里问出来,没想到被识破了。
也罢,他想,向哲满口谎言,编得连自己都忘记了真相,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几分可信度。
他坚定地和这个看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划清界限:“从叔母去后,我便再没有亲人了!”
“不……她叫顾溪,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妻子,更不是我的叔母。不过,比起你这个与我有血缘的恶鬼,她才是我的亲人!”
向词望向何舜三人,嘱托道:“若我今日身死,拜托各位前辈将顾溪之事昭告天下,你费尽心机隐瞒的真相,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拂与何舜谈珩又一次冲向动弹不得的向哲,她笑道:“我们还在这里,哪有你这个小辈赴死的道理!日后你自去昭告天下吧!”
这一次,向哲身上那个能拦得住修真界战力前五一起攻击的屏障,没有再出现。
兵器顺利地刺入他的血肉,而他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又吐出好几口鲜血。
他手上和脖子上的青筋几乎快要从皮肤里面爆出来,大概是在忍受极其剧烈的痛苦,而且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疯狂乱撞。
“这些灵力本就是他吸取别人所得,”谈珩眉心稍稍放松,“如今各地大阵被毁,他的灵力不受控制了。”
此刻风晏的手在微微发着抖,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躯体,却感觉一个火热的掌心贴进自己的掌心。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凌然唇角溢出鲜血,和他身后的真火一样红。
凌然应该也没办法控制真火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烧得魂飞魄散。
但那样……也不亏,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