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和凌然迎着极北雪原凛冽的寒风向前冲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茫茫修真界中。
他们隐了身形御剑而行,一口气飞出几百里远。
高空中,身侧的凌然问:“我们现在是去执法盟么?”
风晏点了点头,他内伤更重,这御剑的活计就交给了凌然。刘长老应该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竟会向执法盟总部的方向逃离。
他靠在凌然的肩上,胸腔内气血翻涌,有点压制不住,他便将手放在心口,试图用外力稍稍平复。
灵力和气血都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微微颤抖,分明是在高空,迎着钻入肺腑的冷风而行,身体却越来越热。
此前也不是没有过受了严重内伤的时候,他记得从未有过身体发热的情况,往往都是体温越来越低,全身发冷才对。
这种热气……好像并非完全陌生,应该是曾经经历过,在何处呢?
风晏感觉整个人好像泡在了密封的温泉池内,被热气熏得阵阵发晕,几乎要站不住。
熟悉的炽热伴着眩晕一同来袭,他心下一跳,想着:不应当吧……
“阿晏?”凌然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你一直在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飞低一些,或者下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过片刻风晏便喉咙发干,吞咽都费力,他闭了闭眼,和凌然靠得更紧了些,“找个客栈吧。”
“好。”
凌然应了一声,御剑的高度逐渐下降,直至落在一处山庄后人迹罕至的院墙下。
他撤去施在两人身上的隐身法诀,又施了一层障眼法,才将风晏横抱起来,转向山庄的正门。
山庄老板和堂内众人,只看见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青年抱着自己生病的内人进来,订了山庄内最好的院落。
凌然把风晏放到房内宽大的床榻上,再去将房门和院门从内锁上。
他一眼选中的这个山庄竟十分高档,院落的价格是普通客栈的十多倍,但这房内房外的环境的确值这个价钱。
他们所住的这个独立的院子,安静且不容易被人打扰,作为逃命途中的落脚地非常合适。
凌然回到榻前,见风晏原本因为内伤而苍白的脸色泛着红,皱眉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烫的温度让他明白对方的情况不简单。
这到底是发烧还是……
“阿晏?”凌然的掌覆盖在风晏捂着心口的手上,“你怎么了?”
风晏像三天没喝水一般口干舌燥,他试了很多次,这股热气无法驱散也不能压制,反而把他本就凌乱的灵力搅得更加难以梳理。
如果他不是身有内伤,或许不会拿这股子热气毫无办法。
此时双修,对他和凌然几乎没有半点好处,不知道不动用灵力,能不能有用……
他心下叹气,终是睁开了眼,热气已经让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凌然的脸,他深深地吸气,低声道:“好热。”
连说话都很费力气。
“是发烧了么?”凌然不好判断,只能问。
风晏的眼睛雾蒙蒙的,有种要哭不哭的感觉,很像……很像秘境里那次。
“是……那雾气……”风晏胸腔起伏,他热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用最少的话说出最准确的意思。
凌然听懂了,他干脆利落地脱了鞋坐到床榻上,背靠着侧面的墙,把风晏扶着坐到自己身前,像秘境那次一样。
风晏险些瘫倒下去,凌然只好一手扶着他的腰,让他稳稳当当靠在自己身上。
一回生二回熟,凌然倒是比上次熟练了许多。
风晏双手抱着凌然,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他快要喘不过气,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脊背发麻,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大脑逐渐变得空白,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能在滔天焰火里沉沦,双手都没有力气抓紧对方的衣袖。
虽然有舒服一点,但好像越来越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突然到来的尖锐感觉让他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好些了么?”
凌然收了手,把他圈得更紧。
风晏闭着眼感受体内的乱流,可是燃烧的火焰并没有就此熄灭,反而越烧越旺,无处排解。
一股挫败感席卷了他,倒不是对这方面的事有什么忌讳或要求,他只是讨厌这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就和不喜欢寒症眼疾复发时,没法控制自己的无力感差不多。
可能是许久没等到他回答,凌然问:“是不行么?”
风晏把脸埋在他身前,轻轻点了点头。
“一定要……”
凌然迟疑地问。
风晏恢复了一些力气,环着他的肩膀,点头道:“先不要用灵力,试试。”
虽然肖想许久,但凌然还记得之前在秘境里,风晏说没力气这回事,便问:“你……能撑得住么?”
他是真怕给风晏弄散架了。
以风晏现下的身体状况,感觉他就算点到为止,风晏也撑不住,会直接晕过去的。
风晏双眼迷蒙,望着凌然。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他是否撑得住的时候了,重点是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得先摆脱那雾气的影响。
不然会被热晕不说,灵力和气血都会因此更加混乱,加重伤势,拿什么来应对日后可能危机四伏的局面。
他没有说话,微微使力让凌然低下了头,仰着脸亲吻到对方的唇。
这便算是回答了。
凌然原本扶着他后腰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把这个本该一触即分的吻延长了许久许久。
风晏闭上眼,觉得头更晕了,但好像是比之前舒服了一点。
肩膀被推着向后倒去,腰间的手扶得稳稳当当,让他不至于摔在榻上。
凌然把他的视线全部占满,就好像这整个世界,只剩下对方一个人。
对风晏而言,他此前感受不到别人和自己的存在,唯有凌然是特别的。
这样说来,他能感觉到的世界,一直都只有凌然一个人,不只是现在。
侧边的床帐慢慢地垂下来,遮住了床榻,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只能看到凌然,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衣物散落了一地,风晏侧过脸,他闭上了眼睛,听觉就格外好,在陌生的触感中依稀听到门外的雨声。
屋外雨滴逐渐变大,将院内一朵垂着头、将开未开的花,砸开了花瓣,雨滴顺势流入了花蕊中,不见了痕迹。
雨一直下到了第二日傍晚,才停了下来。
第三日清晨,久违的阳光洒进室内。
风晏悠悠转醒,望着屋顶发了半天的呆,他动了动手指,身体有些酸痛,但是可以忍受,没有像话本里所说的浑身散架一般。
但他的心情和被搞得浑身散架一样差。
雾气导致的情热,在秘境里用手就解决了,虽然当时觉得体内仍有余热,但是觉得不足为虑,谁知道这东西就像是烈酒,初尝只觉得好喝,后劲儿却是如此之大。
想起那一天一夜就想发抖。
果然人和话本里终究不同,要是像里面的魔尊和仙君一般,动不动就来个三天三夜、七天七夜,甚至是半个月,他和凌然都会死吧。
“阿晏?”
凌然醒得早,一直看着风晏醒来,原想着等他完全清醒了再跟他说话,没想到这么久他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怕他有什么别的意外状况,便出声叫他。
风晏侧过头看着凌然。
……现下看见这张脸也想发抖。
以往对那种事不抵触也不热衷,不代表在经历过根本逃不掉、避不开,似乎无休无止的尖锐感觉后,还对其保持中立态度。
对于头一次体会的他而言,这些感觉实在是有点恐怖了。
他深深地吸气,把那些不愿意回想的事统统压抑下来,起身下床,然而刚走了两步便摔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凌然心里是一连串的疑问,怎么阿晏有反应了,却看了他一眼就直接下床了?
一句话都没有的么?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像烂俗话本里睡完就跑的人渣和芳心错付的姑娘?
直到看见风晏摔坐在地,他才反应过来,“阿晏!”
他立刻起身把风晏抱回了床榻上,“你……”
一天一夜是有点久,但以他们大乘期的体质,阿晏也不应该腿软到站不起来啊?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见风晏脸色变得惨白,紧紧地抓着心口,不像是过度纵情后的症状!
可风晏难受的表情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没等凌然问到底怎么了,他紧皱的眉便松了开来,症状看上去完全消失了。
紧接着凌然也感受到来自心脏的震颤,他忍不住像风晏一般捂住心口。
“阿然……”
风晏侧头见凌然表情不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须臾凌然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们两个竟是先后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
风晏看着凌然的眼睛,“是心脏被攥紧的濒死感。”
他说得肯定,凌然眼神带着疑惑,点了点头,“这是怎么回事?解开情热的后遗症么?”
“不像。”风晏摇摇头,他闭眼感受了一番遗留着的感觉,皱眉道:“好奇怪,刚才我摔倒,不是因为腿软,而是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景明院也有不少无法控制身体的客人,我从前寒症发作时,也有过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刻。可……和方才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握着坐在床沿的凌然的手,试图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总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操偶师手中的木偶,他不想让我动了,于是我怎样都没办法站起来……这种拼尽全力都没办法违逆的感觉……”
凌然眼中似乎跳动着燃烧的火焰,“像天道。”
“是。”风晏望向屋外云销雨霁的天空,“我想,是那个大阵出现了我们没有想到的问题。”
按理说,他们在解开情热后出现的症状,应该和那雾气是否伤害身体联系起来。
但他就是直觉般认为,这和大阵脱不了干系。
这阵心悸的感觉过去之后,身体并无大碍,风晏便和凌然一同来到窗前,分别联络江拂和何岫。
“我们先不去总部,转道去河晏村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