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感觉到周围有危险的气息。”
瞧着只剩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露在外面的风晏,凌然沉吟道:“是不是突然进入极北雪原那种天气极端之地,引得寒症有发作的趋势?又或者,是你喝的药,药效再次衰减了?”
有他挡着高空的冷风,风晏好受许多,但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是怎么回事,摇头道:“我也不知,也许都有可能。”
凌然听了不免担忧:“你这身体,若是这次寻不到合适的药,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等到下次秘境开启,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这次,你想怎样我劝不了,但我,一定以你为先。”
风晏闻言,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才说过我,怎的自己却忘记了。”
两人四目相对,他从宽大温暖的狐裘中伸出手来,碰到凌然的心口处,“你也要以自己为先。”
感觉到风晏一触而退,凌然顿时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微凉的手心在自己心口停留得久一点。
“放心,我可没有院长这样不听话。”
风晏动了动手,没能从凌然的心口抽出来,只好保持着这个外人看来十分煽情、十分话本的动作,任他握着了。
他越过凌然看向前方的山峦,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们御剑许久,那山还是遥不可及,看来秘境之大,远不止我方才所说。”
凌然向后看了一眼,“我没感觉到附近有什么迷障之类,惑人视线的东西,那便说明远处的山真的离我们很远。这么远,要御剑多久才能到啊。”
风晏垂眸道:“也不一定,兄长说秘境里的东西,不能用眼睛去看,它是天道顺其自然而生,已经存在了不知几千年,即便我们是大乘期,也不能越过天道,所以也更无法用修士的感觉判断。”
凌然皱眉道:“不能用眼睛看,又不能凭感觉,难道只能凭运气?”
尾音刚落,风晏余光里忽然瞥见几缕银光。
“小心!”
他伸手去推凌然的肩膀,两人之间顿时隔开了一尺的距离,凌然不解的双目里,倒映出一条横亘在他们身前的一缕银色丝线。
丝线虽细,以大乘期的目力,这样近的距离都看得不甚分明,可两人都能感觉到上面蕴含着的强大杀意。
风晏和凌然对视一眼,翻身向下落地。
谁知空中也有无数难以看清的银线,方向杂乱无章,根本看不出从哪个地方而来。
两人为了躲避银线腾挪翻转,若是此刻有旁人能看到他们,定会疑惑他们为何无故在空中起舞,衣袂翻飞,颇有飘飘欲仙之感。
可真正身处其中,才知道空中具是危险,每一刻都会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银线从刁钻的角度射出。
风晏想收回佩剑,这银线似乎生了神志一般拦住了长剑的去向,他伸手抓了一个空,脑海中在一刹那间回想了刚才所有银线的轨迹,下意识道:“不好!”
他抬头看去,只见方才凌乱的银线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闪着银光的网,只能看清线与线之间连接的那一小点,看不见银线。
“阿晏!”
凌然因为要躲避银线,和风晏隔开了两丈左右的距离,听到他的声音,看见银线成网,瞬间判断出这网是冲着风晏去的。
此刻风晏周身才逐渐浮现出和上空一样的银线网,竟是在他们刚发现这是一个网状阵法时,它就已经形成,无处可逃!
之前河晏村的阵法有一些是出自凌然之手,他在阵法一道鲜有对手,却反应这么迟钝,更想不出该如何破解这个阵法。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并非是针对修士的阵法,或者说,它不是针对凡人的阵法!
天道创造出的秘境,存在数千年之久,在他们之前,一定有高于凡人的生命来到这里,创造出了这个阵法。
它针对的是神仙、妖族、魔族,而非弱小的凡人!
可明知不敌,他还是提剑上前,剑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轰然砸向银线网!
自苏醒后便没再使用过的力量磅礴而出,他眉头却皱得更紧。
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用全力,即便之前脑海中做过无数次设想,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从前,却没想到竟差距这么大。
他完全使不出大乘期的实力,刚才那一击最多只是化神后期,离大乘虽然一步之遥,但像是隔着遥不可及的天堑。
然而凌然没有停歇,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想一些有的没的,因为眼前密密麻麻闪烁的银色光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银线网在缩小!
他想了如此多,但银线网从出现到开始缩小,不过短短一瞬。
无数道比之前更声势浩大的轰击,落在看似弱不禁风的银线网上,声音响彻天际,惊起脚下无边森林中数不清的栖息的动物。
自己的佩剑被银线网隔绝在外,风晏只得取出折扇,飓风裹挟着强大的灵力轰击到银线网上。
巨大的轰击声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整个天地都在震颤的错觉。
他和凌然的轰击足以移山填海,但银线网岿然不动。
风晏隔着点点银丝和外面的凌然对视,下一刻银线网猛地收紧,全身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整个人骤然坠落。
像一只从树干上飘下的青绿色落叶。
“阿晏!”
久违的失重感让风晏浑身紧绷,紧接着耳边响起“哗啦”的水声,身体被刺骨冰寒包围。
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水,捏出避水诀,总算可以喘息。
这么冷的水,刺激得他双眼隐隐作痛,只能看出这是个深潭,潭水冷彻但透明。
他仍在不受控制地下坠,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地方,随着下落,四周的光线也逐渐消失,只能看到最上方水面的一点阳光。
身体似乎是冻僵了,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像一片不慎被卷入河底暗流的落叶,随着水流走向未知的地方。
上方重归沉寂的水面,忽然荡开一圈波纹,一抹耀眼的红色逆光而来。
风晏瞳孔微缩,他知道那是凌然。
他艰难地活动手指,抬起手臂,想抓住那道红色和对方带来的光。
但这潭水蹊跷,凌然的动作也显得迟缓和笨拙,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风晏的后背终于接触到坚硬的石面,停止了下落。
他尝试动了动身体,意外地发现可以正常活动了。
那银线网分明是想杀了他,为何要把他拽进深潭?而且这深潭里,似乎没有危险。
直接不断缩紧,最后那细如发丝的银线就会穿透他的身体,把他分割成无数肉块,岂不简单?
那是极其血腥的阵法,可对他们这种寻常伤害无法致命的修士,非常有用,强大到很可能不是用来针对凡人的阵法,而是更高的,神、妖、魔。
风晏一边思索,一边动作缓慢地站起身,他想上去拉住凌然,但脚底离开潭底石块后,身体又变得沉重,无法动作了。
……难不成是想把他们困死在潭底?
修士身体强健又可以辟谷,被关押在任何地方,轻易都死不了,这制作阵法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非潭底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风晏一直仰着头,直到接住了凌然,两人一同站在潭底。
凌然拉着他的手,上下看了他半晌,没看出他有什么地方受了伤,才缓缓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冷么?”
风晏顿了片刻,诚实地回答:“有点。”
他是被拽入水中后才捏了避水诀,身上的衣物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黏腻又厚重,但他现在安全无虞,已是最大的幸事。
听他说完,凌然伸手按住他的腰间,将他半搂在怀里,掌心贴在他丹田处。温热的灵力瞬时环绕在风晏的四周,隔绝了潭水的冷。
“我灵根受损,这水又冷得古怪,不太能完全烘干你的衣服,不过能干一点是一点。”
风晏安心地靠在他的肩头,抬眼看到头顶极远处水面透下的微微亮光。
潭底光线十分微弱,他眼疾隐隐有发作的征兆,连近在咫尺的凌然都不太能看得清。
等他的衣服被烘得半干,凌然才道:“这秘境当真古怪,瞧那银线网分明是想置你于死地,这潭底倒是这么久都没看出威胁。”
潭底的石面不甚平整,但非常干净,没有普通水池池底厚厚的淤泥和滑腻的青苔。向上看去,大概能看出这口深潭呈圆形,四壁和潭底一样不规则,但看不出潭底距离水面有多远。
风晏低头环视四周,潭底最中间约有两丈长。
他们好似被封在一口圆形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棺材里。
这里应该当真是用来封印什么东西的。
他的目光悠悠扫过潭底的每一寸,忽然注意到边缘角落里生长的一株草。
风晏皱眉道:“你看那是不是冰曦草?”
凌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喃喃道:“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方才风晏给的那一沓纸上说,冰曦草是治疗谈珩最主要的药材,千年难寻,有价无市,几乎算得上是传说级别的仙草了。
很多上了年纪的医师药师都不能肯定地说,如今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冰曦草。
然而他们被阵法针对,不小心进到这潭底,竟歪打正着找到了?
满含杀意的阵法,毫无威胁的深潭,潭底可遇不可求的仙草,拆开来看都不足为奇,但连续发生,就充满着无边的诡异。
“你说这草会不会自带修士触之即死的剧毒,或者它下面关押着千年前猖獗的巨型妖兽……还是取下来就得被困在这里千八百年?”
凌然皱着眉,“天上真能无缘无故掉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