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早八点我会带着律师来签合同。”陆靡挂断电话,回头对方多说,“车祸肇事的那个司机,查出他和云浮生的来……”
太阳穴忽得抽疼,疼得陆靡浑身力气一泄,腿脚发软差点摔倒。
“陆靡,陆靡!”方多连忙扶住陆靡,“别熬了,再这样下去宋昭没找回来你先撑不住了。”
陆靡摇头,待到视线里的黑斑褪去,他直起身重新回到电脑面前,“没事。”
方多心里急得上火,可又劝不动陆靡。
短短一礼拜,陆靡几乎不吃不喝不睡,人瘦了一大圈,眼睛里的血丝多得吓人,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都得倒。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俞芽赤着脚踩在地上,身上烟味难掩,真丝绸缎长裙裙摆上好几块不明污渍,不知道从哪过来。
她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喊,“找,找到了。”
陆靡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又饱含期盼。
方多抄起茶桌上的水递给俞芽顺气,焦急道:“找到什么了?”
俞芽仰头一饮而尽,畅快吐了一口长气,“那个酒驾撞死纪云深的司机,我打听到他老婆爱打麻将,但是手气不好,一晚上经常输个好几千,我上次找到了那个麻将馆,那个老板说她好久没来了,我塞了……”
陆靡打断她,“挑重点的。”
“重点是我今晚输了他老婆三千块,在桌子上打听到她不久以后要搬到五福清居去,而她那个赌徒儿子也还清了二十万的高利贷,还说要跟人做什么大生意。”俞芽说。
五福清居,陆靡看向方多。
方多重重点头,“纪家是五福清居的开发商之一,那里的房子光是毛坯房都得七位数往上。”
俞芽语速飞快,“她现在还在那边,我给人塞了钱故意输给她,没赢到天亮应该是不会走的。”
司机被抓后,他老婆儿子作为直系亲属也接受过笔录,当时没有问出什么异常很快便放人了。
在做完笔录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警察也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就没再找人。姜焰带人找过,最后也是无功而归。
“太好了。”方多握拳拍掌,颤抖着手从口里摸出电话,打给这次负责案子的警官。
…
休息室就在办公室的隔壁。
陆靡没开灯,用冷水洗了把脸,仰面直直倒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八点的合同签署和十点的新闻发布会。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却毫无睡意。
近几个大型需要宋昭出场的活动都是由陆靡和方多出场,对外只说宋昭身体不适。孙子不见了这么久,目前身处c国的老爷子毫无动静,身边的人也联系不上。
他翻了个身,在黑暗中触摸到一片柔软,不像是被子的面料。
陆靡打开灯,刺眼的光线晃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是一件绿白相间的长袖恐龙睡衣,宋昭有非常多套,自从有一件被陆靡缝了扣子后,其它的就都失宠被扔到了公司。
陆靡捏着睡衣思维不自觉开始放空。
宋昭有点认床的毛病,哪怕是换了新的床单,那天一定会晚睡一点,不知道在外面会不会睡得着。
还有吃饭,饭太软不吃太硬不吃,胡萝卜炒太熟不吃炒太生也不吃,不吃小葱,不吃姜,不吃蒜,嘴挑得要死。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什么都吃,现在养得比少爷还少爷,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长时间处于饥饿的胃部蔓延开钝痛感,陆靡关掉灯。黑暗中,床上身材高大的男人抱着睡衣,慢吞吞将自己卷缩在角落,肩膀不受控地抖动。
寂静的空间充斥着压抑难忍的喘息声。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
宋昭醒来后彻夜未眠一直睁眼到天亮。
八点一过,医疗团队再度上门,浩浩荡荡七八个人拎着大小设备,搞得和治疗什么重症疾病一样。
而平时一向安静配合检查的宋昭,一反常态情绪激动不配合检查,并且不让医护人员靠近。
保镖们拿他没办法,最后商量留下了两个和宋昭交谈最多,他抵抗情绪最低的两个医护人员给他做检查。
宋昭惨白着脸,说话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都出去,除了他们两个所有人都出去。”
原本守着宋昭的保镖一共六人,结果半夜云浮生那边打电话来叫走了四个,今天别墅里只剩下田子尧和魏佑。
拗不过他,魏佑带着人退出房间,同时间宋昭锁上了门。
魏佑压低声音对田子尧说,“怎么回事?他今天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不给老板打个电话吗?”
田子尧正犹豫,云浮生昨晚叫人走的时候还交代了,一定要照顾好,结果一觉睡醒变成这样。
他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这个点老板那正做事,还是别打电话过去了。下午再看看。”
“行。”
…
因为怕刺激到宋昭的情绪,两个医护人员给他做了些基础的检查。冬天快到了,附近又都是树木,夜深露重,宋昭发呆坐了一整晚现下有点低烧。
烧的不重,医生打算等身体自然退烧,重点关心了他的腿。
由于之前的车祸骨折,宋昭的腿偶尔到了快要下雨的天气会感觉刺痛跟寒冷。
男医生隔着手套轻捏宋昭的腿关节,“这里会疼吗?”
宋昭摇头。
男医生顺着往下转了转宋昭的脚踝,“这呢?会感觉格外的寒凉吗?”
“一点点。”
男医生做下记录,“一定要注意腿部的保暖,平时不要拎重物,避免腿部着力太多。下雨天湿冷,如果感到难受,可以用艾灸熏,今晚睡前可以做一次,对睡眠也有所帮助。”
宋昭垂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可以下去帮我拿杯水吗?”
“当然没问题。”男医生和徒弟对视一眼,示意让他看着点宋昭,下楼去拿水。
房间门合上,气氛回归沉默
这份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徒弟率先打破,“怎么今天脸色这么难看,心情不好吗?”
大约是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跟青年搭话,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声线不自觉的抖。
宋昭抬头,苍白的脸色上泛着病气潮红,让本就出色的相貌凭添别样艳色,令见者心疼。
“做了个噩梦,梦到了最不想梦到的事情。”
徒弟见惯了宋昭检查时叽叽喳喳的样子,骤然见他这副失去生气的样子,说不出的难过,“做了什么噩梦?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
宋昭回避这个问题,恳求地盯着他眼睛,手指没什么力道抓上他的衣袖,“可以帮我个忙吗?”
…
楼下没有烧好的水,男医生多耽搁了几分钟才带着水回来。
宋昭接过水,温吞喝起来,而他的徒弟坐在一旁眼珠子四处乱转,房间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没往深了想,男医生再次重复交代了之前的话,带着徒弟下楼和其他同事会合。
隐在山林间的小别墅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徒弟忍不住回望,二楼靠在窗边的青年脸上终于重新出现往日的笑容。
他下意识跟着挂上笑容,旁边的男医生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多做少听少看,这话我从一开始教你的时候便说过,受雇于云先生,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云浮生的恩惠,有的是缺钱,有的是家里有求,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么多年了,除了跟着云浮生走到底为止,没有第二条路。
徒弟收回视线,无力向后靠去。
宋昭端着杯子下楼,两个保镖呆在客厅,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放在他身上。
云浮生想着宋昭要学菜,特意换了两个精通八大菜系的阿姨来。她们正在厨房里备菜,宋昭推门进去,笑着打了声招呼。
两个阿姨是典型的淳朴人,平时都是直接到人家里去做饭,还是头一次有人要跟她们学,拘谨地点点头。
两个阿姨一个姓王,一个姓苏,性格都很好,人也很耐心。
苏阿姨手指沾水涂上面皮,两三秒便卷好了一个春饼,她重新拿了一个慢速展示给宋昭看,“学会了吗?”
宋昭学着她的样子,结果春卷拿起来便散开。
宋昭尴尬一笑,“要不我先学简单,我想学个番茄炒蛋。”
上会做佛跳墙,下会炒宫保鸡丁的苏阿姨沉默了,让她更沉默的是,在她和王阿姨的教导下,宋昭做到第四次才做出了正常的番茄炒蛋。
学会番茄炒蛋的宋昭很满足,帮着一起揉面团,边揉边问,“阿姨,你们是从哪里来呀?”
“锦霞巷呀。”苏阿姨把揉好的面团分成小剂子,“说起来怎么住这么偏的地方,坐了一个多小时车才到,这山上也没个信号什么的,像你这种年轻人不觉得闷吗?”
王阿姨插嘴,“是啊,像你这么俊的后生,居然像我家老头一样,喜欢往这山里跑。”
宋昭笑笑,“空气好。”
锦霞巷在a市,一个多小时的车,看来这地方还是在a市,下了山应该就是马路。
…
午饭吃过,司机开着车来接两个阿姨。
宋昭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刚刚好。
他回到楼上拿出早上骗到的东西,用借口分开了两个保镖。
解决一切只花了十分钟,两个保镖不省人事倒在客厅地板上,要不是身上没有血迹,看起来真像案发现场。
宋昭揉了揉用力过度的手腕,叫走了四个留了两个最蠢的,不过一点小低烧装病,真把他当小绵羊了,七百年前他替白泽暂时接管大荒事物,武力镇压底下不服气的妖族的时候,还没这群家伙呢。
虽然现在是人类的身体没他以前的力量,但常年打架的感觉可不会忘,该怎么下手最疼能让人失去力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宋昭从他们口袋里摸到手机,信号显示不在服务区,附近应该开了屏蔽器。
他找了个包,装了两瓶水和两块面包到包里,拖着保镖到门口,用他们的指纹打开了外面的大门。
凭着感觉在林间穿梭狂奔了二十分钟,宋昭气喘吁吁靠着树,拧开水猛灌了半瓶下去。
他从小生长在大荒,人间四拐八绕的路他没方向感,但山林中找路是他最擅长的,他有预感,再走十分钟大约就到山下了。
天色逐渐昏暗起来,他的小腿隐隐作痛,要下雨了。
宋昭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出发,余光瞥见远远处冒出的一点光亮,他连忙转身躲入林中。
两辆黑色车子一前一后在距离宋昭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开过,宋昭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云浮生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顺着小路往下走。
周围的树林开始稀疏,下面是个小坡,宋昭三步并作两步跳下。
猩红的火星闯入眼帘,云浮生修长的指节夹着烟,缠满右臂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的面孔在云雾缭绕下阴沉无比。
云浮生深吸一口丢掉烟,温润的声音变得有些神经质,“为什么要跑呢?不是要等我回来吗?”
宋昭打开水朝云浮生脚边泼去,还在燃烧的烟头被泼个正着,飘着的白烟瞬间消失。
宋昭把空瓶子装回包里,冷淡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