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去找焦燕，唐演心里还是有一些猜测，原本这件事他是无法与明月公主失踪牵扯上关系的。
可就在那婢女圈出富商二字的时候，唐演的脑海便就宛如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前世有关于这件事前后的细枝末节似乎都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窜。
在前世的时候，京都春节刚过，便就有一家从边塞前来的外地商人准备在京都开店，这件事当时在京都可以说是闹到纷纷扬扬。
毕竟外地商人最大的优势便就是那些不属于京都的新奇货物，如果当真在京都定点，那其中自然不用谈会流失多少利润，按理来说也鲜少会有人去这么做，不过也并非是全无好处，如果当真有了定时定点的外地来货，也确实可以在京都培养出一批追逐新鲜感的买家来。
可京都的地寸土寸金，别说是外地的商人，纵然是本地的商户，如果没有一些人脉，也很难在京都闯出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或者说是商铺来。
可偏偏那个外地富商却在京都获得了一席之地，然而大部分京都人并非是吃素的。
京都的商户众多，还有一部分尚且没有发展起来，怎么可能白白看见有异乡人占了原本有可能是独属于他们的位置？
最后也不过就是一月功夫，那家店便就被人以各类问题搞到关门。
按理来说，能够在京都开店的异乡人身后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撑腰，最后竟是要弄到潦倒收场？
在当时但凡是与官场沾上些关系的人应当都可以瞧得出来，那是那个商人背后的家族不愿意扶持了。
只是在当时这件事距离明月公主的失踪有一段时间，甚至那外来商人的店铺倒闭也是在明月公主的尸体发现之前。
在这中间段发生的事情，在起初的时候，唐演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了。
而现在有了那婢女的提示，唐演倒反应过来了。
有了玄太后给的令牌，两人出宫的路途倒是畅通无阻。
在坐上马车的时候，谢寅忽然出声：“你觉不觉得，这婢女出现的有些奇怪？”
“嗯？”还沉浸在前世记忆里面的唐演被谢寅的提醒喊回神，他一转头，却正巧与谢寅鼻尖抵上了鼻尖。
过近的距离让唐演很明显听见了谢寅的一声倒吸气的声音，对方眼瞳中一闪而过一道慌乱，手却抓着裤面，眼神躲闪着也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谢寅藏了下视线，又重复了一遍：“这婢女有些奇怪。”
唐演微微皱眉：“你是指哪方面？”
对方是明月公主的贴身侍女，如果公主回不来，他们这些下人便就是渎职，要是被定罪，即便是不死也好歹要脱层皮。
如果是在明月公主失踪一事上撒谎，唐演实在是找不到原因。
谢寅见唐演皱眉，便就知晓对方定然是想岔了，他忙开口解释：“倒并非是公主失踪上的事情，是她出现的地点。”
“出现的地点。”唐演将谢寅的话重复了一遍，旋即便也意识到了谢寅话中的含义：“这么说来的话，好像是有一些……”
今日老姑姑带着他们两人去的是宫中祈福的寺庙，按照老姑姑的说法，在公主失踪以后，她身边的下人都被逮捕起来拷打审讯，可宫中寺庙周边又怎么可能会有慎刑司一类建筑的设置？
即便是真的有，那婢女又是如何从众多守卫的眼中挣脱出来，甚至还能去冲撞淑太妃？
“是不是当时她想要去向淑太妃求救？”唐演问。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谢寅眼中的沉默。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唐演便就知道谢寅并不认同他这想法，从今日来看，淑太妃也绝非是那种菩萨心肠的人物。
又或者说，一看便就知道是特别难缠的人物。
“既然不是想要向淑太妃求救，那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能猜测的——”唐演再次抬眸。
谢寅启唇：“……她是被人故意安排去冲撞淑太妃的。”
今日跟随带领他们前去宫闱查探的人是玄太后身边的老姑姑，那老姑姑临走时候的焦急神色并非虚假，也就是说这件事也不是玄太后的安排。
唐演只觉得自己被这些事情搅的头晕眼花，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前世今生的事情交叠在他脑子里面打着转，没由来地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了起来。
谢寅注意到他的状态，忙伸手帮唐演也按了按。
谢寅的指尖带着不同于以往的冷意，摁在皮肤上的时候让唐演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顿时变得清醒不少。
他偷瞄了眼谢寅的脸色。
天极草所带来的药效似乎还没有完全退却，谢寅的咳嗽好了不少，脸上神情也不再是那种虚浮的殷红，两团浅浅淡淡的红晕却是衬托到谢寅脸色更为苍白，且他的体温实在是有些过低，这让唐演有些担心。
说是天极草并不会带来负面作用，可既然能有相同的功效，又如何可能完全没有负面作用。
这也不过是药效是否更重的问题罢了。
唐演知道谢寅是不想要自己担心所以刻意隐瞒，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戳穿谢寅的谎言，便从未提起过，可这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谎言却还是阻止不了唐演的忧心。
“要是提起此事，我也确实有些在意今日玄太后同我们说的那番话。”唐演不愿意把情绪放在目前还无法解决的事情上，便又将话题挑回到了明月公主失踪一事。
“在梦中的时候，我并不了解玄太后，只一味以为她与玄家共边，但今日一见，似乎又并非是如此。”
唐演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吗？”
才问出口，唐演又觉得自己是犯了傻。
在前世的时候谢寅早亡，他更是因玄家人的手笔而亡，今生虽说是有一些变动，再通过之前他们一并遇上的事情来看，谢寅与唐家都同他一样，是将玄太后归做玄家一派。
可唐演心中又怀抱一些希冀，今生与前世到底还是有些区分。
如果当真确定玄太后与玄家也许并非是完全一路，也许他们的路好走很多。
事关重要，谢寅也并没有太过于含糊。
“其实自从交延峡回来，我便就有一些事情想同你说，不过奈何早先证据不足，我一直都未曾开口，今日见玄太后态度，便也让我想起了那些事。”
见状，唐演便就知道谢寅手中定然是有些什么线索，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谢寅整理了一下思绪，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与星宿共同前往交延峡，其实是因为上面那位听说玄家在交延峡海域豢养私兵，且私底下自己收集了不少早年从边境缴获的火药，原本上面那位是派遣我们前去探查，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太后是已经知晓了我们在暗地里与龙椅上那位私下联系的事情。”
听到这里，唐演的眉头便就已经深深蹙起：“之后似乎便就是贤王李燃被赐居交延峡一事……？”
谢寅点头：“最开始我与星宿都以为这是太后想要借用贤王的手将我们安插在交延峡的所有人都处理掉，可我在与贤王一并前往交延峡海域的时候，贤王曾夜深入帐，明里暗里向我表明此事与玄家有关却又无关，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太后的命令。”
“当时我心中存疑，并未完全信任对方，不过却也因为贤王的抵达，只能与星宿一并放弃交延峡该地域的探查活动。”谢寅说：“后续也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贤王便就把我们安插在交延峡海域探查的钉子都一一拔除了。”
“且当时我与星宿正在回京途中，贤王差人八百里加急追赶上我的马车，并对我再三警告不许再掺和进这件事当中，随后又向我呈上了天极草，这才离去。”
“天极草是贤王给你的？”唐演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倏然瞪大。
前世贤王李燃在几年后就会因为收到李昭的挑拨，从而逼宫谋反，最后被斩于金銮殿前。
他也没有看出对方与玄太后是有什么关系的啊？
唐演知道自己前世定然是错过了许多，今日一看，却发现自己错过的又何止是许多。
“当时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回京以后便就又遇上不少事情，且疑点颇多，所以便就没有都告诉你。”谢寅道。
“好在你没有全都告诉我。”唐演嗔怪地看了眼谢寅：“不然还未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你同我说这些，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回头还害得我抓心挠肺，还要到处想办法求证。”
尽管唐演想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听上去比较的平静，可当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时，他还是难免嗅到了自己话语里的责备。
就是谢寅也有些愣，特别是在对上谢寅那双棕褐色瞳孔的时候，唐演便就有些招架不住，抓耳挠腮地摆头：“我不是在怪你。”
“知道。”谢寅看起来心情倒好，伸手捏住唐演的后脖颈，“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小变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