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淑太妃的眼睛不断在谢寅与唐演身上转着。
约莫是年纪比较大，常居宫中的缘故，唐演注意到对方的眼睛简直就是要黏在谢寅的身上扯不下来了，不说谢寅本人，就是唐演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谢寅也是为了给唐演隔绝淑太妃那些不好的视线，却没想到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正在谢寅打算硬着头皮接受淑太妃这仿佛是打量面首的目光时，站在他身后的唐演极为不满地将谢寅往自己身后一拉。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淑太妃又是行了一礼，“回太妃，在下正是唐副相家的庶子，今日太后邀请在下入宫，不过是对在下前些日子撰写的万民书欣赏，特意召在下入宫谈谈天，谢寅与在下是好友，平日不太出门，他与在下关系密切，这才是破天荒陪着在下入宫，还请太妃不要为难。”
“你好大的胆子！”跟在淑太妃身边的宫女听完唐演一番话，当即便就变了脸色：“你这话是说太妃在为难你们吗？你们有几个胆子，太妃身份尊贵，你一个小小庶子，难容你这样放肆？”
矛头直指唐演，连身边长相最好看的谢寅都忽视了，明摆着就是针对。
淑太妃与玄太后关系不好，当唐演说出玄太后是欣赏自己的能力时，便就是将所有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来。
不用唐演与谢寅回答，老姑姑虽说见到淑太妃仍要行礼，但要说犯怵可是谈不上的，她背后到底是有太后撑腰，且不说现在淑太妃没有亲自出口，说话的还是一个小宫女。
“这两位是太后的客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质疑唐家的公子？太妃，这两位是太后的客人，现在太后要奴婢带着两位在宫中转转，稍后还要送两位出宫，若是耽误了，您可得罪得起啊？”
这话让那出言的小宫女噎住，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便就只敢瘪着嘴巴朝淑太妃投去求救的眼神。
打狗一贯也要看主人，淑太妃知道在此与他们多说无益，到底玄太后现在才是把持整个后宫朝政的人。
即便是心里面有再多的不满，淑太妃此时也之能是忍着，她面上冷凝，稍微向前走了一两步，再用手指悬空轻点了一下老姑姑的鼻尖，再是一言不发，转身对着地面上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就要带着地面上那被殴打过的婢女离开。
“等等。”唐演叫住了淑太妃离开的脚步。
谢寅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眼唐演。
“这人是之前明月公主在街头施舍银两的时候带我们两人去见她的那个婢女。”唐演先对谢寅解释了一句，再又直接转头看向老姑姑，“这人太妃不能带走。”
这可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淑太妃的脸面放在地面上踩，她再次转头的时候，眸中神情犹如冷霜。
“刘姑姑，哀家倒是不知道，哀家现在连处置一个小宫女的权力都没有了，竟然可以被一个宫外来的庶子指手画脚。”
原本此事便就于礼不和，老姑姑也并未想到唐演会直接越过她说出这句话来，不过唐演也确实是在实打实运动玄太后给予他的权力，谁也没法指责于他。
不过就是要苦了他们这些下人，好在老姑姑身经百战，当即便就站出来，“若是奴婢没有记错，此人是太后赐给明月公主的奴婢，不知道这小奴婢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太妃不悦？”
淑太妃显然对老姑姑的虚以为蛇已经感到了厌烦，她当即转过身，“你这奴才狗仗人势，该不是以为你背后有太后撑腰便可肆无忌惮？你可知道若是本宫在这里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你便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俨然是已经动了怒，老姑姑却是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地跪下身，腰板笔直：“奴婢一向侍奉于太后身边，若是奴婢真做错了什么，自有太后会处理奴婢。”
说着，她瞄了眼在地面上颤抖的小婢女：“她作为太后赏赐给公主殿下的侍女，自然也应当是太后处理，您与太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何必又因为我们这些小角色而破了戒呢？况且这段时日，太后忙于宫宴，皇上那边没空照顾，您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多关心关心皇上。”
这一番话连敲带打滴水不漏，饶是淑太妃想要发怒便也发不出来。
现在宫中向来都是以玄太后为尊，淑太妃已经隐忍多年，即便是想要反抗玄太后，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在明面上起冲突。
淑太妃看着那老姑姑，很快便就又再次冷静下来。
现在虽说是玄太后在垂帘听政，可到底现在的大周还是李家的天下，现在坐在龙椅上面的仍旧是李家的人，作为当初被选中制衡玄太后的人选，淑太妃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如果想要夺权，真正需要巴结与面对的并非是玄家或者朝堂重臣，而是坐在龙椅上面，那个小小的皇帝。
在一番抉择过后，淑太妃也不愿意在这里和他们几个人多耗费时间。
只见她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婢女便就对着地面上的下人骂了句：“今日太妃心情好，这才饶了你一条贱命，要是下回还敢随意冲撞太妃，仔细你的皮！”
说完后，她便就一边一个眼神，将那原本朝着小婢女动手的太监给一并招呼走了。
那被打了巴掌的小婢女带着脸上的伤痕，再是奄奄一息，“谢谢太妃饶恕……”
看起来倒是十分可怜。
可惜宫中一向是不吃这一套，在送走淑太妃这个大麻烦后，老姑姑脸上的不耐已经抵达顶端，她瞪向唐演。
“三少爷，宫中并非是你唐家后院，太后给予两位探查的权力不错，但这宫中有权有势之人不知凡几，随便一个人往您头上扣一顶帽子都能要您的命，今日如果不是我站在这里，您怕就要被太妃揪住不放了，还请下回说话的时候，三思而后行。”
唐演自知这回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便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听她说完，再是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蹲下身与那婢女平视。
“姑姑，明月公主就失踪在宫里。”谢寅隐晦地提了一句：“如果连公主之前的婢女我们都需要从有权有势的人手中用‘守规矩’的方式询问的话，那我们怎么可能在白日之内找到公主？”
老姑姑自然是听出来了谢寅的弦外之音，她在玄太后身边多年，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呛声呛气，可看在是玄太后的份上，她倒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谢寅与唐演与玄家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与玄太后也不会是。
不过这回是玄太后拿到了他们的把柄，且玄太后身上还有一些让他们捉摸不透的秘密，再就是唐演也确实不想要明月公主重蹈前世覆辙，所以才会接下这份任务。
可要说这便就想要让他们对玄太后身边的人也笑脸相迎，实在是不太可能。
“随你们。”老姑姑语气不冷不热。
“不过这婢女在去年冬至的时候就已经因为私自带着明月公主出宫而被贬斥了，好不容易前两日公主为她求情才将她重新调回到公主的宫苑里，结果还没两日，公主便就在这些下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太后当即下令，将公主院里面的太监宫女统统抓起来杖责审问，想来今日是要审问她的日子，这丫头怕苦，便就逃了出来，却不想是冲撞了太妃，这才被太妃处置的。”
这小婢女被打的很惨，那小太监显然是铆足劲儿朝着这婢女下手。
唐演一向看重利益，也知道在宫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况且玄太后给他们的期限只到今夜宴会之前，在担心和照顾他人之前，他还是比较在意自己到底能否从这困局中脱困。
原本他见这小婢女眼熟，下意识以为对方会有什么线索，便就将她拦了下来。
如今听老姑姑这么一说，唐演便也没了兴趣。
明哲保身，这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特别是在皇宫之中，如果并非是玄太后在后的威胁与撑腰，唐演必然也不会与淑太妃起任何冲突。
“您的意思是，太后已经审问过整个公主院中可能知道公主行踪的人了？”唐演发问。
老姑姑点头：“确实如此。”
这话让唐演冷笑了一声，“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太后南风团队想要让我与谢寅怎么查？从何查起？”
眼见两人之间的冲突便就要一触即发，谢寅拽了下唐演的手腕。
“这小婢女像是有话要说。”
这声音实在是柔软，平淡到让唐演以为这更像是一种撒娇，顿时什么怒气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唐演不再继续搭理老姑姑，跟着谢寅一并蹲下身面向那小婢女。
唐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婢女的时候，对方是与明月公主一并在街道做散财童子，且那时的对方是小少年的装扮，如今换上了婢女的服饰，倒还真有些辨认不出来，也可能是这几日的折磨，对方脸颊上的肉已经凹陷了下去，有些瘦脱相的意思。
“你要说什么？”唐演问。
那婢女“啊啊”了两声，就在在场三人都感到不对的时候，她张开了嘴，只见在她口里，原本应该有舌头的位置，却已经完全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