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谢寅与唐演便就先安排人将谢府檐下的白灯笼更换成了更符合节日的红灯笼。

  唐演与谢寅并肩站在屋檐下吩咐人做事,依偎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挂喜灯笼,不过两人自然是还没有那样明目张胆。

  唐演才及冠礼结束,他们便就迫不及待,那就显得实在是不成体统,特别是谢寅似乎观念还较为守旧,纵然是唐演想要亲一口谢寅也多被谢寅挡了回去。

  大周及冠男子议亲之人比比皆是,有的高门贵族更是在小孩及冠之前便就先定了亲事,就连唐严致与胡璇樱都是及冠及笄后便就马不停蹄有了唐兵,所以在大周看来,此等事情实在是习以为常,除却他们两人有龙阳之好以外,实际上早已可以发生所有能发生的。

  对此唐演并不知道谢寅的想法,他指挥人挂上灯笼,趁人忙碌之时,他握住谢寅的手满脸疑惑。

  “虽说你我的身份结成秦晋之好难以宣扬,但其实你我已经适龄,更何况你还大我几岁,若加上之前我在梦中的年龄,怕是也都超出了你几岁,你为何从不与我更亲近一步?”

  像是早就预料到唐演会问这种问题一样,谢寅并不意外唐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只见谢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演,再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跟我来,我有些东西想要给你看看。”

  虽然不知道谢寅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但定然是什么大事。

  唐演疑惑地跟着谢寅绕进一道过去几乎从未踏足过的小院落当中。

  “这是……你爹娘的院子?”唐演过去在谢家也没少来往,早已将谢家整个府邸的平面图记得七七八八,不过有些院子没有住人,平常除了打扫的下人便也无人来往,他也就鲜少打扰。

  “嗯。”谢寅简单地回应了一声,他拉着唐演的手走进院中寝房。

  才进去,唐演便就发现这寝房被打扫得一层不染,桌面上还放着一盘新鲜水果,就连床榻都似乎还保持着谢家父母离去时候的模样。

  唐演早先也进来过一次,不过当时他只是站在院子里,并未深入。

  只见谢寅蹲在床榻边朝着榻底抚摸了好几回,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过了会儿,唐演便就看见谢寅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谢寅一用力,便就从床板底下择出了一个约莫是人手掌大小宽窄的红木盒子,盒子本身带上盖子,似乎也就是几厘米高度,并不算厚。

  “这是什么?”唐演凑近。

  “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谢寅回答。

  他把红木盒子放在桌面打开。

  唐演定睛一看,却见里面放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物品,这东西是用青铜熔铸,大概也就是一个掌心的大小,可虽说物品极小,东西却十分完整,拿在手中也是格外沉重,颇具分量。

  谢寅将那东西拿起来放在唐演掌心,又从盒子底下摸出来许多张写满了字的纸。

  “我娘并非是京都人士,她曾教导我许多,说些与大周乃至是现在所有人听了都会发笑的道理,例如说男女平等,又或者是君民协同共治以及尊重你的……伴侣。”

  谢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告诉我女子十八才算是成年,在此之前若是与之结亲便就是胡来,故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要求过我,若是我十八岁之前与女子结亲,往后便就不要认她做娘亲了。”

  “既然女子十八成年,那么我想男子应当也是相同,她从未与我谈过我最后是否会与一个男子共同生活的事情,所以我想应当也是通用,所以……”

  谢寅咬了咬唇瓣,并未继续说下去。

  “难怪你加冠已久都未曾娶妻。”唐演听着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对于谢寅刚才所说的话他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不过却听感不差:“想来也是谢夫人的缘故。”

  谢寅点头,“她的新思想很多,有些堪称是大逆不道,我与爹常在谢府听她言语这些,便也就都习惯了,以前总觉得她念叨,不过自从她走后,我倒想念起那些胡言乱语来。”

  “这些事我瞒着你,不过是其中原委实在是复杂,特别是好几年前谢家还是如履薄冰,我不敢随意轻信他人。”谢寅盖上了红木盒子,再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娘曾说过她自未来来,那时候我与我爹都以为是她疯掉了,不过在她的几番解释过后我们还是决定遮瞒此事,原本这些事我打算在肚子里面烂一辈子,可自从上回你在街头对我说的那个梦,我忽地想起娘曾在给我念的话本子里听说过,我以为那不过是志怪小说,可当你说出来的时候,我便就知道生死轮回也许当真并非是只是纸面编纂。”

  “也许我娘当真是从未来来,而你也真正经历过那一切,所以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便就觉得实在是为你心疼。”谢寅转动眼眸。

  “你在安河镇被人殴打是真,被人弄坏了手是真,那些回到京都后所受到的冷眼嘲笑也全部都是真正存在的,你经历了很多很多,却无人倾听,我前世早死,竟与你没有半点交集。”谢寅又是叹气。

  “我怎能与你没有半点交集?”说到这话的时候,谢寅的言语里又平添上了一些懊恼。

  唐演就站在谢寅的身边,他听完谢寅说的这番话,说心里面不触动那必然是假话,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若是无人问他,那么前世的所有事情他都可以当做是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噩梦。

  然而事实是,那一切全部都发生了,即便唐演说千次万次那只是一个梦境,他也无法忽视自己前世的那些苦痛。

  可现在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为曾没有参与过他不堪的人生而懊悔。

  哪怕对方知道他自己前世早亡,却没有半点抱怨,反而是不满,因他的死亡而没能与自己齐头并进。

  唐演忽地感觉眼中酸胀,他看着谢寅却没由来地轻笑了声。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晚。”

  谢寅瞄见唐演眼周泛红的皮肤,又是一阵的手足无措,他急忙上前就要为唐演擦拭眼泪。

  “你才及冠没多久,虽说他人这个年龄段大多已经可以娶妻,但我们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就好,我不想你受伤。”他言语坦诚又焦急,生怕唐演难以理解其中含义。

  唐演并非完全不谙世事,自然明白谢寅口中受伤的原因,原本他也并非是纵欲之人,不过是对谢寅三番五次的回避感到疑惑罢了。

  现在对方既然已经做出了解释,甚至是同享了彼此的秘密,那么这心结自然也就不再存在。

  知道这点以后,唐演便也不在这种问题上纠结。

  他把视线转向谢寅手中的物品。

  “你说谢夫人是从未来来,那么这东西,是未来带来的?”要是只看工艺,似乎又与大周朝没有太大的区别。

  很快谢寅便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把从刚才开始就拿在手里面的纸张递到了唐演的面前。

  “我娘说过这东西名为手枪,是她那个时代的产物,她本想复刻,然而学术不精,只能依靠大周朝的东西打造出一个外形来。”

  “手枪?”唐演来了兴致,他将纸张接了过来。

  正如谢寅所说,谢夫人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这东西的内部结构,其中有些标注上更是用了些晦涩的词语。

  其中有一张纸上还包含了一些谢夫人写过的相关材料,有部分则是已经被谢夫人划去,想来是在大周无法找到。

  “在很多年前,大周的硫磺与硝石尚且是运用在烟花爆竹上,然而在我爹娘的最后一场战役中,我娘用硫磺与硝石制出爆炸力极强的火药,将敌军炸到人仰马翻,可奈何后方补给未能及时跟上,所以她与我爹才会……”

  说到有关于谢寅爹娘的死时,唐演注意到谢寅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忙握紧谢寅的手掌,企图用体温使其冷静一些。

  恋人的体温使得谢寅如梦初醒,他转动眼眸,“我娘在后来找了很多替代的物品,但都没有成。她说她们那儿有这种东西的成品,一颗子弹的威力甚至可以贯穿铁甲兵的甲胄,千里之外,单枪匹马便就可以取下敌人首级,且这东西主打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若是装配上能消音的东西,便就是暗杀的最好利器。”

  “那岂不是与弓箭相同?”要是谈及距离,唐演便就下意识先想到了弓术。

  箭矢从来都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传说,不过到底还是要看人的本事。

  “不同。”谢寅解释:“弓箭太过于考验人的力量与形体,缺一不可,所以自古以来弓箭手多都是自小培养,有些人甚至难以拿起弓箭,而手枪不同。”

  说着,谢寅将那柄小小的东西放在唐演的掌心。

  唐演轻轻掂量了两下,发现这小东西竟然是意外地有些重,谢寅掰开唐演紧握住这东西的手指,再教学似的将唐演的食指塞入把手前方的孔洞内。

  “这里的空档是扳机,扣下去以后,这里面放置的弹药就会飞出来。”说着,谢寅用另外一只手摁住了那青铜手枪的尾巴,在咔哒一声后,似乎便就将什么东西给上了膛。

  “我娘说,只要这里面有子弹,里面的功夫再精细一点,就可以千里杀敌。”谢寅眸色认真,颇有几分将气:“不过可惜的是,她还未能完全发明出来,便就与我爹一并走了。”

  唐演被谢寅半搂在怀里,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再又看了看谢寅拿出来的纸张,忽地开口:

  “你说,我们两人能弄得出来这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