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两人一并前往厨房,便就立刻发现了新的端倪。

  厨房里少了一大桶油。

  “他们要油干什么?”谢寅问。

  “放火。”唐演将油盖盖上,面色凝重:“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看情况,他们恐怕已经把油都浇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在饭堂里,等到我过去,他们只需要拖住我们的脚步,等到着火之后再由几个事先就做好准备的人冲进去救火——到时候就算是趁乱往我的房间或者是在我的试卷上做点什么手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严重一些,他们将所有的试卷都偷走,便就能从试卷上寻找蛛丝马迹,找出谁与他们玄家不同心,除之而后快。”

  “你表哥与玄家关系竟深厚至此?”谢寅跟在唐演身后,在唐演说出“放火”二字的时候他便也已经明白了这最后到底是出自于谁的手笔,可谢寅没有想到的是,唐家内部竟然还出了这么个叛徒。

  “是。”唐演点头,旋即他又转头对谢寅说:“这件事我父亲大概还不知道,如果你要告诉他,记得同他说切莫打草惊蛇,除去唐文,我姑母一家在私底下与玄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些事是我告诉你的。”

  不然以唐若儿那颠倒黑白的功力,这件事被揭穿之后怕自己脑袋上又要顶好大一口黑锅,特别祖母那边也会对自己失望。

  顾念着这些家庭亲情,唐演也不能沾上这些破事分毫。

  好在谢寅在自己身边,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说话的须臾之间,唐演与谢寅两人已经到了唐演休息的院落当中,两人才走进去,便就瞧见一个陌生面孔的人在唐演房间附近鬼鬼祟祟,怀里面还拢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唐演自然不会让他们的计划如意进行,他大喝一声,立马便就要上前擒住对方。

  谢寅也极为配合地朝着那男人快步冲了过去。

  两人前后夹击,眼看就要将对方制服。

  谁知道那陌生男人见到这情况,竟是直接推了唐演房门冲了进去。

  白日里寝房不上锁,可一些人在意自己的隐私,也会在外面挂着铜锁,然而唐演此时挂在房门上的铜锁却已经被人撬开,对方进去得轻而易举。

  两人皆是扑了个空,马上调转方向就要进屋里去抓人。

  然而还不等两人进去,那人便就将怀里的东西狠狠往桌上一扔,再从怀里面抽出一根火折子,当即折了以后便就往大门的门槛抛去。

  “小心!”谢寅抱住就要往里面跨的唐演往后拖拽了两三步。

  只见不过须臾,那似乎是浇了油的门槛便就在瞬间爆出一道猛烈的火花,几道火星还跃在了唐演的衣摆上,他接连跺脚几回才将那火星子灭掉。

  浓浓灰烟已经从廊下升了起来。

  隔着一道火墙,唐演怒视着里面放火的人,可对方此时像是已经镇静下来,只见他趁着火势还未变大,开始在唐演的房中翻箱倒柜,手上还不时往一些夹层中塞什么东西。

  最后,他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直接将里面装着的清油往自己身上倒,随后便就冲到了还未着火的窗户边上大吵大喊。

  “来人啊!走水啦!有人要杀人啊!!!”

  他一边叫着,一边快速想要从窗户里面爬出来。

  可问题是,他身上沾了油,屋内的家具又大多是木制,再加上有油的加持,火势蔓延很快,几乎就是在他要翻出来的那个瞬间,火舌便就已经燃到了他的小腿上。

  那小窗户早先唐演使用的时候便就有些问题,还不等那人爬出来,他的半截身体便就卡在了屋子与窗户外。

  “啊啊啊啊啊!!!!”他撕心裂肺大喊着,可见是真的被烧疼了。

  尽管这人心怀不轨,可唐演与谢寅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在屋里,不然等到来人,只会是百口莫辩。

  所以在许多提着桶的学生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便就看见唐演将那陌生的学生从火海里面救出来的场面。

  被拉出来的时候那人腿上还燃着火,好在他们身边都是过来救火的学生。

  一盆水浇上去以后,只听“滋”的一声,烧焦的味道便就弥漫到了空气之中。

  此时的火势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其余的几个房间,在场的人皆是手忙脚乱,一桶接着一桶的水从后面不断被运送过来,直至正午时才被熄灭。

  白鹿书院原本就是连接着朝堂上几位大人的宅院,再往前便就是市集,若是此处真正燃了起来,只怕是影响颇大,故而在着火的时候不少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都冲了进来帮忙救火。

  由于火势实在是不容小觑,就是官府都特意派了人过来询问和帮忙。

  直到火被完全熄灭,唐演平常居住的院子里面站了一堆陌生的面孔。

  然而十分默契的是,他们都自觉地绕开了那被烧了半条腿的伤员。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走水?”王世明浑身上下都是污渍,他算得上是第一个赶过来灭火的人,又与唐演关系亲近,不过他惦记人多口杂,是在唐演身边悄声问的。

  唐演微微抬起下巴指向那被众人围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陌生人,面色不善:“被人摆了一道,你怕是很快就要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那在着火途中始终“昏死”过去的人在众人都七嘴八舌讨论着起火原因的时候“适时”在大夫施针完后睁开了眼。

  才睁开,他便就抱着自己被烧落一层皮的小腿痛苦哭嚎起来,呜呜咽咽的,倒像是他受了什么极大委屈。

  在众人都要上前关心的时候,他却是捧着腿红眼怒视向唐演怒骂。

  “是你!!是你害得我成这样!!你想杀我灭口!!!!!”

  他虽说算得上是身负重伤,但说这污蔑人的话时倒中气十足。

  谢寅听完他说这话,当即冷下一张脸:“不要胡言乱语,如果唐演要害你,方才就不会把你从屋子里面拽出来。”

  刚才众人进入院子里的时候,确实是看见唐演救人这一幕。

  “装模作样罢了!”那伤员大骂,他的双颊还因疼痛而不断抽搐。

  “你与谢寅暗通款曲,叫他将这次考试的所有题目都透露给了你,你本身就是唐家的三儿子,只怕题目刚出的时候你便就统统知晓了吧!?我撞破你与谢寅秘密,本想要今日来搜寻证据,结果却被你们发现,你们竟然往我身上泼油想要连我同证据都一并烧死,你们可真是……真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怒目圆瞪,到最后舌头都有些打结。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的分量却是切切实实在人群之中炸出了一道水花。

  这次考试的重要程度只要是京都里的读书人便就有目共睹,然而这青年一番话却是彻彻底底又一次推翻了每个人心里架着的那堵高墙——“考题泄露”“师生相通”“放火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前两者至多只能算得上是道德层面的问题,后两者则是直接升级到了律法层面。

  若是被定罪,不论是谁,都必然是要被抓去受刑的。

  在场之人皆是满目震惊,不由地都将视线朝着唐演投来。

  唐演却是冷笑,原来准备了这么久,是打算在这里等着他呢?

  好计策啊。

  如果自己当真被饭堂的下药事件拖住了脚步没有察觉这边情况,那人就有了足够时间发现窗户有问题,且不会将事情做到太绝,等到将人吸引过来以后,再适时“拿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所谓自己与谢寅的通信信件,到时候就算是自己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

  好一出栽赃陷害!

  现在被自己撞到,那几封准备好的信件只怕也就剩下几封了,只要等到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再哭嚎此次考试不公,唐家教子无方,到时候不仅仅是将自己驱赶出了书院里,还变相破坏了唐家的名声,就是谢寅也会因此受到连累,往后只怕是要同他一起人人喊打了。

  一箭三雕。

  看来自己这个表哥,比起唐若儿的很毒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了,你们何时见过有学生与先生如此亲昵到形影不离的!”那人怒喊:“就是杀人灭口也要一起,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关系吧?!”

  这话说得唐演都想上去将对方的嘴巴撕烂。

  此时唐演的表情已经阴沉到可以滴水,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微微屈起,可惜这不是他前世,不然这个时候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怕是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也不知道怎么的,在众人围观正中心咄咄逼人要唐演滚出书院被官府制裁的人突然噤了声。

  他看向唐演,却发现对方此时就弯着那双眼眸,像是在笑。

  登时间,那人只觉得自己脊背都开始发凉。

  这少年给他带来的威胁感实在是过于明显,让他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几乎是出自于生命本能的,他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瞪向唐演妄图虚张声势。

  “你……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