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唐演身后的王世明捂住刚刚被唐演敲打的脑袋满脸惊疑。
这唐演说话便就好好说话，敲他做什么？
还说什么“你这个年龄段”？
他不也就是大他几个月罢了！？
不过——王世明揉着额头才被敲过的地方，唐演大多时候确实也表现得实在是不像是与他同龄，更有时候，王世明总感觉自己可以在唐演身上瞧见自己爹的影子。
真不知道分明是同样年岁的人，怎么对方的气质怎么就那样成熟了。
走在前面的唐演当然是不知道身后王世明的想法，他径直走到谢寅的身边，拧起眉头看向谢寅泛出青白色的手背。
尽管在前世的时候他听了许多有关于谢寅的事迹，也知道不少有关于谢寅的传闻。
可传闻到底还是传闻，总归是会有一点缩水或者其他。
特别在今生今世，他与谢寅有过几次交集，很清楚谢寅的身体状况如何。
更何况，在半个月之前，谢寅还曾经受过伤。
虽说半个月的时间是够伤口愈合，可即便是伤口结痂，若动作大开大合，难保伤口不会开裂。
且王工年这回明显是没打算让谢寅好胳膊好腿的回去。
和王世民所说一样，前脚谢寅被安排进入书院，后脚他们的骑射老师便就被悄无声息地更换成了与玄家有关系的人。
若是说这其中没有鬼，唐演肯定不信。
“你与王御史的儿子很熟悉？”唐演才走近，谢寅便就优先开口了。
唐演没好气地瞪了谢寅一眼，他抬肘轻轻在谢寅手臂撞了下。
“熟悉是熟悉，原本书院这边有我就行，你说你好端端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做什么？”语气之间还有不少的埋怨：“你的身体能与王工年对仗吗？他绝非良善，别回头把你自己搭进去。”
谢寅被他这轻飘飘地一撞撞得有些魂不守舍，瞥开视线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反倒是唐演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星宿这人也是，要他进龙潭虎穴的时候就不知道被你安排到哪里去了。”
“交延峡区域前两日出了事，我让星宿北上，查探情况去了。”原本还是一声不吭的谢寅在唐演说出这句抱怨后便就立刻接了嘴。
在说完这句话后，谢寅也没有给唐演回答的机会，他转过头来看向唐演，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
“你……信不信我能赢？”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原本唐演下意识想要回答不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想起前生里听入耳中的传言，这原本打击人的话到了嘴边上就硬生生转了个弯，生生绕回到了“信”字上。
得到这样回答的谢寅似乎是非常满意，再一次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唐演的脑袋。
“你信便好。”
那种如同雷击的感觉再次从脚底蔓延到了心脏，这动作让唐演怔愣在原地，止住了跟在谢寅身后的脚步。
谢寅才往前走了两三步，便就意识到原本还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突然间掉了队，忙是驻足偏头：“怎么了？”
“无事。”唐演将手摁压在自己心口揉了两下。
怪哉。
难不成是什么重生的后遗症？
他忍不住在心底疑虑，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连刚才谢寅对他所说的星宿动向都下意识忽视了。
-
白鹿书院里虽说是只有靶场，但当年先帝十分重视书院学生的教育与发展，特意批了很大一块地给书院教授这些骑射知识，且先前聘用的夫子与教书先生也都是有本事的人。
和算数以及其他教习不同。
教习武术的先生多都是与朝廷利益无关的武夫，也是白鹿书院里唯一向外开设招聘渠道的岗位。
话虽是这样说，但更多人会将白鹿书院这个职位当做是一个跳板。
特别是准备参加武状元考试的人，往往都会想尽办法跻身其位，等到高中或者被世家看重留用后便就主动离了职。
但在被人看重或者考上武状元之位前，那些武生多都还会利用白鹿书院精进功夫。
故而有时候，哪怕是书院的靶场也都会放置一些兵器供以练习，若周边还有学生，那些武生也不吝啬教导一招半式的，所以书院对于这些事情更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帝还在世的时候还会出台命令遏制这些现象，后面玄家夺权，先帝那些准备便就废了大半。
现在王工年与谢寅比试，用的就是之前那些人留下的兵器。
优先挑选武器的是王工年，他站在武器架边上随手取下了一把长剑拿在手中，可他并没有让开，反倒是摘下一把御林军刀朝着谢寅怀中丢来。
“谢大将军以前是用刀的，你是他儿子，想来刀法也不会太差。”
唐演不知道谢寅以往打仗用的是什么武器，但他却知道御林军刀究竟有多重。
特别是王工年丢下的那把，那显然是在前朝便就已经废弃的长刀。
不算刀鞘，以眼便就可以评判出这刀长得有一米六左右，起码也得有几斤重。
刀本身就是要力气才能抡得起来，这御林军刀便就是因为过长的刀身不好普及才被废弃，如今市面上所使用的御林军刀最长也不过是四尺三寸，且使用的人还不多。
尽管这刀杀伤力大，可若是没功夫在身上的人，怕是拿都拿不起来。
王工年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刁难谢寅。
唐演看着谢寅的背影，对方身形纤细修长，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能抡起这样长刀的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寅一伸手，便就将那把御林军刀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这把刀实在是太长，刀尖向下垂着的时候几乎就要触及地面，只见谢寅沉默地褪去刀鞘，将刀的刀背横跨在臂弯来回衡量了两下，再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眼中流露出了一些怀念以及喜悦的情绪。
“是把好刀。”谢寅嘴角带笑，很是满意的模样。
唐演隐隐感觉此时的谢寅和平常似乎是有些许的不一样。
平日里谢寅虽说谈不上少言寡语，但真正这样富有生命力的感觉还是唐演第一次见。
不等唐演细想其中缘由，他便就看见谢寅双手持刀，径直朝向站在前方拿剑的王工年。
“友人切磋，点到为止。”
语毕，负责的学生敲下锣鼓。
嘭一声巨响，代表武斗开始。
优先出招的是王工年，他手中长剑轻逸，速度极快，不论是招式还是力量，落在人眼里都很是赏心悦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上过战场的缘故，好几回他攻击谢寅的角度都极为刁钻，与谢寅飞舞的衣角擦身而过。
谢寅显然在他的层层进攻之中落了下风。
相对比王工年的熟稔，谢寅耍刀便就让人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评定。
刀这种东西本身就比剑要重上不少，按照在场所有人的理解，一般使用的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像谢寅这样身形的人拿刀估摸也都还是第一回看见，特别是谢寅每躲避一次，他都会趁着王工年修正姿势的时候接连咳嗽好几声。
本来看见这情况，众人心里都以为这场仗的胜负已分，实在是没有什么要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可偏偏谢寅躲避的时候也会还手，好几次也险些就攻到了王工年的要害。
唐演是外行人，实在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只是他看谢寅虽说好几回都陷入险境当中，可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逢凶化吉。
一两次还好说，可次数多了起来，唐演便就觉得谢寅有些像是在逗狗。
那刀很重，哪怕是谢寅拎起来也有些吃力，招式倒没有王工年表现得好看，唐演周边的人都有些好奇这场比试到底是谁可以拔得头筹，言语之间已经从刚才的王工年一边倒向了两者支持人数持平。
王世明挤在唐演身边小声问：“你觉得谁能赢？”
唐演没有回答王世明。
眼见比试已经逐渐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王工年大概也是感觉到了谢寅正在耍着他玩。
只见转瞬之间，王工年正面朝着谢寅的脖颈狠狠一刺，这一剑又狠又准，若是在战场上收不住力气，那必然是一剑封喉。
“！”唐演猛地瞪大眼睛，如果不是王世明拉住，他怕是已经冲了出去。
王工年这一招把住了谢寅的死穴，他面色狰狞，那剑尖便就稳稳当当朝着谢寅的喉头扎了下去。
周边的人都被王工年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场的人即便是心思再怎么重，这真切是要见血的情况只怕这也是第一回，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在危在旦夕之时，唐演见谢寅双手紧握长刀抬高，借用王工年刺过来的姿势微微躲避，再在半空之中发狠用力砍下一刀。
随着“噌”的一声脆响，原本被王工年紧握在手中的长剑已经在半空中被谢寅砍成了两半。
王工年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便就先看见自己手中剑的半截身体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随后便就狠狠嵌入到了一旁的泥地里。
这还没完，原本始终都在躲避的谢寅却是一转攻势，开始大开大合地朝着王工年攻击起来。
和使剑的王工年不一样，谢寅的刀用得非常漂亮。
尽管谢寅看着并不健硕，可这一把刀却舞得呼呼作响，每一回攻击似乎使用者并未发什么力气，可真正被抡起来的时候，还是让人忍不住叫好。
断了武器的王工年被谢寅一把长刀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说刚才谢寅还没有发力的时候他还能给学生们表演些花架子，现在便就被打得恍如一只丧家犬，已经完全被逼迫到了靶场的边沿。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刚才的刺喉之仇，谢寅将其逼迫到边沿的时候并未停下，反倒是重新高刀柄，对着王工年的脑袋顺直而下砸了过去。
他速度极快，并未有要停下的意思。
眼见两人地位已经发生了翻转，可今日这原本说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现在却硬生生成了不见血不罢休。
围观的众人都捂紧了嘴巴，直到就在开了刃的刀尖就要落在王工年额头上的时候，谢寅一震手腕定住动作，再就在距离王工年脑袋几厘米的时候将刀身翻了过来，随即又用刀背在王工年的额头敲了一下。
轻轻一声，胜负已分。
“结束了，王将军。”谢寅说。
王工年背靠墙壁，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大口呼吸，他面露惧色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拎刀的青年，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唐演站在不远处，也被谢寅震撼地久久未回过神。
——谢家谢寅，谢小将军，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