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惑>第5章 决意

  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探究,欲把掩盖在温柔之下的私密全部看透。司然与他四目相对许久,才嫣然一笑说:“前些日子有两位贵人都想听我的琵琶,司然不过乐妓,哪一个都得罪不得,便出了个谜,‘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听到此处,贺牗大致已经想到后续。想来顾九是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捞了别人的好处。那两位贵人又知他是侯府的人不敢多说什么。

  他笑的没个正形,甫一拍掌道:“好一个大雁。不知这谜底撞到了顾九是不是巧合?”

  司然扶正了酒杯,又斟了酒呈上,“自然是顾小郎君聪慧过人。”

  酒水清冽,贺牗的酒量也不差,但他没有接,笑意悄然收敛叮嘱,“凡事要耐得住性子。”

  纤纤玉指慢慢勒紧了琵琶弦,吃了痛也不肯松开。人人都道司然姑娘靠着琵琶名动京城,可谁又知盛名之下,她有多厌恶这把琵琶,更厌恶弹奏它的自己。

  勉强装出的柔笑变作漠然嘲讽。

  “贺大人放心,忍了十余年,总不差这一时。”

  每当记忆里的血迹和哭嚎渐渐模糊,她又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把不堪的过往和恨意重新凝聚刻在骨头里。

  未多时,她又伸手摸了摸对方挂在腰间的铜钱,调侃道:“倒是大人竟也十分能忍。”

  那铜钱不过普通的样式,还是先帝时的嘉元重宝。许是时日久了,上面生了点绿色铜锈,又被贺牗闲来无事摩挲的黑亮光滑。

  贺牗隔着衣袖拉开她的手,把铜钱小心翼翼握在掌心,佯装愠怒,“竟打趣起我来。当时少不得拜你所赐,害的我好苦。”

  这话是又把旧账拉出来说了,听的司然直“啧啧”叹声,胳膊撑在桌面上故意对着这人耳根处厮磨。

  “我可打听清楚了,虽然盛相已有绝了续弦的念头,可是仍有女眷仍不怕克妻之论闹着要嫁与她呢。”

  倒不是那些小娘子想不开,实在是盛相的样貌和实力摆在那。

  盛鸿祯二十有四便中了进士,年纪轻轻蟾宫折桂不说,早在之前就因为写得一手精炼犀利的好文章名声在外。春闱未开始,就有人断言状元非他莫属。更有“其风流未之有比”评价。

  不知是不是名字取的好,磋磨到今日,这人的官路也算顺畅。得了先帝青眼被重用,又是小皇帝的老师,自然要比文武百官都要亲厚。

  盛鸿祯最风光的打马游街历历在目,手里的铜钱都莫名烫了手。

  没有人知道,当朝的御史中丞同那些小娘子一般肖想着盛相。

  带着香料的热气吹的面颊发痒,贺牗往旁边挪了些许,坐的规规矩矩。

  “司姑娘竟也是爱八卦之人。”

  他嘴角无意识上扬,显然心情颇好。

  瞧见对方耳根处不甚明显的绯红,司然不留情面地笑出声。

  若非这小小细节,她差点真的以为贺牗的面皮比城墙还厚。

  等上了岸,贺牗耳根的余热还没散去。他无视殷勤凑上来询问司然的顾九,坐在毛驴上支着脑袋出神,连新得的金丝雀也不看了。

  “贺牗,贺牗——”

  顾以安唯一一张花笺送了人,委实也心疼的要命,奈何还是雀儿最得欢心。可他又眼馋的很,哪怕听这人说说也是好的。谁知对方活像个怀春的小娘子,看的他直起鸡皮疙瘩,只好对着耳朵大喊。

  “去去去。”

  贺牗耳朵震的欲聋,把人粗暴推开,掏了掏耳朵才没好气问:“叫魂呐?没大没小。”

  夜市要比白日都热闹许多,人群嘈杂,孩童围在货郎身边走不动道儿。那货郎陈旧的衣裳挂在干瘦的身躯上,恍若风一吹就能倒,帽子上插着的小玩意儿引得孩童争相伸手去够。

  毛驴被挤的有了脾气,哼哧哼哧地表达不满。

  顾九正要损上几句,又听贺牗忽地发出声不相关的感叹。

  “烫手。”他说。

  “什么?”

  两个字稍纵即逝,顾九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这人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贺牗侧身望着百姓的灯火和热闹,因为刚下的决心忐忑紧张而又兴奋。

  盛鸿祯就如烛火和骄阳,哪怕碰一碰也能被烫到。但他贺牗偏不信,要把骄阳笼在怀里。

  翌日,天色阴霾,雨势渐大。常朝从四更天开始,到了近晌午才结束。天气恶劣,许多官员受不得苦,便也告假待在家中。

  守在门前的小太监看起来刚进宫不久,但机灵的很。盛相的脚还没跨过门槛,伞就已经撑好了。

  杜介眼底乌青一片,昨晚定是没睡好。却也不怪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换谁都睡不安稳。

  “劳累盛相。”

  皇帝让盛鸿祯插手不过是图个安心和做给别人看的公正,主要还是刑部和大理寺干活。现在因为一时疏忽,倒给人添了麻烦。杜介越想越愧疚。

  昨日奔忙,纵使晚间睡的着,疲惫还是没有消磨完。但盛鸿祯的精神可要比霜打茄子的杜介好上不少,也镇定许多。他缓声道:“无妨,当务之急,还是告知陛下,再商量对策。”

  二人走在茫茫雨幕中,即便有伞,衣摆上还是不免被溅湿。遥遥地有人高喊。

  “盛相公要去见陛下?”

  贺牗也撑着伞走过来,目光自动忽略杜介,盯着盛鸿祯问。

  两把伞凑的近,伞檐上的雨水顺势流下。虽然撑伞的小太监及时发现,把贺牗的伞拉开些许,仍然无法改变盛相肩处衣料被打湿的结局。

  目光里的脸皮笑的友好。盛鸿祯扫了眼肩膀处的深色印记,没给好脸色,不喜不怒道:“宫城的道走不下一个御史中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