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是被寺院里的晨钟唤醒的,虽然身上很累,但还是跟着这钟声起了床。
先是和僧人一起用了早饭,是简单的青菜粥配馒头,还有一碟小咸菜,他们吃完之后就各自去拜菩萨了。
付智明主要是去拜文殊菩萨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漫无目的,遇到哪个就拜哪个,在离开之前他们也都捐了香火钱。
下山看起来像是比上山要简单,但实际上对腿的负担会更大一些,田遥没有顾及郁年的拒绝,在下了一半的山的时候把他背了下去。
再次回到马车上,所有人都觉得就算让他们坐十天二十天马车他们也不会觉得累了。
回到客栈已经过了午时,他们匆匆吃了饭,就都回了各自的房间里休息,晚上还要去看灯会。
西辛府的民情大胆开放,灯会上就有很多彼此相互喜欢的少男少女们在这边游玩。
田遥他们没有约在一起去逛灯会,毕竟都是夫夫,也都想要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田遥跟郁年比他们出门的时间要晚一些,毕竟他们爬了山,田遥担心郁年的腿,所以在房间里给郁年按了好一会儿腿才出门。
灯会的那条街离他们住店的地方不太远,入夜之后站在房间里,能够看到那边的灯火通明,能听到人声鼎沸,只是头一天过来的时候他们太累,谁都没心情去听,今天才算是真正感受到了灯会的氛围。
灯会摆了整整一条长街,有提前进入中秋氛围的猜灯谜,有卖栩栩如生的面具的,还有套圈玩的,田遥逛过的也就是三个村子中间的庙会,那也只是很多外乡的货郎来卖东西,有新奇的东西,但不多,田遥也用不到,所以只是看看而已。
但今天府城的灯会,才让田遥这个山村土哥儿好好地长了长见识,虽然他们前两天白天就已经逛过一次了,但晚上跟白天还是差得太多了,田遥的目光落在了小摊上的一枚玉簪。
那卖东西的货郎看到田遥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看看这枚玉簪?是触手生温的宝玉做的,与您夫君的气质甚是相配。”
田遥从他的摊子上拿起这枚玉簪,摸在手里是光滑细腻,在烛光下能看到煜煜的光芒。
他难得地有些心动,郁年从来到他的身边,绑头发的就一直是顺婶子用做衣裳剩下布做成的发带,他还从来都没有个像样的头饰呢。
田遥跃跃欲试,货郎看出他的心动:“今日是中秋灯会,我今日也还没开张呢,您要是有心要,三两银子,直接带走。”
田遥又摸了摸手心里的玉簪,越发地心动,三两银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贵,这货郎说了,是宝玉来着,应该也是值这个价的。
他咬了咬牙:“那……”
郁年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这并不是玉,而是一种石头,三两银子太贵。”
货郎看着郁年,哑口无言:“这……”
郁年又说:“但这做工还算精细,所以你真心要卖的话,要什么价?”
这货郎一直就在卖这种发簪,基本从来没有被认出来过,眼前的这两人,从衣着上看就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竟然也能认得出来?
货郎压低了声音:“如果诚心要的话,就给二两银子吧?”
郁年摇了摇头:“太贵,二两银子的话,搭上这个吧?”他的手里,从这个货郎的摊子上拿起来另一个发簪,做工跟这跟玉簪差不多,但上面还坠着一个小小的吊坠,是雕刻的一个兔子的样式,那兔子圆滚滚的,可爱得紧。
田遥这才看到郁年手上的这个簪子,心里也觉得喜欢得不行,他看向货郎:“可以吗?”
“使不得使不得。”那货郎都流汗了,“这样我都要亏死了,这样吧,您既然诚心想要,二两半银子,我大出血卖给你们了,您光看着兔子的雕刻手法,它也能值半两银子的吧?”
田遥看向郁年,他是很喜欢这个簪子,郁年用上的话一定会更加的俊朗的,小兔子也很可爱。
郁年也看出了田遥喜欢,于是说:“就二两。”
看货郎的脸色好像并不能接受,所有拉着田遥就想离开,货郎立刻拉住他们:“好好好,但你们可别说买得这么便宜啊。”
田遥这才掏荷包付钱。
他们走到一个人稍微少了一点的地方,田遥轻轻解开了郁年的发带,以手做梳,动作非常娴熟地帮郁年将头发重新挽起,用上了他刚刚买的玉簪。
郁年的头发黑亮,那一抹白亮色在他的头顶上就显得更加的显眼,衬得郁年整个人更是俊朗无双。
田遥站着傻笑:“我就知道这个玉簪适合你。”
郁年看着他的手里的兔子发簪,想去解田遥的发带被田遥拦住:“你会吗?”
郁年难得有些窘迫,摇了摇头:“不太会。”
田遥笑起来:“我会给你挽发,但我不太会给自己挽发,还是等回去,让桥哥帮我吧。”
郁年点了点头:“好吧,我以后会跟他们学一学的。”
一路上都还是新奇的东西,郁年还给田遥买了一根糖葫芦,山里红这东西在他们的后山上很多,田遥从前上山都不会去捡的,这会儿就去个核,沾点糖,就可以卖三文钱一串,真是好能赚钱啊。
但田遥还是吃得开心,他一向喜欢吃甜,这会儿的糖葫芦就甜在了他的心口上,夹杂着山里红的一丝酸味,那些甜味就更加突出了。
前面还有套圈的玩耍,摊子前面已经围满了人,一个圈子出去就引得周围一阵欢呼。
田遥跃跃欲试。
郁年看着他有兴致,于是问:“想要哪个?”
田遥看着摆在最远处的一个摆件,是个巴掌大的小狗的木雕,田遥伸手指了指:“想要那个,你看像不像小白?”
想起这次出门,他们又把那两只狗扔在家里在,这会儿心里还有写愧疚呢,给他们带个礼物回去也行的。
郁年点了点头:“那就那个。”
正好前面的人已经扔完了十个圈子,一个东西也没套中,郁年问小贩要了十个圈,给了二十文。
田遥站在他的身边,看郁年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挺起胸脯,等着郁年给他套回木雕。
郁年拿着圈子,感受了一下重量,随后随手一扔,田遥一看,离他们想要的东西十万八千里。
郁年偏了偏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准头竟然会出错,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投出了下一个圈子,这次倒是没有再投到外面去,但离他们想要的东西差得还是很远。
田遥:……
随后的第三四五六个,都在一点点第接近,在第八个的时候,套种了一个兔子样式的面具,田遥觉得已经很厉害了,毕竟那个木雕是隔得太远了,套不到也是清理之中的事情啦。
田遥手里拿着兔子面具,扯了扯郁年的衣角:“你不要有压力,咱们有这个兔子面具就已经很好了。”
郁年的手里还剩着两个圈,他递了一个给田遥:“你也试试?”
田遥有些兴奋,手上拿着木圈,脚一跺眼一闭,随后就扔了出去。
木圈已经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小贩都惊呆了:“这是,飞去哪了?”
田遥的面色涨得通红,连连跟小贩道歉,那小贩也是笑呵呵的:“没事没事,一个圈子而已,还好没有砸到人。”
郁年的手里还剩着最后一个圈,他看了一眼木雕的方向,静了静心,深吸了一口气,木圈脱手而出,随后稳稳地套在了那个木雕上面。
这时周围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小贩拿出那个木雕出来交到田遥的手上:“真是好技巧!”
田遥沉浸在兴奋里,离开了套圈的地方才去看郁年:“怎么了?郁年,套到这个你不高兴吗?”
郁年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田遥疑惑,就听见他说:“从前,只需要一下,我就能套到的。”
毕竟他们从小也学投壶,投掷的准头自然是没的说的,可今日,竟然十个才套到了田遥想要的东西。
田遥噗嗤一下笑出来:“可是你已经两年多没有碰过这个了啊?能在十个之内就套到最难的这个,已经很厉害了。”
这个木雕比较小,又摆在所有东西的最后面,别说套了,田遥看都有些看不清呢。
郁年这才心情好了一些,他看着田遥手里拖着木雕的样子,像极了他平时抱着小白的样子:“小白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田遥点了点头:“对。”
往前走一段,卖吃食的和小玩意儿的摆在街道的两边,再往前不远又经过了猜灯谜的地方,只需要猜对灯谜,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礼品。
田遥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毕竟他连字都不认识,他们刚想离开,就看待付智明跟沈桥一起,这会儿在一个又一个的猜灯谜,沈桥的手上已经拿了很多小玩意儿了。
田遥拉着郁年离开了,不想打扰他们难得的悠闲时光。
走过猜灯谜的地方,田遥看到前面搭了戏台,这会儿已经开始唱了起来,咿咿呀呀的。
田遥听不太懂戏曲的唱腔,但他看郁年有兴趣,于是就拉着郁年在空位上坐下。
郁年帮他抱着木雕,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跟他说:“台上唱的是《梁生记》。”
田遥从来没听过戏,以前村里有来唱大戏的,他都没去听过。
“讲的是什么啊?”田遥听着咿咿呀呀的声音,只觉得他们的声音像是绕了十八个弯,着实是听不懂。
“大概就是梁生遭难,偶遇农家女相救,二人情比金坚,后来梁生高中状元,遂休弃农家女……”
郁年说着觉得不太对劲,他低下头看着田遥,田遥好像没听出什么不对劲,还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得了报应。”
田遥哦了一声:“那是应该的。”
这会儿戏台上正是农家女哭诉的桥段,她额头沾血,头发散乱哭诉梁生始乱终弃,抛妻弃子,在衙门前撞柱而亡。
田遥听见坐在他们前面的哥儿和姑娘们,都哭得泣不成声,这会儿跟泪人一样。
田遥撇了撇嘴:“何苦为了不忠的男人结束自己的性命啊?不就是没了个男人嘛,至于啊?”
前面哭着的哥儿回头,怒瞪着田遥:“你分明没有听懂这场戏。”
田遥朝郁年身边缩了缩:“我没听懂吗?”
郁年看着坐在田遥前面那个哥儿:“每个人都对一场戏都有自己的见解,他可以跟你意见不合,但你不能说他没看懂。”
那个哥儿看到郁年之后脸就红了一大半,声音也变得小了一些:“我……我只是觉得……”
郁年拉起田遥的手:“走了,戏唱完了。”
田遥拿着木雕跟在郁年的身后:“我就是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做,她还有孩子,还有家人,不值得为一个负心男人放弃生命的。”
郁年点了点头:“是,你才是对的。”
田遥这才哼哼了一声:“现在这些哥儿啊,看个情情爱爱的话本就觉得哪里都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了,整个脑子里都是些情情爱爱的,这样不好。”
郁年摸了摸他的头发:“是的。”
他们又在戏台前面的地方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填饱了他们的逛了一晚上早就饿了的肚子,三队夫夫像是心有灵虚,这会儿在小摊上遇到彼此,都发出了笑声。
回到客栈已经很晚了,匆匆洗漱之后他们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郁年沾床就睡了,田遥侧着身子,借着外面浅淡的月光看着郁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黑暗中握着郁年温暖的手,郁年姓郁,也绝对不可能会是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