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有蔓草【完结番外】>第52章 我的月亮

  “你是在把我往外推吗?”

  叶秉烛闻言垂着眼,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地回应:“不是。”

  纪向晚被他气得有点想笑,压着那股无名火又问他:“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

  叶秉烛眼睫在灯光下颤了颤,眼神有点无助,他屈膝坐靠在床上,玻璃杯还虚虚地搁在他的膝头。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不自在。”

  纪向晚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有些不忍心,又放缓了声调:“不是凶你,是我有点着急了——我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叶秉烛冲他笑笑:“没事,我又不是小孩了,而且我也挺多事儿的,没空难受。”

  纪向晚揉了揉眉心:“真不考虑吗?你来了我就把你藏起来,尽量不让你和他们见面,而且你过来的时候他们可能就要走了。”

  叶秉烛低着头,眼睛陷在阴影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纪向晚总觉得他怪怪的,又问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叶秉烛迟缓地抬头看他:“啊?没有啊,怎么老是这么问。”

  纪向晚拧着眉毛,尽量平稳地开口:“我是什么想法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没法确定你的想法,这让我很难受,不管我以后怎么样,你都在我的计划里,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纪向晚越说越觉得力不从心,最后闭了闭眼:“我那么喜欢你。”

  叶秉烛低低地嗯了一声,往窗外看:“我会想想的。”

  纪向晚觉得呼吸困难,说:“所以你还是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叶秉烛又垂下头,摇了摇。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大能说,他该怎么跟纪向晚说那通电话,听着就像是一个简单的唠家常,但白楚纤字字都有深意,他心里清楚得很。

  叶秉烛觉得疲惫,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并没有被他的家庭接受,反而被觉得是在挡他的路。

  叶秉烛的确是参加了一个创业项目,但也没有那么忙,他是几乎每天都睡不好觉,只能揽着活干。

  他站在岔路口徘徊太久了,也头一次感觉到谈个恋爱怎么这么复杂,他开始想得简单,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纪向晚的确和他是不一样的。

  说实在话,叶秉烛想过很多次,想偷偷飞过去给他一个惊喜,这件事计划很久了,护照也早就办好了,只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焦躁、纠结、愧疚,每天变着法儿的在深夜造访,叶秉烛向来都说自己能吃能睡的,这段时间却几乎夜夜失眠。

  他们只是沉默,最后叶秉烛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改天说吧,我好困。”

  纪向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那你睡吧。”

  叶秉烛笑着给了他一个晚安吻,挂了电话盯着已经熄了路灯的窗外发呆,然后起床又倒了一杯水,咽了一颗安眠药。

  他快毕业了,叶秉烛在药物的作用下有些昏沉地想,得快点了。

  圣诞节来得很快,伦敦下了一场雪,街道白茫茫的。

  白楚纤带着家里的菲佣打扮了好几天的圣诞树还在发着光,怕他吃不惯菲佣的手艺,昨天平安夜,白楚纤还破天荒地用音乐家的手为他下了一次厨房,只是味道不怎么好。

  将近黄昏,纪向晚借口出去买东西,从衣柜里扯出了那条红围巾,心里堵得紧,他来来回回围了好些次都觉得难受,索性又放了回去,直接出门了。

  中心广场上的雕像也盖了一层薄雪,有带着羊绒围巾的小女孩经过,摘了自己漂亮的围巾,去给赤.身.裸.体的雕像拂掉雪花。

  纪向晚看她只能碰到雕像的脚,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也用衣袖给雕像除雪。

  等到这个傻乎乎的工作做完,纪向晚外衣的袖子几乎湿透了,小女孩的围巾也湿漉漉的只能拿在手里。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丝毫不怕生地问他:“你是中国人吗?”

  纪向晚笑笑:“是啊。”

  小女孩露出还没完全脱落的乳牙,像是赞赏地拍拍他的胳膊:“你陪我去商店吧。”

  纪向晚又笑:“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小女孩露出大人一般的神态,指了指雕像:“坏人不会去给他擦雪花。”

  纪向晚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走出商店,小女孩买了一瓶牛奶和一包吐司,临走又去拿了一根糖。

  纪向晚不知道买什么,只买了一包烟,笑着问她:“要我送你回家吗?”

  小女孩摇头:“我自己就可以。”

  纪向晚正要跟她告别,小女孩把糖递给他:“这是你的奖励。”

  纪向晚愣了愣,把摸烟的手拿出来去接:“我还有奖励呢。”

  小女孩冲他挥挥手:“遇见你很开心,所以你有奖励。”

  纪向晚有点愣神,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随着她蹦蹦跳跳而摇晃的围巾下摆,他还是后知后觉地拿着糖果跟她挥了挥手。

  自从上次电话过后两个人就像是在冷战,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快一个星期了,连条微信都没有。

  纪向晚把糖果揣在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圣诞节的这个街头位置偏僻,几乎没有行人,却也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越来越冷了,纪向晚感觉到右手衣袖的潮湿,又走到广场,那座雕像在灯光下晕出模糊的光圈,那底下多了一个拉手风琴的老人,大概是在调试前奏。

  纪向晚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听着白色钟塔敲响了下午五点整的钟声。

  又开始下雪了,风里掺杂着手风琴断断续续的乐声,少了展翅的雪白鸽群。

  纪向晚点了烟,叼在嘴里,微微的火光印着他下颌的轮廓。

  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去翻叶秉烛的朋友圈了,像是冷战,也不知道在冷战什么,只是谁心里都不痛快。

  叶秉烛不爱删朋友圈,上一条还是两周前转发的学校活动宣传,翻过去还能看见几年前纪向晚盗图的那几张照片。

  纪向晚突然就想起来他高中时候的样子,那点置气和憋屈突然就变得不值一提——遇见你很开心,应该给你奖励。

  他随手刷了刷,竟然看见叶秉烛发了新的朋友圈。

  配图是下雨的桉市上空,没有配字。

  他在隔着大洋的地球北部的冬风里,拨回去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了电话。

  纪向晚能听见他身边的风声,半天才说:“在外面吗?”

  叶秉烛嗯了一声:“室友睡了,我就来阳台了。”

  纪向晚说:“桉市下雨了吗?”

  叶秉烛还是嗯。

  纪向晚说:“伦敦下雪了,刚刚出门遇到一个金发小姑娘,很小,自己出来买东西,还送了我一根棒棒糖。”

  叶秉烛没说话。

  纪向晚又说:“昨天我头一次吃到我妈做的饭,就是味道嘛,很一般,就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跟你一起做饭了,上次一起在家里吃饭好像还是那碗面。”

  叶秉烛淡淡地笑了一声,响起了打火机的咔哒声。

  纪向晚听见了,继续说:“你在抽烟吗?”

  叶秉烛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纪向晚又把打火机从怀里掏出来,很幼稚地按了几下:“好巧,我也是。”

  没有得到回应,纪向晚又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事,想起来很多高中时候的事儿,想起来刚来你就要揍我,说我说话拽,现在想想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了。”

  他说着自己笑,又说:“总觉得这几年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纪向晚还是只能听见那边的风声还有雨水敲打铁栏杆的声音,又说:“我想好了,你要是走项目,我可以陪你,去哪都行,不会打扰你,安安静静的,你让我陪着你就行,你不想过来就不过来,以后有机会了我再陪你来玩……”

  “纪向晚……”

  叶秉烛的声音很轻,融在风里,纪向晚没听见,还在说:“这里有一个湖很好看,晴天雨天都很好看,到时候带你去划船。”

  “纪向晚。”

  纪向晚这次听见了,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不用总陪着我。”

  纪向晚呼吸紧了紧:“你要是不想,那我就……”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叶秉烛似乎在吐烟圈,“我累了。”

  纪向晚喉咙哽了哽,说不出话。

  叶秉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挺累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觉得我们俩,可能真的没法儿接着往下走了。”

  纪向晚声音有点颤:“你什么意思?”

  叶秉烛低低地说:“就走到这吧。”

  纪向晚抽了一口气,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得他打了个激灵:“你是在通知我吗?”

  叶秉烛声音很淡:“这种事情,还能商量吗?”

  纪向晚手指也在抖:“我想听你当面说。”

  叶秉烛叹口气,像是开玩笑:“还是别了,我怕你揍我,我打不过你。”

  叶秉烛又说:“好聚好散吧,我过几天就去外地了,这段时间不会回桉市,你回来也看不见我,都清净。”

  纪向晚哑声说:“一点余地都没有吗?”

  叶秉烛没说话。

  纪向晚的语序开始混乱:“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想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挽留你,但是真的……”

  叶秉烛蹲在阳台边上看大雨,整个人融在黑夜里,半晌才说:“你别难受,以后……算了,我挂了。”

  纪向晚没说话,听着挂断的忙音,在雪地里茫然地站了很久。

  拉手风琴的老人在唱歌,带着醇厚的意大利口音,和这寂静的街道共同谱曲。

  “衰败的蔷薇花墙,坠落的夜莺……”

  “塞勒涅的马车没入黎明,弓箭沾了锈迹。”

  “啊!我迷失的月亮,是被啃噬,还是丢弃?”

  “我用肋骨为你打造一把弓,用鲜血为你拨弦!”

  “我在黎明为你高歌,在黑夜为你祈祷。”

  “我找不到我的月亮?”

  “我找不到我的月亮!”

  “我不知道往哪里去。”

  “我无处可去……”

  纪向晚在老人身边坐下,侧头听他唱完最后一句。

  老人带着唱腔问他:“你也无处可去吗?”

  纪向晚点了烟,用手笼着火光,低声说:“是啊,我也无处可去。”

  我也弄丢了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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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勒涅:希腊神话中象征满月的神

  (给他们一点时间吧,很快就重圆,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