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南毫不躲避温遂的目光, 就这么静静地对视许久,温遂才率先收回视线。
气氛有些紧张,温遂清清嗓子, 为了缓解主动问:“你吃饭了吗?”
见时舟南摇头,温遂又继续说:“高远说今天的拍摄任务暂停了,也没有别的工作。现在公司上下都联系不上你, 我也不想接公司电话,你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
温遂不常说这么一连串话, 更是难得这么显露出他性格中叛逆的部分, 时舟南有些意外,反问道:“你不怕钱亮找麻烦?”
“我入团到现在, 制造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都不问问我去哪吗?”
时舟南一眯眼:“我也没说要和你去啊。”
温遂微微皱眉, 表情莫名有种发现自己被欺骗后的轻微恼意, 时舟南控制住嘴角的弧度,故意朝温遂扬了扬眉。
“那也没事, ”温遂摸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开始打字, “那我和高远说一声, 下午就回公司练…”
还没说完, 时舟南就一把抓住温遂的手腕,他一使巧劲从温遂手里拿过手机, 又把手臂向上伸直,微微垂眸看着温遂:“我可以跟你去,但要是钱亮追究责任,我会说是你威胁我的。”
身高原因, 温遂踮着脚也不太够得到手机,只能去拽时舟南的衣袖, 一边说:“你别嘴硬了,想去就直说,抢手机有什么用。”
时舟南这才作罢,把手机还给温遂,“去哪儿?”
“幼不幼稚…”温遂小声嘀咕一句,趁时舟南没来得及反应就继续:“去海城大学,吃食堂。”
今天是周末,海城大学也没有限制校外人员进出。但大学的人流量可不少,他们不给公司报备一声就跑过去,可以说是在公司底线上蹦迪了。
但时舟南几乎毫不犹豫,反而还兴致盎然地说:“好啊。”
这套房子几乎就在海大对面那条街,走路不到十分钟。
温遂从上半年毕业后就一直没回过学校,突然和时舟南一起站到大门口时还有些恍惚。今天是个大晴天,温度也比平常高一些,阳光照进温遂因昨晚宿醉而有些酸胀的眼睛里,疲劳缓解了很多。
正在温遂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时候,头顶的光突然被遮住,温遂睁开眼,逆着光看到时舟南疑惑地盯着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干嘛?”
“不进去么?”
“进啊,走吧。”
接近下午一点,日头虽然正烈,但风有些刮脸,又正是大学生回笼睡午觉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但因为时舟南和温遂走在一起的显眼效果比一个人还要夸张,频频有人回头看他们,偶尔几句议论声都传进了温遂的耳朵里。好在有口罩的缘故,路人并没有完全认出他们俩。
时舟南和温遂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一路走到了食堂,一进门,却发现食堂里的人不少,窗口都还没关。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时舟南跟着温遂点了黄焖鸡,热气在两人中间腾起,水雾模糊了对面的温遂,让时舟南有些不适应。
以前他们一起吃饭时大都是盒饭,没有这种热气缭绕的效果,也没那么富有生活气息。
而此刻这样面对面、没有任何负担地坐着,就好像他们俩根本不是什么男团的队友,只是大学里搭伙吃饭的朋友。
水蒸气升起,时舟南可以短暂地不去想要命的行程与资本,短暂地体验属于正常大学生的生活。
可温度降低,水蒸气散去,时舟南就回过神来,把刚刚的想法尽数抛到脑后。
温遂不太有胃口,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突然盯着时舟南开口:“你是在国外上的大学吗?”
时舟南手上的动作一顿,“你调查我?”
温遂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调查啊,粉丝都知道。”
“你也是粉丝?”
温遂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不乐意:“怎么问你什么都转移话题?”
“是,”时舟南说道,“我没吃过国内高校的食堂,这是第一次。”
“哦——”
“换我问了,”时舟南说道,“为什么你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
温遂一愣,很快接受了这种轮番提问的坦白局,直接交代:“我是特招生,上的少年班。”
“现代舞?”
“嗯。”
“那你十六岁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父母没意见么?”
提到父母,温遂的手微微一抖,很快恢复如常,朝时舟南笑了笑:“他们工作比较忙,不怎么管我。”
这微小的细节被时舟南尽收眼底,他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问:“艺术生,集训的花销应该不少,家里支持你走这条路么?”
“你怎么这样,不是一人问一个吗?”
时舟南却微微挑眉:“我们不是在聊天吗?”
“……”温遂低着头沉默片刻,“我是破格录取的,上大学之后参加过不少比赛,攒下来了一些奖金,没让家里出钱。”
时舟南微微皱眉:“为什么不继续了?”
听见这问题,温遂突然抬起头,和时舟南对视,“因为我想出道,比赛能拿到的那些奖金,和出道能赚到的钱可比不了。”
时舟南的眉头舒展,甚至为温遂的坦诚笑了一下,“那确实。”
正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温遂余光看到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议论他们。
再一看,时舟南却一副冷静淡定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看向温遂:“专门跑回海大一趟,不会就是来吃个食堂吧?”
“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带你在学校转转。”温遂早就吃完了,无视那些目光,戴上鸭舌帽,又对时舟南说:“不过看这情况,要是不想被认出来,最好还是把口罩戴上。”
时舟南单边挑眉,听温遂的话把口罩戴好了。
温遂戴上口罩,把帽檐压低,整理好餐盘,深呼吸一口后对时舟南说:“然后跟着我走,越快越好。”
说罢立马起身,端着餐盘就往食堂最近的出口走,温遂大步流星的,担心时舟南没跟上,正想侧过头看看,突然被一只胳膊搂住了肩膀。
熟悉的有些凌厉的气息窜进温遂的鼻腔,让他忽略了食堂独有的饭菜味,恍惚一瞬,才看到时舟南只用单手稳稳地端着餐盘。
温遂有些无奈地笑了:“你是生怕不被拍到吗?”
“拍都拍了,”时舟南微微低头,专门凑到温遂耳边,“不整点有意思的话题?”
大学生的普遍素质不低,从食堂出来后温遂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出来,并没注意他们。
时舟南依旧保持着一只胳膊搭在温遂肩上的姿态,空出来的那只手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关机了,有没有被拍、热搜爆了多少条都不会知道,今天就交给你安排,除非钱亮直接来抓我们回去。可以吗?”
“那如果被拍到,你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是公关部的事情,你刚入团那天晚上的凌晨被拍,不也没什么事吗?”
温遂心里一紧,“以前公关部也是这样处理的吗?”
时舟南摊摊手:“这只能看情况,看老板心情,愿不愿意花钱摆平的问题。”
应该不是意有所指,温遂悄悄松了口气。
按照说好的,温遂打算带时舟南去艺术学院的楼转一圈,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人特别多,不断地进进出出。
温遂愣了愣,才注意到门口放着的大广告牌,上面写着“海城大学120周年校庆暨100届校园艺术节文化晚会”。
旁边的时舟南笑了一声:“怪不得今天跑回来,原来是校庆啊。”
温遂都忘了这一茬,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时舟南还搂着温遂,格外引人瞩目。温遂也觉得肩膀上的那只胳膊的存在感变得有些强烈,变得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问:“你要不要先放开我?”
“为什么?”
时舟南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们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或许是因为突出的身高,就连搬着道具的学生也要多看他们俩一眼。
这样下去被认出来是早晚的事,温遂一弯腰就从时舟南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万一被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传出点什么别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你怕什么,心虚啊?”时舟南满不在乎地凑近温遂,“我们是队友,又不是不相关的人,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温遂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用余光捕捉到时舟南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说的最好是那个在一起。
“学长?”
正当温遂沉浸在自己和时舟南的世界中时,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遂僵着脖子回过头,看到熟悉的几个面庞。
“真的是你啊学长!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叫他的这人语气挺高兴的,可温遂只点了下头,就看向了他旁边低气压的中年男子,半天才憋出个:“成老师。”
成航板着张脸扫视二人,温遂和时舟南拉开了点距离,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再一看时舟南,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是专门回来找我的吧?”成航终于发话了,“这位是谁,你男朋友?”
温遂瞬间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学弟就抢先说道:“老师,这是学长的队友,叫时舟南!那个……你好,我是谢渊,是温遂的师弟,也是你的粉丝!”
成航往他们俩身后看了眼,没看到摄像头,又见温遂垂眸躲闪着视线,冷哼一声,对那个学弟说道:“谢渊,你先带着东西进去。”
谢渊不情不愿地走了,只剩下三人,时舟南主动问:“需要我回避么?”
“不用,”成航说道,“你俩一起,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师的这句话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颇具杀伤力,哪怕是一向目中无人的时舟南听到后也愣了愣,温遂颇为无奈地叹口气,正打算跟上去,就被时舟南抓住手腕。
“你这么听话干什么,不都毕业了?”
“你不想去的话不用去,”温遂又叹了口气,“我该去。”
“看这样子,你出道后就没回来过?”
温遂点点头。
时舟南没吭声,只觉得成航的反应哪里有些奇怪——似乎是对温遂出道这件事不太满意。
“老师想让我继续深造,我没听他的,他不高兴也正常。”
“为什么不继续?”
时舟南还记得他把自己出道定义为“就业”,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经济条件不允许这一个原因。
温遂没急着回答,只是看着时舟南,定定地盯了一会儿,才说道:
“继续深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追求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