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没多久,常喜就对我宣布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今年,也打算出国念书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和她一起在小区门口的烧烤店撸串,两扎啤酒端上来,还没举到嘴边,就被震惊地又放了回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了一遍:“你说你要干什么?”
常喜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重复道:“我说,我今年也要去留学了。”
“哈?”
搞什么。
怎么这么些个人,一个两个的,出国都跟下楼买菜似的?
我还是不信:“这都三月了,申请的日子早过了,你怎么去?”
“就去年收到的offer啊。”常喜说,“那会儿跟家里赌气,我妈也不给我钱,只好和学校申请了gap一年,就在H城先工作。”
我失落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前年申请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啊,但你失恋了每天萎靡不振死去活来的,不记得也正常。”
“……”
我粗略的回想了一下常喜刚毕业那会的我,确实失魂落魄,狼狈不堪,还没少给她添麻烦。反思一会,心里涌上了不少对常喜的歉意,我刚想开口赔罪,就想到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夏如斯怎么办?”我想起还在国内读研的她女朋友,问道,“你一走,你们不就异地了吗。”
“那又没办法。”常喜倒是为距离感到太多烦恼。“反正也就一年,也不是什么大事,恋爱归恋爱,自己的发展也不能因为这耽搁啊。”
“也对。”我想起那时候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自己,不由地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还是你明白。”
相似的情境又让我想到了宋与眠。想到我那轰轰烈烈最后又无疾而终的雅思学习经历,想到那时候和常喜起的争执,想到我把门摔得那么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后悔,而现在说不后悔都是骗人的,我的脸被我年少轻狂立下的flag给打得啪啪响,再回想起来关于和宋与眠的这段感情,其实总是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比较多,可是若说全部推翻地重来一次,也没有那么不堪,但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宋与眠,我还是希望在过去的很多节点上,可以做的再好一些。
譬如关于毕业后的规划这个问题上我们有过的那些不愉快,要是那时候的我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也不会让我们双方都感到那么疲惫。
常喜见我沉默下来,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放下手里的竹签,问我:“又在想宋与眠了?”
我一愣,下意识嘴硬道:“没有啊,我想她干嘛。”
“真的?”
“真的啊。”我尽量让我的神情显得比较冷漠,淡然道,“都分开这么久了,指不定人家早就有了新欢了,我有什么好想她的。”
常喜惊讶道:“你也知道她恋爱了啊?”
哈?
“……”我的内心和瞳孔都经历了一场摧枯拉朽的地壳运动,云淡风轻外壳很快就被这个消息打击得支离破碎,顾不上做作的表演,我俯身一把抓住常喜的手腕,急切地追问道,“她恋爱了?”
“什么时候?男的女的?好看吗?”
常喜被我无意识加大的力道给捏得惨叫一声,听我后面还有一连串的问题,举手投降道:“我…随口说的,嘶,你先…你先放开我。”
我赶紧又松开了手,讪讪道:“那你干嘛说也?”
常喜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不满道:“我那不是诈一下你嘛。”
我的同情和内疚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你活该。”
常喜嘀咕:“你不还是反应很大。”
“…那是因为,”我解释道,“那是出于一些人道主义的关心。”
常喜哦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我就听你放屁:“算了,我也懒得管你。”
“比起八卦你那些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我还不如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好奇道:“你要干什么?”
常喜的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芒:“我要在走之前开上一个月的告别派对。”
“……”
哦。
真他妈的有意义。
常喜还在那里欢欣鼓舞地邀请我:“常乐,一起来啊。”
我赶紧拒绝:“我不去。”
“你也别折腾了,又不是盖茨比,你哪来的功夫搞一个月派对。”
没想到这一盆冷水还给常喜浇来了劲,她倔强道:“我就要开,除非我被车撞了,不然今年七月,我不是在派对里,就是在去派对的路上。”
谁知道一语成谶。
七月份的前奏还没弹过去几个小节,我就在做社畜的某个分身乏术的下午,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说常喜被车给撞了。
我本就被那改了十几遍的策划方案给烦的不行,这个电话的到来无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想到我们这么多年恩恩怨怨,却也温馨感人的姐妹情,我硬生生忍住了泪撒会议室的冲动,立刻请了假去了医院。
一路狂奔撞上的热风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时练接力的夏天,我穿过马路,穿过医院拥挤的走廊,心急如焚地赶到了住院部,推开门,只见常喜正半躺在病床上,岁月静好地吃着不知道谁送来的甘蔗,见我来了,还非常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嘿,常乐,你还挺快。”
快个屁。
我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甘蔗,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常喜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被车撞了。”
我放下甘蔗,腾出手来掀开她的被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四肢健全,皮肤细嫩,和车祸住院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又观察了一会输液吊瓶里的液体,发现是葡萄糖,回头看又把甘蔗拿回了手里的常喜,又问:“伤到脑子了?”
“放屁。”常喜大怒,“这是你和病人说话的态度吗?”
我只好软下语气:“你不是说被车撞了?”
常喜点头:“对啊,电动车。”
哈?
我拧眉:“电动车?”
“怎么了,电动车就不是车了?我告诉你,我这还是见义勇为,要不是我,那个过马路的老太太就要被撞了。”
说着她一边掀起了自己的衣角,露出侧腰上的淤青和右胳膊上的破皮,绘声绘色地描述:“你不知道那时有多惊险,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上去,以身犯险——”
我越听越玄幻,打断她:“真有老太太?”
“当然有!”常喜对于我的质疑非常不满,“这你还是来晚了,刚刚老太太家人才给我送了甘蔗,你看,边上还有锦旗。”
我低头,发现还真有,常喜那个臭不要脸的还把它挂在了床头柜上,鲜红的布上绣着烫金的四个大字,见义勇为。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我又问她:“那你住什么院?”
常喜摊手:“医生说要住院观察,怕有内伤。”
我深呼吸一口气,忍住骂人的冲动,笑了:“那你喊我来干嘛?”
“处理事故啊。”常喜说,“我是没什么事,但那个撞我的人昏迷了,也在医院住着呢。”
“啊?”我再一次被这魔幻现实的车祸绕得云里雾里,“他又怎么昏迷的?”
“她好像不太会骑车,撞上我以后就摔车了,连人带车摔下去就没起来,还是我叫的120。”
“……”
槽点太多,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吐好。
“我这还没来得及报案,那边好像也有家人过来处理了,说想私了,我这行动也不方便,你辛苦帮我跑跑。”常喜说到这,还贼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嗓子,“争取让他们多赔点钱。”
“……”
我被她说得一阵语塞,刚想义正言辞地说些什么,护士就敲了敲门,通知道:“1603,隔壁1605病人已经醒了,家属想和你们谈谈。”
常喜应了一声,赶紧开始推我:“快去。”
我心里慌得不行,扭扭捏捏磨蹭半天,问护士:“对方是什么人啊,好说话吗?”
护士看我们一眼,说:“跟你们差不多,年轻小姑娘,她表妹过来陪的床。”
“这不巧了吗,我这也是表妹。”常喜笑了,又推了把我。
我被拱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一边走,一边给常喜甩眼刀,1605就在我们病房的左手边,我开门出去一转头,就看见左手边一个莫名熟悉的背影,在我关上门的同时转过身来,直直地打上了照面。
清澈又黑白分明的眼,还有女孩子气的肩。
还有非常熟悉的,虞美人与大麦的香水味。
怎么看,怎么像宋与眠。
然后我的脑子就开始发白,当机,直到对面的人喊了我一声,常乐。
靠。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梦里常喜被电动车撞了,然后我见到了宋与眠。
怎么会是宋与眠?她不是在英国吗,她来医院做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宋与眠上前一步,又喊了我一声:“常乐?”
我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应到:“宋与眠…好巧。”
巧个屁。
我咧了咧嘴角,没话找话道:“你也看病呢?”
看个屁啊,她打扮的比偶像练习生还偶像,明星似的杵在病房门口,看上去比常喜还要健康。
宋与眠看着我,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语气非常的冷硬,没有丝毫感情色彩,让我非常想硬气一点地回她一句,关你什么事啊。
但我的身体依然非常老实地招了:“我姐姐被车撞了,说要私了,让我来找对方处理一下。”
宋与眠哦了一声,但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便只好侧身绕过她,去敲1605的门。
刚抬起手,就听见宋与眠走了过来,在我诧异的眼光里,又一次走到了我边上。
然后,我就听见她说。
“我姐姐把人给撞了,结果自己晕倒被送来了医院,也让我来处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我右眼皮一阵狂跳,心里翻过了一阵又一阵的骇浪,转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哇,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
宋与眠说:“我姐就在1605。”
就有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