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了这里,我终于想明白了些一切的一切应该怪谁。
不是常喜,也不是我,而是那单方面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陈一格。
十六岁那年的雨季,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一格那张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开过光,从那以后也不知道是造化弄人还是心诚所致,我和宋与眠居然又阴差阳错的在班里四十八个学生中通过抓阄被选在了一起,成了学校图书馆的轮流值周生的班级代表。
而我那天被陈一格的话说得心烦意乱,晚上刚想换个发型换换心情,结果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楼下的tony老师不知道是失恋了还是喝多了,一剪刀直接把我好不容易养到了肩膀的头发给剪坏了,亡羊补牢越补越短,第二天我顶着一头比男生长不了多少的齐耳短发到班里的时候,面对着同学们惊异的眼光,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顾我的冷淡,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我的好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吊车尾伙伴黎畅倒是非常满意:“哇,常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好好看哦,我从小就想要嫁给王子,今天看到你,我终于——知道了梦想的样子。”
终于个屁。
后来黎畅的评价也随着无所事事的女高中生八卦一起传遍了班级,短短两天后,我彻底失去了姓名,得到了常乐王子这一做作又不要脸的绰号,在抓阄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只听班长洪亮的嗓音念到,让我们恭喜常乐王子,和宋与眠——
喜结值周情缘。
顿时班里一片沸腾,宋与眠要做值日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整个年级,我如坐针毡地收到了大半个班级男孩艳羡的目光,抬眼看向宋与眠不为所动的背影,只觉得发闷得很。
两个藤井树阴差阳错地成了图书管理员的故事,最后成了感动无数人青春的细腻似水年华;而我和宋与眠的图书管理员故事,就是两棵结结实实的树,我坐在桌子的这头,她坐在桌子的那头,大家各干各的事情,双方也没什么想说话的欲望,一个礼拜过去,放学路上对上陈一格兴奋的眼,在表示我们什么故事也没有后,我看见那货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你怎么没在借书卡上画画?”
我老老实实给他科普:“我们学校公共物品禁止涂鸦。”
陈一格跺脚,痛心疾首地大骂学校不近人情,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我特别想介绍黎畅和他认识认识,感觉他们会很聊得来。
最可恶的是,后来他们两个还真一见如故,一起推波助澜地让我去和宋与眠表白,结果可想而知,全方位的一败涂地,正如我如今全方位的追悔莫及。
第二天我就被常喜那催命一样的电话给打了起来,果不其然第一句就是质问我为何昨晚早早跑路,在我还没说完我那苍白的解释时就自顾自的抛出了新的话题。
“算了,知道你不喜欢热闹,那你来帮我搬东西好了。”
我揉着我的太阳穴强调:“常喜,我是你亲表妹。”
“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下我的大学时光。”
那边常喜不以为然:“我知道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所以我才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好妹妹,姐姐没你不行。”
我着实是忍受不了来自常喜那做作又不走心的撒娇,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善良心态,在我鸡皮疙瘩快掉光之前,我迅速的缴械投降:“好了,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
常喜马上恢复了正常:“那你赶紧下来,我就在你楼下。”
靠。
我生生地忍住了痛斥她的冲动,随意地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衣服,套上就下了楼,常喜果然如她所说的站在我宿舍楼下的花坛边,精致靓丽,闪闪发光,正和边上一个高大的运动男孩有说有笑,男孩长得挺帅,标准的阳光型帅哥,要不是我知道常喜一贯的彪悍德性,我还真会误以为这是一段美好的校园小确幸爱情。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破坏这美好又暧昧的气氛时,常喜一转头看向了我,然后开开心心的告别了男孩,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二话不说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问道:“你对象啊?”
“没有。”常喜笑,“我们刚认识。”
靠。
我默默咽下了第二句脏话:“我看你们挺熟。”
“那是我人好吧。”
花花世界的花花蝴蝶。
好个头啊。
后来我才发现常喜的人缘实在是好的离谱,不过是宿舍楼去往活动中心那不到一公里的路上,陆陆续续的至少有不下十个人和她打了招呼,外加一些在我看来毫无必要的寒暄,等到二十分钟后我终于被架着到了活动中心的大厅里时,我那被硬挤出来的客套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甚至有些发疼。
许是看出了我的生硬,常喜非常善解人意地眨了眨眼,在人群中精准的找出了我在这个学校里为数不多能把名字和脸对上的熟人,一抬手,高声呼唤——
“与眠,这边!”
随着这一声呼唤,原本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多地目光投向了我们站着的小小角落,一个下意识的捂脸之后,宋与眠就像召唤兽一样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主席。”非常礼貌地回应了常喜后,又非常客气的跟我也打了招呼,“常乐。”
我觉得有些窒息。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更加不得了的东西。
学校的活动中心一直是校学生会的管着的地方,现在这儿人来人往的布置场地,很难不让人把这和我们学校的晚会活动联系在一起。
最近好像是要办什么十佳歌手来着。
“不对,她刚刚叫你什么,”我惊讶地回头看向常喜,“你是主席?”
“嗯哼。”常喜非常抓马地耸肩,“怎么了,很奇怪吗?”
“何止是奇怪,不如说是这个学校——”要完了。
但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常喜一把子推到了宋与眠跟前:“好了,来都来了,你就帮着你同学搬道具去吧,一会就彩排了,别耽误了。”
什么叫来都来了,什么又叫我同学。
想必我同学也没料到我们的又一次见面来的那么突如其来,略微的沉吟后,估计也不想驳了常喜会长的一番热情,淡淡瞥了我一眼,把一边的推车拉到了我面前,示意我带上。
“你跟我来。”
我握着车把莫名其妙:“去哪儿?”
常喜啪叽一声给我屁股来了一掌:“让你去哪你就去哪,哪来那么多问题?”
“去仓库。”走出了好几步的宋与眠怕是受不了我们的磨叽,回头解释道,“布置舞台的装饰品都在那儿。”
哦,好吧。
怕耽误了宋与眠的工作,更怕常喜再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吓,我赶紧拉着推车,小跑着跟上了宋与眠,小推车哐啷哐啷的响,就像我现在七上八下的心情。
不说话吧,显得我很冷漠。
说话吧,又确实没什么话说。
通往仓库的路程目测有个三五分钟,我本能地开始没话找话。
“原来你是校会的啊,听说校会面试挺严格的,不够优秀都进不了。”
宋与眠也很诚实:“我没有面试,是常喜学姐直接让我来的。”
哈哈哈。
常喜,你这个滥用公权的王八蛋!
“哈哈,常喜她那还,那还挺——”左思右想我也想不出能夸常喜的话来,“挺重感情。”
“我和她也是刚认识。”没想到宋与眠比我还不会聊天,“常乐,我跟她还没跟你熟呢。”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尬笑着转移话题:“啊哈哈,那她一定是觉得你漂亮,常喜这个人啊,就是一个看脸的视觉动物,外貌协会会长——”
“那你呢?”
我,我也看脸。
但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我又不想在宋与眠面前展露我的肤浅,毕竟还曾有过那么一些算不上美丽的青春往事,而今再认识一遍,下意识的,我居然想给自己的形象扳回一城。
“我当然不一样,我又看脸又看内涵。”
靠。
常乐,你以为你是谁。
“啊,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也很肤浅,但我更看重内涵一点。”
宋与眠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我感觉她的眼光有些躲闪。
“我是想问,你是不是也是被学姐直接拉进学生会的。”
靠。
我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车轮声戛然而止,通往仓库的路没什么人,唯一的背景音乐被掐灭之后,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不说话,就十分尴尬。
再一次在宋与眠面前会错了意,我感觉我真的可以社会性死亡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人生中罕见的几次自作多情都会发生在宋与眠面前,现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丢下这辆破车和宋与眠,赶紧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度过我那一片荒凉的余生。
“常乐?”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宋与眠不解的又喊了我一声。
“哦,这个啊。”宋与眠站的方向刚好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多少让我放松了一点,“我不是学生会的,只是单纯的被拉来做苦力。”
宋与眠没再多说,继续带头在前面走了起来,我看她也没怎么在意,心下也不再矫情,重新跟上了她的脚步,哐啷哐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几步过后,又停了下来。
宋与眠这次连头也没回,又喊了我的名字。
“那个,常乐,你先别看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为什么?”
宋与眠又走了起来。
我又亦步亦趋地跟上。
哐啷哐啷里,我听见她说。
“我今天没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