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老师,谁让你投胎时跑得不够快,没能投上好胎呢。”温绛语气轻慢,一点也看不出情绪,“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你倒是会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海崖脸色微愠,每次面对温绛,都有种说不上是愧疚还是惧怕的不安感。

  “感情是忘了自己在地下室吃泡面度日的时候了,反而因为环境的馈赠——”说着,温绛别有深意地瞥了眼云善初,“而取得了成功,就开始指责他人的不幸是因为不努力。”

  一句话,令海崖埋藏多年的秘密只差一点就要公之于众。

  他倏然看向温绛,瞳孔不断扩张,并且在发抖。

  喉结不断上下滑动着,好似在通过吞咽来缓解紧张。

  “资本至上的时代,垃圾都能当成金子包装出去赚得盆满钵满,海崖老师又凭什么笃定自己就是努力的天赋型选手呢,我真的很好奇。”温绛浅浅勾起唇角,眼底尽是天真无害。

  海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像刚才被戳了肺管子的景琛一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不要再吵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生怕温绛抖搂出更多秘密,云善初认怂了,赶紧出面岔开话题。

  “你怎么是不小心呢。”温绛继续微笑着询问,“能跑开几百辆重卡的滑雪场,却容不下云老师这小小身躯?还是说云老师太会为他人着想了,觉得我怀着身孕不方便,想帮我铲除这个小麻烦?”

  云善初脸色一凛,迅速由白变成铁青,嘴唇上仅剩的一点颜色也消失了。

  “不是……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因为我是新手。”云善初说这话时显然没什么底气。

  温绛一句话,却令观众醍醐灌顶:

  【Q: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A:是……故意的。】

  【卧槽,这样就太恶毒了,故意杀人啊,抓去蹲几年[橘子]呗。】

  【别瘟鸡说啥你都信,瘟鸡的话有可信度?发疯也挑个好时候。】

  【虽然我不喜欢瘟鸡,但要不云粉来解释一下,这么大滑雪场为啥偏偏顺着瘟鸡滑过的雪道滑?】

  【啥不小心,有人要为你青梅竹马的好哥哥生孩子,你生怕自己再也拿不到万人迷剧本,急了呗。】

  【YSC之前就污蔑温绛推荐的小说是抄袭,现在再说不小心,没什么说服力呢。[呵呵]】

  温绛莞尔,缓缓看向湛蓝天空:“是啊,不小心,如果给他人造成了痛苦都能用不小心来解释,法律终将变成一纸空文。”

  越来越多被尘封的秘密像是长了脚,从逼仄的黑暗中任意攀爬。

  “对不起。”众目睽睽下,云善初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满温绛镜头多,所以想故意闹他,但没想伤害肚子里的小宝宝的……”

  云善初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泪水在雪地里晕开。

  如果他再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恐怕温绛会说出更多有关从前的秘密。

  现在的温绛不比从前,从前他说的话一文不值没人会信,说出来也只会被嘲是蹭热度。

  但现在,一字千金。

  温绛还是笑,但也并没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景琛和傅明赫那边经过检查后断定并无大碍,云善初有轻微的韧带拉伤需要尽快就医,一场众人期盼的滑雪活动,再次戛然而止。

  陈导通知大家先回基地休息一下。

  回了基地,云善初第一件事就是发微博道歉:

  【对不起占用公共资源,我想就今日滑雪一事对温绛老师做出郑重道歉,十分抱歉因为我的年轻善妒不懂事,给温绛老师造成了困扰,加上上次不经考证认定午梦千山抄袭一事,一并在此做出道歉,对不起,请各位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绝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请大家监督。】

  【看起来没啥诚意,也没啥文化。】

  【emmm和公关团队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算了,初初都道歉了,大家就原谅他吧,他一定会改的。】

  【抱抱初初,谁都有嫉妒的时候,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云粉……无语,这都不脱粉?】

  脱粉的都是沉默的罢了。

  沉默的才是大多数。

  刚发完声明没多久,云善初接到了国内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急着道什么歉,你知不知道卡迪珠宝打来电话说不打算续约了,江诗丹手表也说要解约,一下失去两个大代言,你耐着性子等公关出来解决能死么?!”

  云善初不发一言。

  对,能死,如果温绛将当年实情说出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近,指关节清晰泛白。

  他忽的将手机砸出去,眼中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温绛,今日我受到的委屈,来日我要你一分不少全部还给我。

  温绛发觉,从滑雪场突发状况开始到回来基地,霍卿章始终很沉默。

  当初只因刘勋对他动手动脚,霍卿章就逼迫对方自宫,现在扯到云善初头上,他都明晃晃在害人,可霍卿章却一言不发。

  温绛心里酸酸的。

  果然天降不及竹马,考虑到对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云善初,就开始心疼了?

  温绛也不避嫌,当着霍卿章的面脱了保暖衣,里面出了些汗,没暖气的小屋里还是感觉有点冷。

  霍卿章沉着双眼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还是不说话。

  “代表。”温绛轻轻唤他,“去看看他吧,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不用直呼大名,霍卿章也该知道“他”指的是谁。

  霍卿章缓缓抬眼,敛了眉头:“为什么去看他。”

  温绛大方一笑:“不用和我掩饰,我又不是你的谁,担心就去看看,这很正常。”

  霍卿章的眉头敛得更深了些。

  “我看得出来,你很难过,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不说呢。”温绛揪着被角,“受伤的是他不是我,你过去吧,我没事。”

  霍卿章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形压迫下一片阴影。

  他漠然地垂视着温绛:“所以你以为我沉默是因为担心云善初?”

  “不是么?”温绛一歪头,笑得俏丽可爱。

  霍卿章:“不是。”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他才说出下面的话: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但好像,食言了。”

  温绛双眸倏然睁大,睫羽如蝴蝶振翅,颤动着。

  原来霍卿章的沉默并非担心云善初,只是愧疚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危险去保护好他。

  心里涌上一股热流,捂着被子也觉得热了。

  “这不是代表你的错,只能归咎于是人心难测。”温绛向前探了探身子,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霍卿章的手背:“不要难过,孩子爸。”

  霍卿章的手指倏然一颤。

  原本失落的情绪因为这声“孩子爸”而平复了些,随即心头涌上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痒痒的。

  他低头看过去,却看见温绛虽然在笑,眼睛却红红的。

  下一秒,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怎么哭了。”霍卿章皱起眉头。

  温绛快速擦一把眼睛,努力维持笑意:“其实刚才真的很害怕,害怕到无法动弹,不知道该向右还是向左,脑袋一片混乱。”

  “但是唯一的理智,就是向代表寻求帮助。”

  “代表也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救了我。”温绛笑笑。

  霍卿章觉得胸口处鼓鼓的,情不自禁响温绛的脸伸出了手。

  温绛感受到了他手指的温度,近在咫尺。

  但还未触碰到温绛的脸,霍卿章又收回了手。

  这种过于亲昵的安慰,好像已经越线,超过了只作为床伴的关系。

  “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霍卿章从他脸上移开视线,阔步离开。

  望着霍卿章的背影,温绛忍不住发笑。

  不可一世又傲慢的霍卿章,第一次露出了无所适从的慌乱模样。

  因为他,温绛。

  由于多名嘉宾受伤的缘故,节目组打算暂停一天拍摄,并且自打他们来到罗马后日日奔波,身体也吃不消,部分工作人员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得给他们一些修养时间。

  温绛本以为能睡个懒觉,可天才蒙蒙亮,觉浅的他听到了房间内的异响。

  他缓缓睁开眼,便看到窗台前一高大身影背对着他。

  “霍代表?”温绛揉揉眼睛慢慢坐起身。

  霍卿章听到声音,转过头,手里还拿了个小喷壶:“抱歉,吵醒你了?”

  温绛懒洋洋地躺回去:“代表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门也不敲。”

  冗长的沉默过后,传来霍卿章稍带歉意的回应:“抱歉,想给你送盆花,担心扰你好梦,自己进来了。”

  顺势看过去,温绛看见窗台上摆了一盆叫不上名字的盆栽,巴掌形状的叶子裹挟着淡紫色的花苞。

  “这是什么花。”温绛问。

  “三色堇,今早出去晨跑,看到当地农户的花棚,顺便买了盆。”霍卿章为叶子喷着水,“摆在房间里净化空气,对身体好。”

  他又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可温绛一旦睁眼就再也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尝试睡个回笼觉,尝试失败,干脆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看到洗漱完坐在床上发呆的温绛,霍卿章随口问道:“今天没有拍摄,你有什么计划。”

  温绛反问:“代表有什么伟大计划,说来听听。”

  工作狂魔霍卿章似乎永远都是:“处理一些堆积的工作。”

  “嗯,很像代表的作风。”温绛笑笑,“那我就趁今天空闲出去走走逛逛,看看当地的文化和风土人情。”

  “你自己?”霍卿章喷水的动作顿住。

  “我看闲人不少,怎么也能喊上一两个。代表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时带给你。”

  霍卿章收了喷壶,抽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垂了眼:“我有空。”

  温绛:?

  “你不是说堆积了很多工作。”

  “利用晚上时间再处理,刚好能和国内时间对接上。”霍卿章不容分说往房间走,“我去换衣服,你也早点起来吃早餐。”

  等霍卿章换了衣服回来,看到温绛还坐在床上慢悠悠套袜子。

  他接过袜子给温绛穿上,照惯例又把袜子提得老高。

  温绛忍不住出声:“代表,这样真的很土。”

  “不土。”霍卿章又拿起另一只袜子,“你怎么穿都好看。”

  “怦怦。”温绛的心跳乱了一拍节奏。

  这个性格比石头还硬的家伙,竟然也会夸人。

  温绛得了便宜继续追问:“有多好看。”

  霍卿章没回答。

  “说啊,有多好看。”

  霍卿章缓缓松了口气,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停:“如果当初在酒店房间遇到的不是你,我大概最后是能克制住的。”

  “噗嗤——”温绛笑出了声。

  他坚信,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得到霍卿章如此赞誉的幸运儿。

  吃了早餐,两人向节目组报备后出了门。

  昨天刚下过雪,地面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被鞋底和车轮压得紧实。

  温绛穿着厚重的大衣本就行动不便,脚底一滑,幸好被霍卿章及时拉住。

  霍卿章环伺一圈,在庭院角落发现了农场主的自行车。

  老式的二八大杠,虽然陈旧但擦拭得非常干净。

  “骑这个载你。”霍卿章拂去车座上的积雪。

  温绛有点意外,还以为像霍卿章这种身份的人出入都有豪车接送,或许都不会骑自行车,把自己小命交给他真的可以放心么。

  可以的,他可是霍卿章。

  只是温绛刚坐上车座,人迅速弹起来。

  “太凉了?”霍卿章用手捂了捂钢铁材质的后车座,自觉捂不热乎。

  思忖片刻后,他摘了围巾垫在车座上。

  倏然间,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霍卿章委身一扯温绛的裤脚——果然,他没穿秋裤。

  在温绛强烈的挣扎中,他毅然决然把人带回房间,强行脱了裤子套了一条抓绒保暖裤。

  温绛感觉身体更重了。

  坐落在巨大岩石上的小镇纵横交错,狭窄的石板路两边尽是浑厚古朴的石墙建筑,旧址遗迹中的残垣断壁满是旧日的沧桑,遍布在小镇各处,被植被环绕。

  温绛双手抓着车座前端,好奇地向两边打量。

  穿过一条由无数红砖拱顶建成的幽深长廊,似乎接下来就是下坡,两人都感觉车速明显快了些。

  “冷么。”霍卿章侧过脸问道。

  “还好。”温绛道。

  “这是下坡路,抱紧我。”霍卿章伸出一条腿抵住地面,尽量降低车速。

  温绛却无动于衷,反而道:“代表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人了摔不下去的,况且,这一抱,对我们来说就逾距了。”

  “吱——”刹车声响起。

  霍卿章停了车子,双手向后摸索着,抓过温绛的手二话不说扣在自己腰间,随即重新蹬上脚蹬,重复着:“抱紧了。”

  阳光斜斜照下,将拱形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绛抬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霍卿章的发尾,修剪得精致。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松木香,像雪原中挺拔伫立的松树,被冷空气冰过后漫上一丝湿润的清苦。

  说起来,这是温绛第一次抱上霍卿章的腰。

  呢绒大衣下的肌肉线条紧实精健,蕴含着坚韧的力量。

  温绛看了许久,不由自主贴进一点,脸蛋轻轻贴上霍卿章的后背。

  温暖且弥散着淡淡香气。

  那一刻,触觉、嗅觉、视觉,所有的感官无法克制的全部涌向了他。

  温绛确定,他想要这个男人。

  感受到后背被人贴上来的触感,霍卿章稍稍偏头用余光看了眼。

  阳光微沉,将温绛的头发照得亮而润泽,呈现淡淡的棕色,像煮熟的蜂蜜,映衬着新雪般干净澄净的小脸。

  就连睫毛,都变成了阳光的颜色。

  霍卿章嘴角含笑,脑海中始终回旋着这个画面。

  那一刻,他爱上了这个罗马小镇,爱上了自行车于风中而过的声音。

  簌簌、簌簌。

  霍卿章骑了二十多公里骑到了罗马市中心。

  他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因此轻车熟路。

  两个人草草游览了一些遗迹旧址景点,温绛提出想去后面的集市看看。

  他很喜欢这种生活气息浓烈的小地方。

  今天恰逢周日,集市人满为患,卖的大多是一些中古二手货。

  温绛一眼就相中了一只椭圆镀金项链,虽然是二手玩意儿,但看得出有被主人精心清洗过,项链吊饰有一个盖子可以掀开,里面可以放小照片。

  价格也很便宜,只卖五欧元。

  摊主又拿起另一只同款吊饰介绍说:“这是情侣款,如果买一对只要八欧。”

  霍卿章替温绛做了决定:“买一对吧。”

  温绛掏出钱递给摊主,笑道:“没关系我只买一个就好,同样的东西就算换着戴也不会有新鲜感。”

  霍卿章敛了眉头:“不买给我么。”

  温绛反问:“以我们的关系戴情侣款的项链本就是很奇怪的事。”

  他再次强调了“我们的关系”。

  霍卿章很想问问他,现在在他心里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他还是花了五欧元买下了另一只同款项链,也不戴,揣兜里,手指反复摩挲着。

  逛着逛着,发现不远处有一座不同于旧址景点的新教堂,教堂不大,但足以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而这教堂在旅游攻略和电子地图上都没有显示,目测应该是刚建成不久。

  出于好奇,温绛想进去参观一下,但里面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穿着黑袍道衣的传教徒,好像在围着什么人低头做祷告。

  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看到祷台后方伫立的约三米高的圣母像。

  周围游客来来往往,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望。

  温绛听旁边游客议论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说,里面好像有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是为我们传达上帝旨意的大圣主教。”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插话道,“非常厉害的大人物。”

  “科尔索街二十四号凶宅恶灵事件就是这位主教帮忙摆平的,她天生拥有神力,可以看见鬼怪并与它们对话,游荡在这里的亡灵大多惧怕她。”

  说这话时,小女孩满脸骄傲,字里行间可听得出,这位圣教主深受当地人的爱戴。

  “电视台曾经跟随她一起拍摄了一期纪录片,你甚至不敢想象,她可以轻而易举让鬼魂现行并将它封印在圣纸中,那晚好多人都看到了!”

  温绛微笑着看着小女孩,觉得她可爱到有些傻乎乎。

  他对这些鬼神之说向来不信也没兴趣,打算离开时,最后透过人群往里瞧了眼。

  只看到一截深紫色的长裙。

  但下一秒,长裙上方一张脸突兀落下,隔着人潮,瞪着一双浑浊的大眼,直勾勾盯着他。

  那双眼周围布满周围,眼窝乌青深深凹陷。

  温绛着实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那位传闻中的主教正俯下身子透过人群缝隙在注视着他。

  “YOU!”倏然间,主教伸出干枯如树枝的手指着他。

  人群下意识向这边看来,随着主教起身,主动让开一条道。

  女人同她的手指一般,又瘦又高,绾起的金发枯槁蓬乱。

  她一袭紫色长裙,胸前挂了只耶路撒冷十字架,歪着头,一步一步缓缓向温绛走来。

  霍卿章下意识挡在温绛身前,眉间紧蹙,黑沉沉的眼底挟带着警示意味。

  “YOU。”女人将胸前的十字架握在掌心,微微斜着脑袋,慢步转到温绛脸前,浑浊的眼珠在颤动。

  原本喧嚣的集市在女人的异样举动下变得鸦雀无声。

  温绛皱着眉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女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小腹处。

  “要出事了,我的上帝,尽管我一再抵抗,可它还是伪装成弱者,蒙蔽了我们的双眼,隐藏于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人群,而它即将对我们露出它的爪牙,就在这里……”女人摇着头,目光始终牢牢黏在温绛的小腹。

  霍卿章按住温绛的肩膀往外推:“遇到疯子了,你先走。”

  “谁允许你离开这里了。”女人话音一落,几个黑衣教徒立马跑到门口将大门关上,并上了锁。

  “太太,如果你打算继续纠缠,想说的话不妨去警局交代清楚。”霍卿章俯视着她,面色冷峻。

  女人嗤笑一声,转身看向身后众人:“他说要报警,各位听到了么,他这是藐视上帝,嘲弄我们对主的虔诚与谦卑,亵渎我们的信仰。”

  说到这里,她悲伤地扶着额头,眼中含泪。

  人群中,部分人掏出手机拍摄,部分人在听到“亵渎”一词后对两人露出了充满敌意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恶魔野兽。

  两人才觉得莫名其妙,逛个街凑个热闹,结果就叫当地人给缠上了。

  人群中有年长者出声相劝:“他们只是外地游客,与我们信仰不同,太太,请你不要这么荒唐。”

  “呵。”女人一声冷笑,沉着声音反问,“这叫什么事,难道你不相信主的存在?”

  “没人妨碍你信仰,但你不该对无辜的人发疯!”

  “OK,作为上帝的传教徒,我应当以爱与宽容来警醒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但现在,恶魔即将出世,就附生在这个男孩腹中,亲爱的,为了你,也为了我们伟大的罗马,我必须承担起责任,亲手净化这个企图靠弱者诓骗他人同情的恶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女人抄起一张纸对着温绛的肚子,手点圣水向纸面洒去。

  纸张被晕湿后,渐渐浮现一点红色,红色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张狰狞扭曲的鬼脸。

  鬼脸出现时,围观群众震惊地瞪大双眼,连连后退,发出一声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看到了么,魔鬼就栖息于此,借此助长邪恶力量,但被我一眼识破它的诡计!”女人高举鬼脸,对着众人高呼,声音激昂非常能感染人。

  “魔鬼,就藏匿于他的腹中,别看他只有三个月,可绝对不能小觑!”

  温绛忽而抬眼。

  三个月,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人群中已经有人对此坚信不疑,嫌弃地对温绛摆手。

  “不,他不能走。”女人喝止住他,“魔鬼可以于世界任何角落重生,除非亲手将它铲除。”

  女人咆哮着,声音尖锐刺耳。

  在正常人眼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在“虔诚”的信教徒眼中,她所言均是上帝传达的真理。

  霍卿章已经不想继续和这些人纠缠,拉着温绛要走,但四面迅速涌上一堆黑衣教徒,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纵使霍卿章在国内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到了别人的地盘最忌讳贸然行事。

  “烧死那个恶魔!烧死它!”人群开始起哄。

  影像很快被传到网上。

  温绛心道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这位大圣教徒似乎在当地有点名望,只要她说,别人不容犹疑,无脑冲了。

  就连警察来了都无济于事,除了吆五喝六让众人散开,再屁用没有。

  女人笑着看向温绛,勾起的嘴角阴森诡谲:“孩子,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把你腹中恶魔除掉,终有一天它也会害的你家破人亡。跟我来吧,我将代替主,拯救你。”

  叫疯子缠上,谁也预料不到。

  霍卿章掏出手机给陈导打电话通知他来接人,挂了电话,对温绛道:“别怕,马上就能回去了。”

  他明显感受到紧贴在他怀中的温绛,身子在抖。

  好像非常害怕。

  霍卿章轻轻揽住他,安慰地抚摸着他的手臂,不断用中文道:“别怕,我在这呢。”

  这时,霍卿章却听温绛用中文轻轻说了声:“要不,我还是跟着去吧。”

  “别说胡话。”霍卿章拒绝了他。

  “他们人多势众,警察来了也没用,陈导未必能说服他们。”温绛语气坚决,在旁人听来他今天是非去不可。

  “所以呢。”霍卿章垂视着他,语气在极力克制愠怒,“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是么。”

  温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撩拨霍卿章,笑着一歪头:“所以代表是在担心什么,孩子,还是我?”

  霍卿章敛了眉头,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起码在这种场合下,难以开口。

  见他不回答,温绛轻笑一声,尾音透出几分失落。

  “放心吧代表,我保证,孩子绝对不会有事,你未来的接班人,会顺利出生。”

  温绛再一次强调了“接班人”三个字。

  在霍卿章听来,温绛好像还是认为自己接近他只是为了他腹中宝宝。

  “再打电话给陈导,麻烦他来时帮我带点东西。”温绛又道。

  继而,他转身看向女人,虽然在微笑,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太太,我随你前去,请你前边带路吧。”

  陈导接到消息后吓得腿肚子都麻了,带上所有工作人员奔赴市中心。

  与警方协调了大半天,坚决不同意温绛跟着走,但警方看起来也很为难:“当事人心意已决,我们不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

  陈导急得大火烧了眼珠子,连飙几句国骂:

  “干你娘的当事人意愿!一个老神婆看把你们这帮孙子吓的,怎么不去死?”

  他又试图说服温绛,但温绛一再表示:“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温绛接过让陈导带来的东西,小小一个布包,揣进外套口袋刚刚好。

  “对了,导演。”温绛想起什么,又道,“不如借此机会,开场直播怎样。”

  陈导:???

  你没事吧,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让我开直播?

  “这场直播,或许是你打开国门走向世界的好机会。”温绛拍了拍口袋,暗示道。

  看这小东西志在必得的模样,陈导慌乱的内心莫名多了一丝安慰,心跳也渐渐稳定下来。

  他看了温绛许久,终于展露笑颜:“这次就听你的,但是希望你千万保护好自己,我们就在门外等,有事喊我们。”

  圣教主除魔一事吸引了各路媒体纷至沓来,而这次最大的卖点是当事人来自东方国家,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文化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让人觉得新奇的同时又多的是不可思议。

  意大利的媒体来了不少,加上陈导带领节目组上百号工作人员,长.枪.短.炮排场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