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祖宗八辈的脸面都丢干净了,哪还有什么心思过寿辰,蔡文征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一了百了算了。

  蔡云旗跟萧一瑾赶到的时候,就见着小屋处都是窃窃私语的人,面色鄙夷眼露讥讽的,紧接着蔡依柔跟蔡修玮便一前一后的由仆人举着屏风护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弄得这样兴师动众,不用多说,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难怪刚才千瑞那般吞吞吐吐,原来竟是这样的丑事。

  联想起那碗下药的茶水,带路的丫鬟,以及那个萧维丞差一步就迈进去的火坑——

  萧一瑾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所幸,蔡云旗在身后扶住了她。

  “所以她原本想陷害的是我阿兄,对吗?!”萧一瑾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明白的问道:“我阿兄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她这是为何——”

  “急功近利吧。”

  蔡云旗轻声说道,蔡依柔不比蔡依芙的憨厚,凡是都要争个头筹,不甘于落后余人,可偏偏又是个庶出身份,即便是争得了第一,也不会有人高看一眼,所以这才会盯上萧维丞,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清白跟名声全都毁了。

  怪谁呢?怪她自己,太贪心。

  “瑾儿——”吴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蔡云旗连忙松开手,向旁边退去几步。

  “娘亲。”萧一瑾转身过去,一把握住吴苋的手。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再一摸女儿的手,掌心里汗涔涔的。

  萧一瑾摇了摇头“女儿没事。”随后又朝那小屋瞟了一眼“娘亲,刚刚是怎么了?”

  吴苋脸色一变,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般,再瞧一眼不远处的蔡云旗,目光闪烁的厉害——

  并没有回应萧一瑾,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阿兄呢?不是说去找茅房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阿兄、阿兄他——”

  正不知如何解释,蔡云旗站出来解了围,冲着吴苋拱手说道:“萧兄在我的院落中,方才我见他酒吃多了,就让他在我那里歇了会儿。”

  “他竟在你那里?”吴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竟给世子爷添麻烦了。”

  “萧夫人客气了——”蔡云旗弯了弯身子,又道:“想来萧兄这会儿也是歇好了,我这就差人去叫他。”

  “也好,那就有劳世子爷了。”吴苋说道。

  “萧夫人客气。”

  随即吴苋便拉住萧一瑾的手,道:“走吧,你爹爹还在外面的马车里呢,咱们过去等吧。”

  萧一瑾面上轻“嗯”一声应道,但眼眸却是偷偷的瞄向蔡云旗,有些不舍有些依恋。

  他们还没有待多久呢。

  对上那人如水的眸子,蔡云旗没由来的心中发紧,真论舍不舍得,只怕自己要比萧一瑾,还要不舍。

  “萧夫人——”

  “嗯?”

  吴苋被蔡云旗这一声怔了一下,目光透着疑惑?

  蔡云旗的手在宽袖里攥紧了些,上前一步走去,颔首道:“萧夫人慢走。”

  吴苋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呢,只是让自己慢走而已?

  点点头“好好,多谢蔡世子。”

  说罢便拉着萧一瑾,转身离去了。

  而萧一瑾则不经意的回眸,嘴角留下一抹浅笑,心里却阵阵发甜,也不只是个木头嘛。

  蔡云旗望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禁暗暗思索,到底要如何才能留得住她呢?

  随即又是满眼的失落。

  而吴苋被蔡依柔跟蔡修玮的事情闹得心慌不已,一门心思的要拉着萧一瑾赶紧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方才之间的眼波流转,直到拉着女儿上了马车后,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

  萧维丞年轻,身体素质好,再加上那药也没有下的太重,吐完了又在宝阁楼里睡了一觉,这会儿从宝阁楼里出来,反倒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我听说了——那事儿是真的吗?”萧维丞心里一阵后怕,只差一点儿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萧立威捋了捋胡须,肃然道:“人家门前不要议论是非。”

  吴苋的脸色也很不好,掀了帘子又朝外看了看,语重心长的说道:“往后有关于太子的事情,你们都要小心提防,树大招风,这太子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蔡二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萧一瑾低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吴苋没听清萧一瑾的话,但又听见了她的声音,便又问道。

  “我说——”

  “妹妹——”

  萧维丞连忙打断萧一瑾,冲她不露声色的摇了摇头,硬是让萧一瑾把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揪着手里的锦帕“没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蔡文征的老脸是丢尽了,躲到书房就不出来了,可这么一摊子的烂事也还得有人去管,这时小安氏便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一一送别宾客,即便是被有心人冷嘲热讽的讥笑,她也通通都忍了下来。

  清心苑内,方清韵面容凝重,深褐色的眸子一片肃杀之色,周身发散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莲蓉跪趴在地上,四肢不停发抖——

  “把头抬起来——”

  方清韵的声音阴沉的厉害,如同是从地府里发出的一样。

  “老太妃饶命!老太妃饶命!”

  莲蓉不停地磕着头,额上的皮肤都已经磕破了,鲜红的血迹顺着额间缓缓流下,跟脸上的泪混迹在一起,一滴一滴的沿着下颌落在地上。

  “只要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饶过你。”

  “我说!奴婢什么都说!!”

  莲蓉被吓的已经七魂六魄都没有了,颤抖着身子,一边哭一边将事情全道了出来——

  “是二小姐她、她让我这么做的,说让我在萧公子的茶水里下蒙汗药,再把他引至小姐们更衣休憩茶室——”

  “混账!”方清韵一巴掌将手边的茶盏摔碎。

  “老太妃明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没有二小姐的吩咐,我怎么敢给萧公子下药——”莲蓉抽噎着,颤抖着肩膀“我明明看着萧公子都要走到屋子里了,可不知道是谁从背后将我打晕,再醒来的时候,里面的人就变成太子?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老太妃饶了奴婢吧——”

  方清韵脸色阴沉,握着拐杖的手都不自觉地发抖起来,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蔡依柔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本想着是太子欺负了她,可如今才知道,是她耽误了她自己!

  女子的名节就这么不值钱!!

  耳边还是莲蓉一声接一声的磕头求饶,看着那满脸是血的婢子,方清韵闭了闭眼——

  “姜嬷嬷——”

  “老太妃,您吩咐——”姜嬷嬷弓着身子。

  “去把他们都叫来。”

  “是,老奴这就去。”

  蔡文征跟小安氏一道儿来的,司临霜则是从春芳园赶过来,眼睛都哭肿了。

  “母亲。”

  蔡文征驼着背,五十多岁的人了,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还是找妈妈。

  方清韵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指了指地上快要把自己磕晕过去的莲蓉——

  “把你知道的,跟老爷夫人,再说一遍吧。”

  莲蓉满脸的血,声音也比之前小了许多——“是二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先是小安氏面上一惊,随即就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真真跟她母亲一样,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萧维丞不行,就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了?

  呵——真是恶心至极!

  “你说什么!”蔡文征只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坏了,难以置信的质问道。

  “不可能!我的柔姐儿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司临霜的反应更大,冲过去揪起地上的莲蓉,扯着她的衣领就不松手。

  “司姨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是二小姐让我奴婢下药给萧公子的,可为什么会变成-->>

  太子,奴婢也不知道——”

  下药,萧公子?!

  司临霜抖得更厉害了,晃着莲蓉来回的摇着“你说谎!你说谎!!”

  “把她拉开!”方清韵怒声道。

  姜嬷嬷这才上前将司临霜拉开,只见莲蓉一下就晕了过去。

  “竟是这样——”蔡文征阖上眼眸,痛苦不已。

  他原本以为定是蔡修玮欺负了自己的女儿,毕竟蔡依柔是那样柔弱,可如今看来简直大错特错,他虽然疼爱这个孩子,可相比较这样的丑事,已经完全盖过了作为父亲的心痛,尤其在得知了这竟还是蔡依柔自己主动设下的局,顿时恨不得从没生过女儿!

  郡王府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母亲、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现在出了事情你倒来问我怎么办了?”方清韵顿了一下,重重的呼了口气“是不是全都听我的?”

  “是,儿子全都听母亲的。”蔡文征狠了狠心“您就算是打死这个败坏门风的不肖女,儿子都没有意见。”

  打死?说的倒轻巧。

  毕竟是自己的孙儿,方清韵再狠又怎么可能真的打死她呢?更何况打死了蔡依柔,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是郡王府的女子不守贞洁,勾引在先吗?这个脸谁能丢得起?!

  方清韵看眼地上晕死过去的莲蓉,眉毛都没皱一下,只对着姜嬷嬷挥了挥手。

  姜嬷嬷立刻便会意,叫来了两个小厮把人抬了出去,随后在门外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方才又进来,弓着身子在老太妃身旁,轻声道:“已经办妥了。”

  方清韵点点头,并未多言,目光又投向那红肿着眼睛的司临霜,眼神里充满了嫌恶与鄙夷。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情面都不留——

  “既然她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抬进去给人家当妾吧!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能保全她的名声了。”

  “不能啊——母亲不能啊——”

  司临霜一听老太妃要将蔡依柔抬给人家做妾,顿时就扑倒在了她脚边,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人妾室的心酸苦楚,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啊——

  “哪怕就是找一个普通人家嫁过去,也不能当妾啊!”

  方清韵冷冷的瞧向面前这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司临霜,扬起拐杖就把人推了出去——

  阴沉的说道——

  “你还有得选吗?!普通人家?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哪个普通人家肯要?怎么?你是想让我拉着这张老脸,去给你求个普通人家的男子,把她嫁出去吗?!!”

  方清韵的拐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

  “自打孩子生下来,你就跟我哭,说什么孩子太小不能离开亲娘,非要把孩子都养在自己身边,我念你是个当娘的人舍不得孩子,也就同意了,可你看看!你都管教出了个什么东西!!孩子偷偷谋划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当小娘的竟全然不知?!你要早早好好管教,又何至于落得今日如此下场!!郡王府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干净了!!!”

  司林霜哭的不成样子,趴在地上不停的摇头——

  “一定是遭人陷害——”

  小安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趁机落井下石道——

  “呵——你这话说的可笑了,诺大的一个郡王府,谁会陷害她?难不成是太子?。”

  此话一出,蔡文征率先就炸了,怀疑太子不就等同于怀疑天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蔡文征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想,立刻暴跳如雷的冲着司临霜怒骂道——

  “住嘴吧你!‘陷害’!亏你想出来?!真真是给我过了一个好寿辰啊!”

  “不是的,王爷——”

  司临霜哭着去拉蔡文征的衣摆,却被小安氏一把推开,想到先前蔡依柔害的自己的芙姐儿跪了祠堂打了手心,这会儿真是差点儿就要乐得笑出声来,报应不要来的太快啊——

  “得了吧!都这个时候还想求情!”说罢又瞧了眼蔡文征,道:“看来我的芙姐儿最多也只是敢远远的瞧一眼儿外男,哪有柔姐儿那样胆大,不害臊!!”

  “住嘴!通通都给我住嘴!!!”方清韵用力的握着拐杖,在地上重重的敲打着。

  还没骂够的小安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立马噤声站在了一旁。

  “为今之计,只有快快将柔姐儿嫁了,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保住她的名声也保住郡王府的脸面。”说罢又顿了一下,皱眉头,忽然扬起了手来“依照祖宗定下的规矩,妹妹不能比姐姐先出嫁,所以你们赶快商议一下,就近找个日子给芙姐儿先将亲事也定下来吧。”

  “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

  小安氏本想着看司临霜一房的笑话,却不曾想将这件事给忘了,依照祖宗礼法,可不就得是蔡依芙先定亲嘛。

  “我不这么说?那我应该怎么说?!”方清韵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别忘了,你才是郡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一点责任不没有吗?!”

  “母亲——可、可芙姐儿是无辜的啊!况且时间这么紧迫,您让我去哪儿给她找个夫婿来呢?!”

  “那你的事,我管不着。”方清韵说罢又看了眼一旁的蔡文征,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就是子女异心的下场!”

  “姜嬷嬷,回佛堂!”

  “是,老太妃。”

  蔡文征额上的皱纹倏的又添上了几道,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缓缓转过头,死死地跪在地上的司临霜,猛地面目狰狞起来——

  “滚回你的院子去!把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看好喽!再要是闹出点儿什么掉价的事情来,你这个小娘也别当了!!!”

  随即蔡文征便重重的掸了下袖子负气离去。

  丝毫不顾还在抽泣的司临霜,十几年来的同床共枕,顷刻间化作乌有。

  “王爷——”

  “呸!”

  小安氏狠狠的啐了一口——

  “若是我的芙姐儿被随意嫁了出去,你就也别活了!”

  此刻的司临霜是万念俱灰,先不说太子为人,单就是那一个太子妃都够受的了,嘉俊候之女,何等家世,全晋京都惹不起的人,岂是一个小小庶出之女能够抗衡的?

  若是真的当妾嫁了过去,只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小娘!”蔡依柔抱着身子瑟缩在软榻上,白皙的脖子还留着刺眼的红印,一见到司临霜,就扑过去痛哭起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司临霜心疼女儿,可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又能如何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小娘说呢?!”

  “我只是想让爹爹跟祖母能多看重小娘一些,才做了这样的事,我以为万无一失了,谁知道还是出了纰漏——”

  蔡依柔边哭边说,她到现在也想不通,明明是萧维丞喝下了拿碗药,怎么就会变成了太子呢?!

  一想到蔡修玮那□□的嘴脸,蔡依柔就浑身发抖,止不住的恶心。

  “小娘,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不然莲蓉怎么会被人打晕呢?!!小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救?还能怎么救?

  司临霜在老太妃那里根本没有话语权。

  “你祖母跟你爹爹,已经同意将你嫁给太子为妾了。”

  “什么!我不嫁!我不嫁!!!”

  “柔儿不要怕!听小娘说——”

  司临霜抹了把泪,捧着蔡依柔的脸——

  “你就算是当妾,也是给太子当妾,这在平常人家本就是难得的机会,你不要怕,当妾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太子妃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太子不过是顾忌太子妃家世才处处谦让于她,而你年轻漂亮,太子不是傻子,他会放着你不宠爱,去跟那母老虎作伴吗?抓住男人的心就等于抓住了一切——”说着又抹了把泪,强颜欢笑道:“你瞧瞧小娘,就算不是正妻,可你爹爹一年到头大半儿的时间都在咱们院子里,这不就是本事嘛!”

  蔡依柔哭的直打摆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娘跟你保证,一定会让那些害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小娘——”

  “我的孩子啊,我的柔姐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看了《中国医生》,真的特别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