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放轻脚步慢慢下楼, 白色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曳着,金色长发肆意地垂在腰间,在凌晨的黑暗里仍然闪耀着稀薄的华贵光芒。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藤祈的门, 门内细微的翻找声骤然停止,一瞬间又恢复了夜晚本该有的无限寂静, 好像方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幻想。
傅眠压着呼吸听了片刻,再次屈指敲了敲面前的门, 他很确定, 他没有梦游, 他确实听见了一种类似于小孩子抽泣的声音,这声音压抑着, 混合了雌虫隐隐的喘息。
藤祈哭了吗?
又或者是受伤了?
“藤祈?”
门内雌虫的声音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慢慢响起, 这声音低哑, 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如果不仔细听, 是完全听不清楚的。
“抱歉雄主,藤祈吵到您了。”
傅眠心想,你没有吵到我,他是自己下来喝水的,放在平时他睡着的时候, 这种声音的分贝根本不足以把他吵醒,但是,藤祈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像是,就像是……
傅眠皱了皱眉, 灵光闪过,他悚然一惊, 过了这么久的安逸日子,居然忘了雌虫还有精神力暴/乱这么一回事!
“开门!藤祈!”
雌虫听见了门外傅眠的声音,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他靠在门后,杂乱的喘息和隐隐发烫的虫纹早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而这种状况在感受到雄虫的精神力丝线时,失控的感觉更上一层。
他快抑制不住了……
藤祈没想到他的精神力□□会在深夜的凌晨三点忽然爆发,再去翻找抑制剂时,早已经来不及了,这段时间他太过于松懈,忘记了要去医院购买抑制剂的事,以至于他跌跌撞撞翻开抽屉时,里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盒子。
傅眠在门外焦急万分,雌虫疼痛的喘息声越来越严重,他忍不住再次敲门,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急切,“藤祈,开门,别让我说第三遍!”
不能,不能开……
他已经失控了,会伤到雄虫的……
不能开……
藤祈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知道假如他彻底失控,这扇门绝对拦不住一个s级的雌虫,他靠着门,努力放平声音:“雄主,藤祈明天再向您请罚,好吗?”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是他的错……
雄主,不要生我的气
求您求您……不要生气……
“请您,好好休息……”
最后一个字落下,藤祈细细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傅眠像是已经离开了,他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庆幸和落寞。
雌虫颤抖着勉强站起身来,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手铐,然后再次检查了一遍门锁,发现没有松动的迹象后松了口气,此时他胸口的虫纹已经逐渐蔓延到侧脸,艳红的颜色散发着滚烫的温度,在他的皮肉里刻下永不磨灭的痕迹。
藤祈将自己反铐起来,然后退后几步,靠着墙壁坐在了地板上,没有抑制剂,他需要靠自己的意志硬生生挺过去,藤祈烧得眼前一片迷蒙,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他其实是有点委屈的,前世没有来自雄主的精神力安抚 ,他其实是有一点委屈的,被自己心爱的雄虫无视,他其实是有一点委屈的,这种委屈在看到索亚收到来自他的雄主的玫瑰花时更加强烈,他不要花,他只是做梦都想自己心爱的雄虫能好好地看他一眼。
但是这些委屈的平息如果要以心爱雄虫的安全为代价,藤祈不会愿意,他可以不要雄虫的视线,不要花也不要拥抱,他要自己心爱的雄虫在他面前好好活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还能挺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傅眠再选择一名比他更加优秀的雌君了。
前世他挺了很久,挺到索亚成功颁布了新的法律条文,那只名叫陆安的雄虫告诉他:没有虫会再欺负你了,现在所有的虫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一只虫会再鞭打他,当时藤祈的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索亚的平权成功了,那他的雄主呢?
他的雄主在哪里?
他打了八管抑制剂,根据军部的定位找到那个地方时,却只看到了一片血腥的灰烬,墙壁上是暗红的血色痕迹。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什么都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藤祈几乎是强迫自己在回想,他越痛苦就能越清醒,手铐紧紧锁着他,彻骨的痛意让他保持理智,血色的回忆却再次让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梦魇之中。
好疼啊……
雄主雄主雄主雄主雄主雄主雄主……
傅眠傅眠傅眠傅眠傅眠傅眠傅眠……
陆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黑发黑眸,藤祈仰头看见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已经死了!傅眠已经死了!”
不!他的雄主没有死!
他还好好地活着!
藤祈手腕间的镣铐哗啦作响,一番痛苦的挣扎过后,他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银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视线,汗湿的衬衫上沾满了血迹,他努力压抑着喘息,害怕会吵到楼上休息的雄虫。
太可怜了,太难看了。
幸好雄主没有看到……
“咔哒——”
藤祈耳尖动了动,他听见了声音,微微仰起头,客厅白炽灯的光亮透过被打开的房门投射进来,他愣了一下,凌乱的银发遮盖下,他只能看见一个无比模糊的剪影。
傅眠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想扶他起来,他刚才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自己拥有这栋别墅的电子设备最高控制权,所以他先是去了一趟控制室,才成功打开了房门。
可怜的雌虫脸朝地面跌倒在床下,被拷在身后的手腕上已经磨出了一圈红色的血印,凌乱的银发铺散一地,遮住了他整个面部,藤祈痛苦的喘息着,却始终不肯顺着傅眠的力起身。
太难看了,他太难看了。
藤祈知道,他不看镜子也知道,那些红色的虫纹恐怕早已经爬上了他的脸,他有些庆幸,幸好他的头发足够长,可以遮住他丑陋的脸。
傅眠在他的背后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手铐的解锁口,然后灌输了一点精神力,只听见一道清脆的锁扣声,傅眠将那只钢铁铸造的刑具从他的手腕上脱离下来。
藤祈抓住了他想要将手铐扔到一旁的手指,他垂着头,发丝遮住面容,颤抖着开口劝道:“雄主,解开手铐,我会伤到您的……”
他觉得大约是自己的雄主将雌虫的精神力□□想的太简单了,所以才这么放心地解开他自己锁上的手铐,S级雌虫的杀伤力足以让整个别墅变成废墟,他这样的,应该戴上电击的抑制环才可以勉强控制,但是雄虫并没有赐给他一个抑制环,一直以来,他都是靠医院的药剂挺过去的。
“你会让我受伤吗?藤祈。”
雄虫半蹲在他的面前,语气里是一片平稳,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仿佛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跟他一起喝茶聊天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会,当然不会。
藤祈默默地松开了手,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雄虫轻轻握住,他瞬间停住动作不敢再动,傅眠的另一只手将他凌乱的发丝拨开,然后抬起了他的脸。
藤祈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面前的雄虫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害怕吗?是厌恶吗?
他会被他心爱的雄虫彻底丢下吗?
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一阵诡异的平静过后,傅眠忽然叹了口气,他将藤祈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他两人一起坐到了床边,藤祈默默地侧过了脸,红色的虫纹仍然在发烫,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他轻微的喘息。
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
…………
“我吓到您了吗?”
傅眠将他的头转过来看捧着了一会儿,忽然默默吐了口气,磕磕绊绊道:“把你的,把你的精神海打开……”
他得进去。
藤祈微微睁大了双眼,原本因为精神力暴/乱导致的瞳孔紧缩也稍稍恢复了原样。
精神海?
“您,您要……?”
傅眠垂着眼没有看他惊讶的表情,可那双带有温度的手仍然捧着他的脸,“我来给你做精神力安抚。”
藤祈没敢动作,他呆呆地坐在原处,看着雄虫刻意避开的眼睛,心脏微微痛了一下。
为什么要看见他这样丑陋的样子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傅眠见他没反应,手指移动着穿插进他柔软的发丝中,然后欺身而上,他抬着藤祈的脸亲吻了下去,金色的发丝和藤祈银白的长发不过片刻间杂糅在一起,难舍难分。
藤祈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他仰着头,被动承受着雄虫的亲吻,颤抖着张开嘴巴迎接傅眠的攻城略地,柔软的舌却只敢在雄虫的嘴唇间轻轻触碰。
傅眠放开他,轻轻叹气,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藤祈的脸,道:“精神海,打开。”
藤祈周身的空气中,满是雄虫精神力的丝线,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自主能力,雄虫的拥抱让他无限沉沦。
原来被自己心爱的雄虫拥抱,居然是这么快乐的事情么?
他终于得到了。
藤祈打开自己的精神海,雄虫的精神力通过空气中的丝线一缕一缕地输送到了他的精神海中,藤祈的口中不断溢出抑制不住的喘息,银色的长睫上已经沾满了泪水,他心里空荡荡地,想得到一些东西。
却又不敢要。
这种感觉,细细想来,居然比他忍受一整天的精神力暴/乱还要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