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诗雨。”季昊明来到孟诗雨的班级门口，看到她在教室里，当即喊了一声。
孟诗雨顺着熟悉又冷漠的声音看过去，看见季昊明目光阴沉地注视着自己，她竟一时没能动弹。
“出来。”季昊明立刻不耐地喊了一声。
孟诗雨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随之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到那边谈吧。”季昊明说着抬步往走廊尽头走。
孟诗雨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说：“就在这聊吧。”
季昊明停住脚步，转回头说：“不打算给你自己留点儿面子了吗？”
潭星在水房用洗衣粉把校服上的油污洗掉了，然后又用水来回地冲洗，等到衣服上的泡沫也被清洗净了他拿着拧干的衣服和洗衣粉回到了杂物室。
“好了，衣服就挂在这吧，等放学了你来取就行。”保洁阿姨帮潭星挂好衣服说。
潭星看了眼挂在窗前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还是由衷地说了声：“谢谢您。”
阿姨一听就笑了，“你这孩子，这点儿小事怎么来回道谢，用不着的，赶紧回教室学习吧。”
潭星也笑了，点头说“好”，然后转身离开了。
走出杂物室，潭星拐到消防通道的楼梯口，打算从那里直接上楼，可是刚走了半截楼梯他就听到了细微的说话声，同时停住了脚步。
平时这边是没有人走的，也就是说属于挺隐蔽的地方，他不知道再往上走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可是潭星今天确实有点儿不想再绕到正门上楼了，在原地踌躇片刻，他放轻脚步继续往上走了几步，想着看看情况再说。
可当他走到楼梯拐角，说话声变大变清晰时，潭星彻底顿在了原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我已经奉劝过你，不要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可是你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你还真是……”脸上的阴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季昊明只是完全冷漠，面无表情地说着，“不愿做人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才是故意的，”孟诗雨扬声解释道，“他把汤都泼我身上了。”
“不是故意的？”季昊明轻声重复了一遍，接着抬起头直视着孟诗雨，“那你蓄谋指使他人恶意诋毁，散播他隐私的事呢？”
孟诗雨的眸光左右闪烁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没有，我说过那是我和别人聊天时随口提的，至于他们又和谁，说了什么，不关我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季昊明轻笑着摇头，“看来你现在是大事小事都不敢承认了。”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录音笔，举在胸前，并按下了播放键……
“孟诗雨让你们散播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潭星是小偷，偷过手表，住在福利院里，没爸没妈没人管，偷东西很正常……差不多就这些吧。
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要散播这些恶言恶语吗？
不知道。
你们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散播的？
和所有我们认识的人说这些话，然后……
…………
那我告诉你，潭星没偷过任何人的东西。而且你应该知道，不管这些内容真实与否，你们散播它们都是在侵犯他人的名誉权和隐私权，愿意做这样的事，孟诗雨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说放寒假时请我们吃大餐，逛商场，每人送……”
“停下来！”孟诗雨神色慌张地上前去抓季昊明手里的录音笔，嘴里叫喊着：“她说的不是真的，她说谎！”
季昊明按下暂停键的同时扬了一下胳膊，躲开了孟诗雨的手，不紧不慢地说：“她说谎？那你接着听，后面还有十个和她说着一样内容的人。”
话音落下，录音笔里又响起了对话声，虽然声音被处理过，听不出说话的人是谁，但却能很明显地听出说话的人已经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而她们所说的内容却是相差无几的。
“够了！”孟诗雨突然厉声喊了一嗓子，她胸脯剧烈起伏着，眉头紧蹙，明亮的双目已经被愤怒烧成了火红色，直直地瞪着季昊明。
“好啊，”季昊明再次按下暂停键，看着手中小巧的录音笔，叹道：“其实我是比你还不愿意听到这些话的。”
“你是怎么得到的？”孟诗雨沉下声音问。
“这个不难，”季昊明漫不经心地说，“你给她们的好处，我给双倍，你给的恐吓，我也给双倍。”
孟诗雨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质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卑鄙了吗？”
“卑鄙？”季昊明抬眸，目光阴沉地注视着孟诗雨，更加严厉地质问对方：“我就是让她们说点儿实话有什么卑鄙的，你让她们做那些龌蹉事伤害潭星的时候有觉得自己卑鄙吗？！”说到这时明显激动起来的季昊明停下来缓了两口气才继续开口：“如果说手段卑鄙了些，确实，不过我也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孟诗雨看着季昊明，看着他冷酷，无情，又睿智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揪作一团，又痛又恨，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渐渐地，眼前漫起了一层薄雾，孟诗雨终于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吧？”
“我要你给潭星鞠躬道歉。”季昊明语气坚决，“然后再在班上……”
“不可能！”孟诗雨立刻同样坚决地拒绝了，“我是不会给他道歉的，他不配！”
季昊明不由地蹙了下眉，“给他道歉是必须的，如果我说的你不同意，那我只能把这件事上报给学校，由学校来处理了。”
“不管怎样都是不可能的，想让我给他道歉……”孟诗雨紧紧握着拳，咬着牙说：“你们做梦去吧！”
目光微顿，季昊明注视了孟诗雨片刻，随即侧过身去，望着楼梯上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漠然开口：“可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了，交由学校来处理会是一个什么后果……今天放学之前，如果你没有主动来给潭星道歉，明天全校的人，都将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话落，他不再看孟诗雨，径直走上楼梯。
“季昊明……”孟诗雨快步跑上楼梯拦住季昊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太无情了吗？”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让你不要再伤害潭星，可你是怎么做的？”季昊明抬眸看着孟诗雨，沉声说：“这次你犯的是原则性错误，我的底线已经被你踩的稀巴烂，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这么做，要怪就怪你自己咎由自取吧。”说罢，他绕过孟诗雨继续往楼上走。
“季昊明！”孟诗雨突然大喊了一声，转身看着季昊明问：“你这样为他，不会是喜欢他吧？”
蓦地，季昊明顿住了脚步……
望着他僵直的，沉默的背影，孟诗雨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半晌，她冷笑着说：“喜欢潭星，喜欢一个男孩子，季昊明，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吗？你想过大家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吗？”
季昊明没有回头，只是在孟诗雨看不到的地方淡然一笑，然后用无比清晰响亮的声音肯定道：“是啊，我喜欢他，即使他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他，去说吧，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潭星呢！”
孟诗雨直直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没有任何犹豫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终于脱力般的蹲到地上，捂住了脸，任滚烫的泪水伴着呜咽声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来。
她在心里不住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潭星？为什么我不是潭星……”
楼下拐角处的潭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身下楼，走到教学楼外，紧接着大步向正门走过去。
“潭星，去厕所不？”吴迪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潭星边写题边回了句：“不去。”
“诶，我和你去。”王伟说着站起身来。
“那走吧，”吴迪瞥了王伟一眼边走边说：“我得溜达一圈洗把脸，要不一会儿自习课非得睡着不可。”
“我们的温老师不是说晚自习讲上午做的题纸嘛，那你还能睡着？”
“讲题不能，可我就怕没等讲题呢，前面听力一放我就着了，老毛病犯了，晕听力。”
“那用不用我在后边适时的捅捅你？”
“不用，捅死人是要偿命的，您还是珍重点吧。”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教室。
潭星握着笔，眼睛盯着桌上的练习题，脑子里却想起了中午听到的那些话。
沉思片刻，他缓缓地转头看向身后……
落日余晖，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轻抚着凝望它的人。
季昊明转回头，浮光掠影间，他的眼眸中流转着碎阳柔光，同时轻声问：“怎么了？”
潭星猛地回神，赶紧低下头轻声说：“其实你没有必要对她做到那个地步，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季昊明目光一滞，怔愣着问：“你……听到了？”
潭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所以你不用……”
“可是她犯了比伤害我更大的错。”季昊明语气坚定地打断潭星。
潭星呼吸一滞，微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季昊明看着默不作声的潭星，心一点点提了起来，他咬了下唇低声说：“潭星，这件事不能……”
季昊明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潭星知道他要说什么。
静默片刻，潭星抬头看向季昊明，眸光明亮，语气温和，“好，你看着办吧。”
直到放学，孟诗雨也没有来找潭星。
回到福利院，吃饭，写作业，洗漱……按部就班地做完所有事，深夜，潭星躺在床上却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同样是因为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只是这次他听到的，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清晰而响亮的声音：
“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潭星呢！……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潭星……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潭星大睁着双眼，深深地问：“难道他真的……不在乎我是男孩……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