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昊明向周围看了一眼，随后向路边的一家饮品店走过去。
饮品店的外面摆放着两组木制桌椅，都空闲着，季昊明走到其中一组跟前把书包扔到椅子上，自己也随意地坐了下来。
犹犹豫豫走在季昊明后面的宋妍也拉了一下椅子，把书包摘下来抱在怀里坐在了他对面。
“我要说的是关于潭星的事。”季昊明抬眸瞥了一眼宋妍，见她竟然不觉意外，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继续说：“现在学校里很多人都在议论潭星的身世和一件被误解的陈年旧事，我知道这些都是孟诗雨蓄意谋划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广泛传播，她一定下了不少功夫，你们也得了不少好处，但是……”
顿了一下后，季昊明声音微沉，“现在的传播范围和影响已经构成了校园欺凌，所有的参与者都有责任，都应受到处罚，包括你！”
季昊明把“你”字说得很重的同时，看到宋妍的瞳仁明显颤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情，那些和我没关系。”宋妍猛地抬起头，有些急切地说。
她之所以不意外季昊明为了潭星的事来找他，是因为从第一次她跟着孟诗雨在食堂看到季昊明时，就发现季昊明总是在护着潭星，而且最近潭星的事在学校里确实可以说是沸沸扬扬了，除了这个原因，宋妍想不到季昊明还能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
但是不意外，不代表她会承认。
而季昊明就像没听见她的反驳一样，顾自继续说着：“只不过潭星没有举报你们，学校还不知道也就没有调查，但是我不想再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了，所以我现在有两个解决方案，需要你帮我来决定实施哪一个。”
宋妍微微蹙起眉，抿了下唇没言语。
“第一个，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让我弄清楚还有哪些人参与了这件事，以便制止他们，并且通过他们找到孟诗雨主谋的证据，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潭星道歉，终结此事。想法就这么简单，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是你给我透漏了信息。”
季昊明看了一眼宋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第二个就更简单了，我直接向学校举报你们，让学校来处理这件事，对于一个我这样从来不关心八卦的人都不只一次的听到别人议论这件事了，学校调查找人时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到时只要顺藤摸瓜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找家长，受处罚，严重的还可能被……”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宋妍打断季昊明，她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季昊明现在还没有证据，虽然她也很怕学校查起来，也知道自己帮着孟诗雨散播谣言不对，但是她现在还不想背叛孟诗雨，也不能相信季昊明说不会暴露她的话，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重申道：“我不知道那些事，我什么都没做过。”
季昊明不禁轻笑了下，“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做没做过自己最清楚，学校也能查清楚，如果你不想被牵扯进去，就选第一种吧，毕竟我也不想麻烦学校。”
宋妍垂下眼眸，闷头说：“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没事我要回家了。”
季昊明神色微顿，转而抬眼扫过宋妍怀里抱着的书包，“呵，”轻笑道：“我不知道你和孟诗雨是什么交情，但是凭我对她的了解，你在她心里也不过就是个可以呼来唤去的小跟班罢了，当然，她会给自己的跟班一些报酬，除了免费的吃喝还有就是……一些她不稀罕了的旧东西。”
看着宋妍越蹙越紧的眉头，季昊挑了下唇角，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五张崭新的购物卡，放到了桌子中央，盯着宋妍说：“这是我市五所大型商场的千元购物卡，我可以送给你，只是想要你的几句实话，而且我保证不会把你和我见面的事让任何人知道，怎么样？”
宋妍立即抬头向桌子上看了一眼，紧接着就低下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在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季昊明没有多等，收回目光站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别人给你点儿破衣烂衫，你就为人家造谣生事，我给你钱买自己喜欢的新东西，就只是要你几句实话，这样都不行，你还真是想不开啊……”
“算了，不勉强了。”季昊明说着伸出手，开始一张张地收起桌上的购物卡，“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去找别人问，总会有聪明人的……既不会暴露，又有好处拿，我还真不信这样的好事没人上。”
“等等，”就在季昊明指尖碰到最后一张购物卡的时候，宋妍突然抬起头说：“好……我答应你。”
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季昊明接着捡起最后一张购物卡，然后把它们在手里捋齐了，俯身放到宋妍身前的桌面上，抬头看着她说：“这才对嘛，我都说了，对你有利无弊。”
重新坐下，季昊明双臂搭在桌面上，缓缓开口：“宋妍，孟诗雨让你们散播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宋妍眨了下眼说：“潭星是小偷，偷过手表，住在福利院里，没爸没妈没人管，偷东西很正常……差不多就这些吧。”
季昊明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声音沉了下来：“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要散播这些谣言吗？”
“不知道。”
“你们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散播的？”
“和所有我们认识的人说这些话，然后其中有一些人就会有意或无意的再去和他们认识的人说，还有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刻意聊给别人听，特别是诗词大赛后，很多人都会主动凑过来听我们聊。”
“那你们知道这些内容真实与否吗？”
“不知道。”宋妍一直闷头答着，看不见季昊明脸上愈发晦暗的神色。
“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不管这些内容真实与否，你们散播它们都是在侵犯他人的名誉权和隐私权，愿意做这样的事，孟诗雨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这次宋妍没有立即回答，不过也只是片刻的静默，她就又开了口：“她说放寒假时请我们吃大餐，逛商场，每人送一套衣服。”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昊明盯着宋妍问：“你告诉我，直接为她散播谣言的都有谁吧？”
“有我们班的李玉婷，郑颖，王慧文……外班的还有几个，是她以前学校的同学。”
“关于这些人，说说你知道的事。”
宋妍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王慧文比较内向，她爸妈……”
“请问你们要喝点什么吗？”店里的服务员走出来问，本来以为他们只是闲坐就没有管，不过看他们聊了这么久应该口渴了，便主动出来招呼了一句。
“给她上一杯你们店里最贵的饮品吧。”季昊明看着已经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宋妍说，然后起身进店里付了款，再出来走到桌前时，他轻瞟了宋妍一眼，“我先走了，你慢用。”随即拎起书包转身离去。
季昊明边走边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左手扶着书包带，右手揣到校服衣兜里，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
在路边又打了一辆出租车，他去了A市的人民医院，因为他记得那附近有几家私人开的中医诊所，然后司机开车载着他在医院周围转了一圈，最后他下车了，选了一家门面最小的中医诊所走了进去。
可能是时间比较晚了，店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一张书桌前看书，看得还特别专注，季昊明走进去了那人也没抬头。
“大夫您好。”季昊明想着这位应该就是所谓的“老中医”了，便上前打了招呼。
老大夫抬起头，从搭在鼻梁上的眼镜的上方看了季昊明一眼，问了句“什么事啊？”就又低下头看书了。
“我来看病。”季昊明说了一句，见大夫不搭理自己连忙接着说：“晚上睡不好觉，白天犯困，浑身不舒服。”
说完这些季昊明就眼巴巴的看着老中医，等了一会儿才见他慢悠悠地把书签从书里抽出来，夹到了正看的那一页，然后放下书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去那边坐吧。”
季昊明按着指示坐到了诊桌前，把手放到了脉枕上。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老大夫边诊脉边说，看了一眼舌头后又静静地诊了一会儿，才收回把脉的手说：“没事，就是心火有点盛，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啊，别把某些事情看得太重了，人家愿意处就处，不愿意处就拉倒，用不着太执着了。”
季昊明登时一愣，纳闷地问：“大夫，您怎么知道我是因为……而不是因为学习呢？”
“哼～”老大夫抬眼瞥了一眼季昊明，不屑道：“学习上你们哪个不是光嘴上火火火的，结果饭没少吃，觉没少睡的，根本入不了心，就跟我孙子似的。”
“哦～啊？”季昊明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就赶紧跳回到正题问：“那您看我这火得怎么去呢？”
“你年纪轻轻的靠自身调理就行，不需用药，”老大夫看着季昊明，认真地讲了起来：“平时多做运动，保持作息规律，饮食上吃清淡点儿，多水果和蔬菜，少油腻和辛辣，当然，最主要的是你得把自身情绪调整好，不顺心的事就放到一边别再想了，保持心情舒畅，这样几天就好了。”
“哦……”季昊明垂眸思索片刻，突然抬头看着老大夫说：“大夫，要不您给我拔个火罐吧。”
“拔罐？”老大夫瞥了季昊明一眼，随即告诉他：“用不着，别瞎想了，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你赶紧回家吧，我也要下班了。”
“您给我拔一个吧，我想拔，一个就行。”季昊明一脸诚意地恳求道。
“你这孩子，我刚才都给你看过了，除了心火盛你那身体倍棒的，什么也不用动，走吧走吧，别在我这胡闹。”老大夫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走。
“好大夫，您帮我拔一罐吧，”季昊明继续恳求，同时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这，我颈椎不舒服，在这给我拔一个就行。”说着他还把手放在自己颈椎上捏了捏。
“我不姓郝，”老大夫撇了季昊明一眼，不过这次没拒绝，而是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在他颈椎上按了按，然后说：“颈椎也没问题，不过平时低头写字时间太长的话可以做做护颈操。”
“可是有时就会感觉不舒服，”季昊明看到老大夫要走，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蹙着眉说：“您给我拔一罐吧，要不我总感觉自己要得颈椎病了，求求您了好大夫，拔一罐我就放心了，好大夫求求……”
“行了，”老大夫瞪了他一眼，“别求了，一个大男生怎么这么能闹腾，等着吧！”
就这样，季昊明第二天早自习又去了温馨的办公室，直接拽下校服后领给对方看了自己后脖颈上的圆形红印，认认真真地说：“老师，我头昏是颈椎病带的，昨天拔了火罐，今天还得去按摩。”
温馨看了一眼那印子，蹙起眉说：“那行，你赶紧去治好了，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颈椎病了呢，以后不要长时间低头写字了，写一段时间就要适当地活动活动颈椎，重视点吧。”
“嗯，知道了，谢谢老师。”季昊明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办公室，心中暗自欢喜：“多亏我无病呻吟，死皮赖脸地求了那一罐，才能让请假变得这么轻而易举，而且拔完火罐感觉还挺舒服的，哈，简直太值了。”
还是第一节 晚自习快下课时，季昊明拎起书包就要走。
“等等，”王伟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干吗还早走？”
“不是说了嘛，困，回家睡觉。”季昊明说着挣开王伟的手，往后门走了。
“喂，你有句实话没？”王伟瞪眼喊。
季昊明回头瞥了他一眼，“有啊，就是我不上课，睡觉也比你成绩好。”话落扬长而去。
“靠！”
季昊明边走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禁暗自感叹：“这几天是没少说谎啊，不过有些谎言说再多都不会大鼻子的吧。”
和昨天一样，季昊明找到了此次事件的另一个参与者。
但是今天他采用的套路不一样了，因为每个人的薄弱之处是不尽相同的。
“王慧文，我听说你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季昊明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幽幽地说。
今天季昊明没有费心思说多余的话，只是把自己昨天录制的他和宋妍的对话放给了王慧文听，因为他已经把录音在电脑上进行了变声处理，所以对方听不出里面的声音是谁的。
王慧文确实像宋妍说的那样，内向，胆小，季昊明看着微微发着抖的她，再次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像她一样回答我的问题就行，然后我也不会去找你的父母，也不会告诉你的老师同学，怎么样？”
王慧文低着头站在季昊明对面，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静默半晌，季昊明像是失去了耐心，短短地叹了口气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家，见见你的父母。”
话音一落，王慧文猛地抬起头，眼圈微红，颤声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
季昊明原本以为王慧文是被孟诗雨胁迫了才去做这件事的，可是现在他知道并不是。
“谢谢。”季昊明看着王慧文淡淡地说了一句后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两步他又顿住脚步，转回身问：“你为什么要帮孟诗雨做这件事呢？”
他确实不甚理解，像王慧文这样，内向，胆小，家庭教育良好，自身没有坏心思的女孩为什么要做这些违心、违德的事。
“因为……”王慧文紧紧抓着自己校服的衣襟，低声回答：“因为大家都帮她了，我不想成为和大家不一样的人。”
季昊明看着她，又好像没在看，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