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秀这番听起来算不上是愉快的过往剖白给众人带来的震动不可谓不大，先不说突然变成了金俊秀的“哥夫”的郑允浩得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单单是作为旁观者的沈昌珉和朴有天都是好半天找不回被吓飞了的神经线。
“这么早……唉，不想回家，我去你家玩会。”
按照一开始的安排，郑允浩要在酒会上憋了个大招，朴有天这种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主肯定也不闲着，说是为了庆祝这个“大招”，早就定了地方打算完事儿了，就他们几个人去好好聚一下，结果这下都被金俊秀这个“大大招”给整泡汤了。
所以和沈昌珉从酒店出来后，朴有天便上了沈昌珉的车：“我现在脑袋还有点懵，金俊秀竟然是在中他哥……”
“他弟，”大概是酒会上唯一没喝酒的沈昌珉斜了朴有天一眼，“安全带。”
“太尼玛魔幻了，”朴有天低头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道，“合着他还有我之前挖地三尺找的私生子，竟然一直就在允浩身边，电视剧都……电视剧还真敢这么写，不过我觉得金俊秀他妈这个行为很不能理解，他不会是骗我们吧？博同情？”
“应该不会，”沈昌珉摇了摇头，面上流露出几分沉思的神色，半晌才道，“唐婉应该是很爱金定源，很疯狂的那种，所以不能接受他在外面还有女人和私生子，连带着对和金定源生的儿子的感情也很复杂，又爱又恨的那种吧，而且估计是怕儿子像老子，直接就把交际圈掐了，她要是活着，百分之百要看心理医生。”
“那金俊秀呢？”
“逆反心理的终结版本吧，”沈昌珉单手扶方向盘，一手松开领带，口中道，“就像家长跟小孩儿说，你千万不要碰什么什么，小孩就更好奇的想去摸一下……换个说法，就像你爸天天和你说赶紧学好，不要在外面浪，回来接手家里生意，你就偏要自立门户，偏要在外面拈花惹草一个意思。”
朴有天：……
什么叫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来。
“咱能换一个比喻么？”
“我觉得这个你能听的更明白。”
“我何止是更明白啊，”朴有天龇牙，“简直是震耳发聩，我简直不知道您竟然这么博学多才。”
“谢谢，”沈昌珉很平静的接受朴有天的“赞美”，接着又道，“不要爱上我。”
朴有天：……
“算了吧，玩心可真是太可怕了，吓得我以后连肾都不敢玩了，”说到这里朴有天偏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酒店的标志性拱顶已经渐渐被泛黄的树叶所掩盖，他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允浩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咱俩是不是应该去他那啊？好歹能帮他疏解疏解？”
沈昌珉闻言摇头：“这事儿谁说都没用，得他自己想通，你去了也只能添乱。”
“什么叫‘我去了只能添乱’，说得好像你去了就不添乱一样。”
“当然，因为我话比较少。”
朴有天：……
诚如朴有天和沈昌珉猜测的一样，郑允浩的心情的确很复杂。
金俊秀被几个保安请出去后，他就一直呆坐在空无一人的花园中，明明是夏末秋初，他却如同置身于寒冬一般，心口发凉，连带着手脚都僵硬起来。
在中是金在中。
是金俊秀的哥哥，是金定源流落在外的儿子，身体里流着的是金家的血。
郑允浩不得不承认金俊秀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正是踩在了他的伤口上，他们在数次交锋中，都精准的掌握了对方的弱点，所以说的每一个字都似刀，不把对方扎的血肉模糊，都不会轻易松手。
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可是他却连动一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门口有很轻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郑允浩甚至不用看，就能猜到来的人是谁，在中在家里的时候也常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开始是因为胆小畏惧，后来是想吓唬他，虽然每次都失败，但是却乐此不疲，哪怕只有一次故意装着没有发现，在中就能高兴上一整天。
郑允浩几乎可以想象在中悄悄的绕到他身后的模样，一定就和之前那些次一样，抿着嘴唇，微微弓着腰，眼睛瞪得大大的，傻乎乎的都不敢用力呼吸，那样子又可爱又招人疼。
可是郑允浩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头“发现”他，或是故意转着没有发现的样子，等他拍自己的肩膀。
郑允浩没有抬头，他的手掌死死的握成拳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的绷着，脑袋里实在是太乱了，乱的他不知道该给在中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抓，抓到……你啦！”在中兴奋的声音很快响起，似乎是察觉到郑允浩的异样，他“咦”一声，绕到前面来，“你……怎，怎么了啊？”
郑允浩感觉到脚下的那片阴影动了动，是在中为了看清他的表情蹲了下来，又歪着头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的面前。
“小浩……”
在中的声音软软的，刚刚的风波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的眼里依旧是一派毫无杂质的干净，带着婴儿初识这个世界时的柔软。
郑允浩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在中的懵懂不知，如果在中也像金俊秀那样清醒而字字见血，这件事只怕更难以收场。
“不，开心么？”
在中不明白郑允浩怎么了，于是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打量郑允浩，半晌后突然抬手去摸他的脸。
郑允浩一愣，本能的动了动身体，却最终没有躲开，任由在中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脸。
“凉……”
“吹风吹的，”郑允浩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把手贴在了在中的手背上，然互顺势握住，口中道，“走了，回家了。”
金俊秀最后之所以会留下那样几句话，无非就是想激他把在中推出去，瑞金的小金总的确算准了他的心思，却唯独没有计算出爱情的威力。
所以纵使他内心翻涌无法平静，却也没办法把在中丢在这里不管。
因为喝酒了的缘故，回程的车是赵特助临时充当了司机，郑允浩上了车便一言不发，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在中一开始还在他边上拍拍摸摸，搞些小动作想要和他说话，后来似乎是累了，便挨着他的肩膀也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却是真的睡着了，反倒是之前一直很安静的郑允浩睁开了眼睛，垂下眼帘注视着在中毫不设防的睡颜，许久才又合上眼睛。
大约是意识到了车内的气氛不太对，赵特助这一路连后视镜都不敢多看，刹车都没踩几脚，慢吞吞的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开到地方。
“老板……”挣扎了好一会可算是鼓起勇气的赵特助小声的才说了一句，就见郑允浩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又凌厉，像是根本没有睡着一般，吓得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小赵哆嗦了一下才又道，“到，到了。”
“嗯。”
郑允浩应了一声，声音沉闷，他转头看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的在中，想了想却把胳膊抽了出来，然后在特助的注视下，动作温柔的弯腰把人给抱下了车。
赵特助：……
今，今日份的狗粮？
郑允浩进屋后先把在中安置到卧室里，自己却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流兜头浇下来，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依旧叫人打了数个寒颤，也不知道冲了多久，郑允浩终于伸手狠狠的把调节阀按回去，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抬手撑住镜面，郑允浩闭上眼睛垂下头，水顺着他贴在脸颊下的黑发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像是在这寂静无声的室内演奏的单调枯燥的乐曲，许久之后，仿佛已经在这样的乐声中凝成了一座雕像的郑允浩的手掌握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量一般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镜子上，玻璃发出一声闷响，裂成竖条纹路，像是这个世界对人类展示的恐怖的嘴脸，而鲜血很快顺着指缝流出来，和水流汇集在一处，蜿蜒成一条淡淡的红色的河流。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金在中？
心中的天平一路都在摇摇晃晃，却依旧没有办法被一拳打碎，郑允浩在浴室里站了许久，直到因为郑允浩的手机响了数次，不敢接却又怕耽误了要紧事的吴阿姨在外面敲了敲门，他才哑着嗓子道：“知道了。”
“我准备了点夜宵，要叫在中起来吃么？”
想到在中在酒会上也没吃什么主食，郑允浩迟疑了半刻还是道：“叫吧。”
“那您呢？”
“不用。”
“好的。”
等郑允浩换好衣服下楼，在中已经坐在桌前一边揉眼睛一边喝粥，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挥着勺子道：
“小浩，喝……喝粥啦！”
“我不饿，你吃吧。”
“那，我给你，留一碗……明天吃！”
郑允浩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说话，只从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像是着了火一般，暂时压住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先生？”似乎是察觉到郑允浩的情绪不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的注意到他已经快喝完一整瓶酒的吴阿姨忍不住开口道，“晚上还是少喝一些吧。”
如果父母健在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场景吧，只是母亲的语气大约不会像吴阿姨这样小心翼翼的，可是那有该是什么样的呢？
郑允浩拿着酒杯回忆了许久，却悲哀的发现，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十多年前，十几岁的他是如何和父母相处的，更何谈幻想如今？
“嗯，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郑允浩把快空了酒瓶扔进垃圾桶，“你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前一句似乎是和在中交代的，后者端着碗望过来，郑允浩转头看了一眼，便抬腿飞快的上楼，到了书房门口却没有进去，只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楼下隐约传来吴阿姨和在中的对话。
“先生心情不好。”
“为，为什么呀？”
“不知道，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先生一个人要管理那么大的公司，很辛苦的。”
“喔，很，很辛苦。”
“所以你要乖一点，不要让先生操心。”
“我，很乖的！”
……
对话到这里便停住了，很快又响起了一声关门声，郑允浩自黑暗中回头，隐约看见在中端着碗跑进了厨房，他下意识的想叫住在中，让他放在那留着自己收拾就行，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最后还是推开书房的门，然后又轻轻的关上。
下午才得知这么一个消息的郑允浩其实压根没有心思去处理什么公式，他把电脑打开后，就对着上面用在中误导误撞拍的那套写真设成的壁纸出了许久的神，直到待机时间到了，屏幕变得一片漆黑，他才起身，从书柜的最顶层拿出一个带锁的盒子，钥匙放在盒子顶上，已经落了灰，郑允浩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才开了锁，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几本相册，封面已经泛黄，郑允浩双手交握的看了一会，才把放在最上面的相册拿出来打开，第一张便是全家福。
十八岁的他穿着休闲装站在西装笔挺，神情威严的父亲和穿着抹胸礼服，笑容温柔的母亲中间，青涩的脸上全是因为被抓来拍照，而错过了球赛的不耐烦。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合影，拍完这张照片不到半个月，他的父母便因空难去世，他的人生也被全盘打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金定源。
而现在，他爱上的却是金定源的儿子。
“爸，妈，”自打失去父母后就再也没有流露出软弱的一面的郑允浩撕去了暴躁的外表，他手指拂过照片上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动的人，低喃着开口，“我该怎么做？”
咚——
厚重的房门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闷闷的声响，郑允浩伸手把相册合上，放回盒子后才道：“干嘛呢？”
“撞，撞到了！”
在中似乎是被自己逗笑了，在门外笑了一声，才推开门，郑允浩正要起身问“撞哪儿了”，就见在中端着杯牛奶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进来，因为牛奶倒得很满的缘故，他看起来紧张的不得了，小碎步慢吞吞的挪，似乎还憋着不敢大喘气。
“你就不能少倒点么？”
郑允浩伸手去接，在中这才“啊”的松了口气，指了指郑允浩端着的杯子道：“多喝一点，才有用。”
“什么才有用？”
“牛奶和，蜂蜜……我查的，说不高兴，就喝……这个，”在中很自豪的和郑允浩描述自己的经历，“蜂蜜，好难找啊……但是，我找到了！”
郑允浩低头看手里拿着的杯子，在中用不好微波炉，所以牛奶并不热，蜂蜜没有完全搅开，还有黄色的晶体沉淀，杯壁上还残留了些蜂蜜，摸起来粘粘的。
先不说味道如何，光是美观度就得打个负分。
可是想到在中笨拙的上网查“不高兴怎么办”，又从那么多的回复里选一条能看懂的，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才捣鼓出这样一杯东西，郑允浩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好喝，好喝么？”
在中期待的看着他，郑允浩想这个人如果能像布丁一样长一条小尾巴，大概已经左右摇了起来。
“好喝。”
“那，你……不要，不高兴了。”
郑允浩这次没有说话，在中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答案，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又道：“要，睡觉了。”
“你先去睡吧，”对上在中疑惑不解的眼神，郑允浩顿了顿又道，“我还有点事没有忙完。”
“喔……”欢快的语调变得沮丧起来，在中应了一声，想起吴阿姨的话，又自言自语道，“小浩，很辛苦的，要听话！”
目送着嘀嘀咕咕的在中走出去，郑允浩突然觉得怅然若失，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的捂住脸，半晌后“咚”的倒在了柔软的靠枕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着在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太过复杂的情绪一层层的缠绕着他，越来越近，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更无法入睡，也不知道在沙发上翻了多少次身，郑允浩听见门外似乎有动静，但是很快却又安静下来，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
“呼……”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郑允浩最后还是起身打开门想要看看，一开门却差点被砸中，抱着被子和枕头坐在门口睡成一团的在中因为突然被拉开的门倒在地上，揉着眼睛懵头懵脑的好一会才爬起来。
郑允浩被吓了一跳，好一会才道：“你跑这睡觉来了？”
“对，对啊，”在中看起来倒是睡得还不错，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子，他用手挠了挠脸，奶呼呼的道，“睡，不着……离，小浩近，就睡着了！”
胸口被开了一枪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一直摇晃的天平突然失衡，郑允浩看着披着被子抱着枕头的在中，半晌抬手关掉书房的灯道：“去睡觉了。”
“你，忙好了啊？”
“嗯。”
“哇，那……一起，睡觉啦！”
在中抱着被子“哒哒哒”一路小跑，声音里含着的是显而易见的快乐，郑允浩跟在他的身后，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进了卧室爬上床，已经躺好的在中等他上来，便靠了过去。
“小浩，晚安。”
肌肤相贴的触感熟悉，却在今夜又格外的陌生，在中似乎是早就困了，窝在他的怀里没一会就睡着了，郑允浩却依旧怎么也睡不着，直到确定在中睡熟了后，他才轻手轻脚的下床，披了件睡袍下楼开门，站在院子里吹冷风。
自打在中来了之后，这个一直被朴有天成为“废墟”的花园才渐渐有了花园的样子，种了颜色鲜艳的花，铺了漂亮的鹅卵石小路，大树下还架起了秋千，过年那会装的彩灯因为在中喜欢，所以并没有除下来，郑允浩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直到看的眼睛都酸了，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
自从戒烟戒酒开始过健康生活后，郑允浩已经许久没有抽烟了，这盒还是之前朴有天落在他家的，他用打火机点了一颗，看着烟雾蒸腾幻化出虚无缥缈的形状，片刻后狠狠的吸了一口，许久没有品尝过的烟草的味道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只咳了一两声，便想起楼上还在睡觉的在中，郑允浩于是捂住嘴，等缓过来后才又抽了一口。
烟草确实是很容易让人镇定的东西，同时却也让人上瘾。
郑允浩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完了大半包烟，直到最后一根烟在指尖熄灭，他才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踩碎。
脚边扔满了烟头，这场景让他觉得熟悉。
十多年前，大约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大约也是这样一个无月有风的晚上，他坐在暂时容身的群租房外的废弃工地上，用仅剩无几的钱买了一包劣质的烟，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劣质的烟草呛得他不停地流泪，那些在父母的葬礼上，在面对亲戚的冷眼和驱逐，面对父亲曾经的合作伙伴的落井下石和残忍时没有流过的眼泪，在那天晚上全都流的干干净净。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转折。
他对着一地的烟头坐了一夜，最后在“答应父亲老友的收留，安安心心的读完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和“退学出去闯荡，只求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报了今日之仇，今日之辱，拿回属于郑家的东西”两个选择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十二年。
之后的十二年，从十八岁到三十岁，他为了这个选择吃了常人所不能想的苦，受了比平常人更多的罪，最终站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光鲜亮丽，孤独无趣。
而现在，三十岁的又和十二年前十八岁的他一样，面临了人生的第二个选择。
金在中。
在没有这个姓氏之前，郑允浩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小糖糕会和金家扯上任何关系，在中是那样的美好，性格软绵绵的，笑起来像是糖放多了的牛奶，甜甜暖暖，胆子小到时常被吓哭，却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他的前面，明明吃过苦，知道钱是多么重要又难赚的东西，却愿意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他买一样喜欢的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中的救世主，可是在中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的神灵。
可是，在中变成了金在中。
郑允浩说不出这样的变化带来了什么，在中依旧还是那个在中，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在中，于是他也试图说服自己，说金在中是金在中，金定源是金定源，他们只是有血缘关系而已，金定源做的事情和金在中无关。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之前针对瑞金所做的那些事又给怎么解释？
他逼得金定源死败涂地，中风离世，却依旧不肯放过金俊秀，不肯放过和金家有关的每一个人。
这样是对？
还是错？
郑允浩恍然发现，自己过去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该怎么做？
坚持十八岁时的选择，把金在中从生命里驱逐，把他当做金家人，一视同仁。
能做的到么？
三十岁的郑允浩扪心自问。
没有答案。
不敢有答案。
郑允浩捏着眉心闭上眼睛，脚下却突然又毛茸茸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布丁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出来，正绕着他的脚打转。
“汪汪……”
“不要吵。”郑允浩摸了摸它的耳朵，怕在中被吵醒。
小花狗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被吓住了，乖乖的不再叫，只偎着郑允浩的脚，把脑袋凑到郑允浩的手下让他摸。
大约是狗像主人，布丁刚被捡来的时候胆子也小，现在却学会了撒娇。
郑允浩呼噜呼噜布丁脑袋上的绒毛，转头去看开了夜灯的别墅的客厅，门口彩虹毯子上扔着布丁的玩具，桌上并排摆着他和在中的电脑，沙发上扔了几个毛绒玩具，边上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一摞故事书。
其实是不一样的。
郑允浩想。
十二年前坐在废弃工地上的他一无所有。
而现在，三十岁的郑允浩已经拥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一间屋子。
一个爱人。
一条狗。
晨起的粥。
午后的茶。
满园的鲜花。
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郑允浩抱着布丁回去了，他把小花狗丢在狗窝里，自己上楼洗了个热水澡，确定身上的寒气都被热水冲走后，他才回到卧室，在中依旧睡着，手里紧紧的抓着他的枕头。
“在中。”
“唔……”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的应，手却松开了枕头，不知在摸索什么，郑允浩低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手指被牢牢的抓住，在中动动肉嘟嘟的嘴巴，含含糊糊的说梦话：
“抓到了……”
“嗯，被你抓到了。”
被抓到了，所以再也放不开了。
郑允浩躺下来，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两人再次醒来是因为不断响铃的手机，郑允浩摸着干涩的眼睛接起电话，打电话的是徐妙，说是瑞金的金总一大早就来了公司，怎么都不肯走，说是一定要见他。
“金俊秀？”郑允浩重复了一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漠然，他低声道：知道了，让他在待客室等我。”
“好的。”
挂了电话的郑允浩打开衣柜拿西装，趴在床上看他的在中见状问道：“要，要出去啊？”
“嗯，去一趟公司，你在家呆着，我一会就回来了。”
“喔。”
郑允浩换好衣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在中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盯着洗手间的方向。
“我走了。”
“嗯……”在中点点头，却又看向郑允浩，“是去看……金俊秀么？”
郑允浩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在中大约是听他讲电话听见的这个名字，他顿了几秒道：“是，在中记得他么？”
“不，记得，”在中疑惑的摇摇头，然后问郑允浩，“他是，弟弟么？”
本能的想要否认这个答案的郑允浩抿着嘴唇把否定词咽回去，艰难的颔首道：“是，他是你弟弟，你是他的哥哥。”
“喔，”然而在中的反应却出乎郑允浩的意料，他似乎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等郑允浩确认后，他便又点点头，乖乖的道，“早点，回来！”
郑允浩：……
这就完了？
“在中，金俊秀是你的弟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
“就是他……在法定……”这样的解释太过于深奥，郑允浩想了一下，用最浅显的词汇解释，“就是让你去他那里，和他一起住。”
“为，为什么啊！”在中的反应很激烈，他扔了枕头几乎跳起来，“我……不去！我和你，在一起，不去，不去！”
“不去不去，”郑允浩赶紧安抚在中，“我的意思是在法律上，因为你们都姓金，所以……”
“姓金……又怎么了？”在中茫然不解的看郑允浩，“我就是，在中啊。”
郑允浩拍着在中肩膀的动作停下来，他缓了缓，轻声道：“对，你就是在中。”
郑允浩一个人的在中。
似乎想通一件事有时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所以半小时后被从待客室带到办公室，见到郑允浩的金俊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了郑允浩的答案：
“在中不会跟你回去，今天不可能，未来也没这个可能，听明白了的话，你就可以走了。”
金俊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他旧话重提：
“郑允浩，你是又忘记了我哥是姓金么？”
却不曾想郑允浩却没有昨天的迟疑，只道：
“我记得，但是他和你们不一样。”
金俊秀：……
这算是哪门子的双标？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给你一个解释，OK，在中就当这是偿还你们家欠我的赔偿，现在，既然把他赔给我，那么从今天起，上一代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会再针对瑞金，至于你那边针对在中的那些杂碎，你要是处理不好，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总之，他姓金也好，姓什么都无所谓，他都是我要结婚，要共度下半生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