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同花顺>第四十八章

  路春宵脑中一片空白。

  太多他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信息一下子堆砸过来,致使他的手松了松,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抓紧了消化。

  盛国成和宋月辉是因为他要进那所中学才得以相识,从而有了后续婚外情以及被盛昱多次目睹奸情一说。也就是说,盛昱从他们那里遭受到的痛苦,归根结底,与他脱离不了绝对关系。

  无论其他可能性是否会发生,无论进那所学校是否为他的本意,他路春宵从中受益都是不争的事实。

  由此,路春宵终于理解了向来大方的盛昱当年在他的入学方式上始终心存芥蒂的原因,也逐渐明白了许多琐碎的细节——

  譬如作为直男的盛昱为何突然大发慈悲地愿意跟他这个同性恋试试;

  譬如开始date之后的盛昱为何迟迟不愿进行同性之间的插入式性爱;

  譬如他们为出国留学的方式争执,盛昱气急时说的“养个中间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譬如在他18岁生日当天,盛昱脸上的伤从哪里来,盛昱为何不愿回家,又为何会轻车熟路地住进酒店……

  诸多真相结合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反复冲挤路春宵的心,最后化为一句话:路春宵,原来你还没有真正还清。

  这句话犹如一根长错了地方的倒刺,硬生生在平坦的心脏上翘起了边儿。不拔,它生在那儿惹人意乱心烦,时刻担忧会不会发炎感染;拔了,方式不对就极可能连带着撕扯下周遭一大片带血的皮肉,痛得两败俱伤。

  再怎么对疼痛有耐受性,路春宵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眼前这个人,路春宵隐约看到了自己另一种假设的结局。当时若是跟着盛昱一条路走到尽头,现在应该会是这般失去尊严吧。

  或许是因盛国成大手笔养着,常年没有经受太多生活的磨砺,宋月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个五六岁的样子。然而再年轻,他追求的爱情在盛国成眼里只是满足欲望的工具,以至于他明明是个极好面子的,却也不得不为了生活厚着脸皮找盛昱讨要钱财,甚至今日慌不择路地找上路春宵。

  路春宵见识到了,原来彻底放弃自我而沉迷于感情的人,下场会是这般糟糕。他不为这样的宋月辉感到惋惜,反而忍不住不厚道地生出几分庆幸,为自己年少时再喜欢盛昱也没有无底线地贪恋盛昱的大手笔去接受所谓的捷径。

  “你怎么样?”宋月辉问,“我说的话吓到你了?”

  路春宵先是回答“没有,谢谢”,而后明确拒绝道:“不过抱歉,我不会帮你去说服盛昱。”

  “可是我帮过你!”宋月辉几乎是脱口而出,企图把当初盛国成托他叔叔办事的功劳揽在自个儿身上,并以此进行道德绑架,“你,你就当还我一次。”

  还。

  是该还清楚,但不是还给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路春宵说:“你和盛昱一家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不方便掺和。但是我可以帮你联系盛昱。至于盛昱来不来,来了怎么做,和我没关系。”

  在宋月辉暗了又明的眼神之中,路春宵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他知晓自己的话宋月辉不一定会听,便壮着胆子搬出盛国成:“盛叔叔和我爸是朋友,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帮我找关系上学。既然当初他可以为了我入学的事情找你叔叔,现在也可以再找一次。”

  宋月辉当即滞住,完全没看出来外表温和无害的路春宵,可以同样温和地掐住别人的七寸。

  他倒是不明白路春宵是经受过什么,自保之意居然如此坚定。

  路春宵是当着宋月辉的面儿打语音电话给盛昱的。盛昱接得很快,语气里带有些许不可置信,直问:“我还没到家,怎么了吗?”

  听着盛昱的声音,联想到刚才宋月辉的那些话,路春宵一时有些噎住。他抬头对上宋月辉的眼睛,缓声说:“宋月辉来找我了。”

  “宋月辉”三个字一出,盛昱语调瞬间沉了下来。他没说更多,只说:“我现在回去,十分钟。”

  路春宵“嗯”了一声,告知咖啡厅的位置后挂断了电话。

  等待盛昱的十分钟里,宋月辉没有继续谈起过往。

  十分钟因此变得漫长起来,长到路春宵开始思考起是否要将那些残留的疑惑向盛昱了解个清楚。有关盛昱的隐瞒,还有六年前盛国成带来的监控视频。

  可一旦知道的多了,总容易引发改变。路春宵不打算就此有任何改变。他大可以装作不知情,让真相继续埋在过去……

  宋月辉似乎看出他在想有关盛昱的事情,在他抬起手机看时间时,宋月辉倏地问:“如果盛昱对你有那个意思,你要考虑接受他吗?”

  “不考虑。”

  这个问题从宋月辉这个没有边界的第三者口中问出实属怪异,路春宵不禁多问了句:“你不会是觉得他可怜,想劝我考虑一下吧?”

  宋月辉扶了扶眼镜,直言:“我不觉得他可怜。相反,我想劝你别考虑。盛昱跟他爸妈一样,爱不了别人,只会爱自己。他都能想尽办法害他爸,还能真心对谁。喜欢他就是白白浪费感情。”

  路春宵听出宋月辉是在借着劝自己的由头表达他对盛昱一家子的怨念,尤其盛国成。他不置可否,但也由此回忆起来林双双当初与盛昱分手后打来的电话。

  林双双说盛昱是一块只吸收爱意的精美海绵。评价倒是出奇地类似。

  盛昱果然十分钟就回来了。

  路春宵看见他从远处向咖啡厅走近,起身对宋月辉说:“他到了,我要回去了。”

  宋月辉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待路春宵走了几步,他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路春宵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他径直往前走,心里想到一句很通俗的话劝诫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路春宵与盛昱在咖啡厅门口正面对上,可以明显看出盛昱是从停车场跑过来的,气息都没喘匀。见到路春宵,他脸色不是很好,开口就说:“抱歉。”

  路春宵觉得无奈,自从他和盛昱重遇以来,盛昱表达过不止一次歉意,但没有一次是他想听的,也听不进心里去。

  现在又是抱歉什么,抱歉让宋月辉找到他来?抱歉当年把对宋月辉和盛国成的恨意转接了一部分到他身上?抑或是抱歉瞒着他那么久?

  路春宵倒是想问他,对同性恋这么鄙视的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在我生日那天愿意与我接吻的,又是如何能对着我的身体跟我做得下去爱的。你是真的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感情足够你忍耐,还是说那也是你从心理上报复你父亲的方式啊。

  尘封多年的痛苦沿着倒刺的伤口往外“滋滋”吹着凉风。大庭广众之下,路春宵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能说什么。他瞧了一眼盛昱,冷漠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路春宵怕被盛昱从后面盯着背影,从而发现自己微微发颤的手,便把右手插进口袋里,好像自己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手一进去,路春宵又快速伸了出来。

  他忘了,口袋里放着已经被捏出褶皱的红包。盛昱给的红包,里面装有不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