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门响马文这个信息人,被关进了保安室中。他只是千百个信息人中的一个,神经世界中的信息人每天穿梭于各个角落为不同脑区间进行沟通联络,保持整个大脑运作的流畅而图书馆里的这些人每天阅读查阅,便是增强了高蔚来对于知识等记忆的掌握要是杀掉他们,便是损害自己的脑细胞给自己降了智。

  将马文“献祭”后,来珺给他点了根白蜡,也给高所长的智商点了根蜡,希望他智商充足,折损一点也没关系。

  插曲收场钱馆长理了理自己的小领带,为之后的演说端正仪容。

  “现在入侵者已被抓出,我们会好生审问。现在在场的诸位都是本馆的真诚读者,我代表全体图书馆员工对诸位表示由衷的歉意。不论如何这次混进入侵者也有本馆安保疏漏的原因从今天开始本馆会闭馆三个月进行内部系统升级给诸位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

  来珺一听“三个月”,心里一阵拔凉,若是换算,这里三个月,外面就是一个多星期,程谚就算是天神转世,都不可能催眠高蔚来一个多星期,入侵计划若是中断,之后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和来珺一样,虽然经历了这场闹剧,其他忠实铁粉们,并不希望图书馆关门。

  “三个月会不会太久了,我没地方上自习了。”

  “对呀,入侵者都抓出来了,你们好好审审,不要耽误馆里的正常运作!”

  钱馆长心花怒放,颧肌都拱成了两朵花,第一次笑出了好人的面相,“承蒙各位厚爱,你们的诉求我们会考虑。不过今天是本馆大喜的日子,为了祝贺生日,也为了弥补诸位受到的困扰,十周年庆典,我们决定照旧举行。”

  他说完,朝身后一指,英文阅览室的白色房门开启,飘出了阵阵香甜,“来吧我的读者朋友们,我们准备了本馆特色菜,还有免费的图书、电子书赠送,另附高先生的亲笔签名,在场的三十二个人,人人有份!”

  在场的三十二人,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得都快啃书皮,只求出去之后搞点吃的,现在一听隔壁就有食物,吃完还有书送,也就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打算把早膳用了再出去。

  齐研进门前,忽然拍了拍头,犹豫起来:“可是我九点半还有考试呀!”

  钱馆长好人做到底,问道:“在哪个学校?”

  “成大。”

  “这样吧,我们的周年庆举行一个半小时,各位可以在阅览室内随意吃玩,一个半小时后,我让保安开车,把小姐你送回学校。”

  ……

  周年庆本来是在大厅举行,大门四开,气氛高调,所有读者都能参加,但现在四门闭合,场地缩小,成了三十二个vip读者的专享。

  来珺进去之后,发现阅览室虽不比大厅,但沙发桌椅等拾掇开后,面积宽敞了不少,在里面甚至能滑个冰,再来一段冰上舞蹈。

  众人一入内,两眼冒光,犹如冲出草原的饿狼,直奔食物而去,两条长桌,一桌是特色中式菜肴,还搭有一桌甜点小食,任君挑选。

  来珺其实也饿得不轻,但是理智压制住了饿魔,仍旧以大局为重。她见不远处的齐研吃得欢,心里泛起了嘀咕:进来之后,我性格并没做太大改动,基本上本色出演,而且还被人质疑为什么去导航台,以阿青的聪明才智,理应认出来了才对,为什么现在还没来找我?

  来珺从甜点桌上,端了两杯蓝莓汁,走过去挨着齐研坐下,递到她面前。齐研吃得快,正好卡住了,喜得甘霖,接过后一饮而尽,道了声谢。

  来珺:“等一下送书,你想要哪一本?”

  “嗯……还没想好,不过我更想要电子的,放在平板上看。”

  “你读过高先生的《识意》吗?”

  齐研咬着筷子,摇头,“没呢,不过听说过,他们今天肯定会送,你想要吗?”

  来珺听完,没有立刻给出答覆,有片刻失神——暗号对不上呀,这人难道不是阿青?

  又观察了片刻,来珺见齐研不像是假装,注意力全在一桌子食物上,脑子里完全没有“入侵计划”四个大字。

  她看了看手表,七点半了,得抓紧时间。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3个小时,换算到现实世界,就是一个多小时,时间越长,程谚的压力就越大,若是高蔚来中途苏醒,可就麻烦了。

  而且若是真的闭馆三个月,这次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来珺不动声色地吃了几口,打量屋内的人员,现在钱馆长和两个保安,都在阅览室内,钱馆长陪着读者谈笑,保安化身成了服务员,运送食物,收拿餐具,而另外两个保安,还在管理室内审讯“入侵者”,以马文那个嗫嗫嚅嚅性子,够磨他们几个小时的。

  ——大门关闭,监控失灵,管理安保人员四散,这下阴差阳错,居然造就出了个最佳窃取时机。

  来珺放下了酒杯,装作要上厕所,出了英文阅览室。她往四下瞧了瞧,见大厅里寂静没人,便脚步一转,走向了馆长室。

  根据尤若颜的介绍,一二楼各藏书室的钥匙,在保安那里,但是二楼以上,到了敏感区域,钥匙就归钱馆长保管,也只有在他的监督下,其他人才能进去整理打扫。

  来珺进去后关上了门,要抓紧时间,但又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她就只有放缓了动作,在房间里轻手轻脚,好在花费的时间不长,找到了一串电子钥匙。

  电梯正对着英文阅览室的门,太过显眼,来珺便从楼梯摸了上去,直奔五楼。五楼只有一间档案室,深红色木门,黑线纹路,盘旋虬曲,仿佛连纹路卷成的莫里斯花纹,都书写有秘密。

  木门的锁为智能锁,屏幕黑亮,应该是刷卡开门。

  来珺站在门前找了片刻,但发现手里的那一串,都是三、四楼档案室的钥匙,并没有以“5”开头的钥匙。她不信邪,拿了几个去试,发现果然打不开,屏幕发出冷淡的“嘀”音,响了个寂寞。

  连续三声“嘀”后,她不敢再试,怕到达一定数量后,触发报警系统,门没开,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紧急之中,她蹲下身子,见锁屏下方,有十二个按键,0到10,外加一个星号键,一个井号键,应该是输入密码的按键。

  难道五楼太过机密,连钥匙都不行,必须得密码来才能攻破?

  来珺擦了擦指头,试着输入三串数字:图书馆成立日期、总研所的成立日期、高沐阳的生日。

  但屏幕又是“嘀嘀嘀”作响,除了应声外,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幸好五楼无人巡视,离一楼又较远,暂时没有被发现的风险。

  像刷卡时一样,来珺不敢多试,心里不禁烦躁起来,这都到最后关头了,居然被一个锁难住了!

  她低头看表,7点50分,还有半个小时。

  死一般的寂静中,来珺仰头凝视眼前的厚门,陷入深思。如果不寻求帮助,半个小时肯定打不开这门,但是就这样回去,又实在不甘心!

  她摸了摸手中的钥匙,起身奔向了四楼——即使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五楼的绝密档案室,还有四楼的普通资料室垫底。

  有钥匙在,四楼的门开得容易。来珺进去后,小心翼翼关上门,在书架前快速搜寻,定位到四年前的移意记忆。接着又通过书脊标注,找到10月和12 月的记忆档案。

  按照许若伊的说法,小芩在10月份,前往总研所进行了第一段治疗,把“抢人对像综合症”治好后,回到了沪安。在沪安失智之后,再次回到总所治疗。

  但在总所的咨询指导手册里,并未看到第二次咨询记录,她也无法得知小芩的最终结果。虽然总所里翻查不到,高蔚来的记忆库里,总该有蛛丝马迹吧?

  而且在第一次咨询的治疗方法里,只写了童年父母的离异经历对小芩的影响,重点关注对童年经历的解稀,却只字未提高蔚来创建死结,隔出新旧两个世界的手法。

  档案室里没有窗户,略显闷闭,来珺就着头顶的光芒,快速查阅,书页在她面前飞闪,“南艺芩”三个字晃过的刹那,来珺拇指一顿,将书页定格住。

  “来访者:南艺芩……”

  “主诉:有抢夺他人配偶的癖好,情绪两极化,无法产生正常依恋关系,人际关系受损……”

  “治疗过程:……融合原有的记忆、兴趣、思维等,设计建立神世模型,新世界内,着重突出来访者最爱的双亲,童年的愉悦经历,少女时期的初恋男友,减少其性格中的极端成分……”

  来珺阅读着,瞳孔不自觉扩大,恨不能把书页上的所有内容都复制黏贴下来,递交到审判法庭上作证。

  ——果然,她们之前的猜测没错,高蔚来就是建立了死结,压抑住了原本的神经世界,并在其上建立一个新世界,鸠占鹊巢,在新世界的运转之下,人自然而然也就脱胎换骨,问题全无了。

  来珺继续翻阅,很快找到了第二次的咨询记录。

  “来访者:南艺芩……”

  “主诉:意识受损,认知功能丧失,无法完成日常自理,只有生理上条件反射的吞咽和排泄活动……”

  “治疗过程:利用记录的神经世界模型,将破碎的神经碎片糅合,重建旧世界,使意识场聚合归位,恢复来访者认知功能……”

  “来访者恢复正常后,因为保密需要,与其家属达成约定,建议其出国回避,不再提及意识咨询一事……”

  来珺握住档案本的手有些颤动,心里百味交杂,堪比火山与冰川同时爆发——小芩最后被治好了,但是因为保密需要出了国……

  因为什么保密?因为死结一事吗?

  小芩的家属居然这么给他面子,孩子都差点成植物人了,最后居然慷慨地既往不咎了!?

  来珺读得太过认真,再看时间时,已经八点十分,距离庆典结束还有十分钟——她得回去了,万一最后送书时,钱馆长按人数分发,发现少一个可就要命了!

  她放下档案,整备把书架给摇合封闭,但放书的刹那,她余光瞟到了两个字:柏情。

  这两个字如有魔力,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即使是准备飞速离开的步子,也粘在了地板上,一时间挪动不了,分离不开。

  她想,柏情这个人,对高蔚来一定很重要,别人都是混合为一本档案,大杂烩,而却单单为柏情开了一本,珍藏版。

  因为显得珍贵,她拿书时都小心翼翼,纸页不再快闪,而是轻柔地翻动,让文字流淌进瞳孔之中。

  “柏情是个极其难得的苗子,拥有与生俱来的灵性与悟性,当别人还在神经世界里跌打滚爬时,她已经能自由穿梭,游览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在各个角落的经历与体验,又反过来加深她的灵性,让她的意识场,与他人的神经世界融为一体,仿佛原生在大脑内的神灵……”

  “今年暑假后,柏情会来实习,以她的成绩,大概率可以留在本所,我希望能留下她,如果她能成为咨询部的意识师,我预备把她作为继任者来培养……”

  “柏情最终没能留下来,她去了沪安,真是遗憾,看着谦雅的一个学生,思想怎么会如此刚硬呢……”

  来珺读得如饥似渴,她想细嚼慢咽这每一个文字,反覆读上几百遍,但形式所迫,只能一目十行,在一目十行之余,她瞟了瞟手表:8:16。

  还有四分钟,最后四分钟。

  来珺叹了口气,快速封闭了书架,退出了四楼档案室,最后还了钥匙,回到英文阅览室。见宴会还在继续,那群vip读者们,在墙架前挑选赠书,她长舒一口气,走回餐桌边,用叉子挑了块香蕉酥,甜一把因为紧张而发涩的喉头。

  她时间卡得准,刚一回来,钱馆长就放下手中的酒杯,确认了时间,正好八点二十了,到了收场环节。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们都挑选好赠书了吧?现在请拿着礼品,跟我到大厅的阅读区去,我们完成最后一项环节。”

  众人只知道餐宴和赠书,没想到还有附加活动。他们又鱼贯而出,到了之前的阅览区,按照指示,隔位就坐。

  四个保安再次齐现身,二话不说,给大家分发白纸和中性笔。

  一时间,钱馆长站在阅览区最前方,而众人坐于座位之上,手拿笔纸,仿佛监考老师就位,大考在即。

  不过这群考生,属于裸考的蒙圈状态,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干嘛,心里慌乱成一片——因为还有一个保安,提来了一把砍刀,磨得锋利二雪亮,被充沛的护眼灯一打,十分炫目。

  见了“刑具”,刚刚还轻松愉悦的众人,立刻噤声下来,不敢贸然发言。

  不过钱馆长的态度依旧友好,笑出了千层饼的同款褶碎,“诸位好呀,首先声明一下,我对于入侵者的处理措施,按照我的脾气,应该是要立刻处决,但是高先生是个菩萨,心肠软,知道我处决人,他会伤心的。于是为了高先生,也为了本馆的美好形象,我也仁慈一把,这次只要入侵者的一根手指头。”

  众人听完,十分错愕,“不是吧!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

  钱馆长见面前一张张的错愕面孔,倒是十分兴奋,双手后背,双脚朝前,“骑驴”逛悠起来。

  “首先声明,我非常信任诸位的聪明才智,也相信长时间浸泡在本馆的人,定是品味高尚、天资聪慧之人,把寻找入侵者的任务交给那你们,也是对你们的信任,不过至于结果对不对,我作为本馆的管理者,还是要把关一下滴。”

  “你的意思是,我们找出来的不是入侵者?”

  钱馆长正好踱步到桂正行身边,对着他微微一笑,微出了八颗银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不过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馆长,我不能让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得再筛查一遍。我是怎么筛查的呢——”

  钱馆长踱到最后一排,凑到了走廊边的考生面前,“来,你说,我是怎么筛查的?”

  张莉本就低调,默默无闻窝在最后,没想到还有互动环节,顿时脸红了个遍,“筛查?是请我们吃饭吗?”

  “对!”钱馆长一拍手,掌风刮了她一脸,“再次首先声明,我请诸位吃饭可是真心的,你们当中除了入侵者,都是我最亲爱的读者朋友!我请你们吃饭,你们肯定会赏脸,在庆典举行的阅览室内,要么吃饭,要么选书,其乐融融,充满了芬芳的香味和浓郁的真情……”

  他说得激动,在桌椅间的过道上滑动起来,头颅高昂,鼻孔大张,仿佛一只起飞的大枭,发出桀桀嗷叫,“可是那位入侵者不一样,他见大家选出的‘入侵者’落网,肯定会放松警惕,肯定满心欢喜,然后又听说本馆即将闭馆三个月,肯定又满心慌乱,急于采取行动。我们吃饭的时间段,就是他最佳的下手机会,他肯定会偷偷溜出去,偷拿钥匙,溜到三楼、四楼,想办法打开档案室的门,窃取里面最珍贵的资料。”

  他的声音过于洪亮,来珺坐在第一排,脑袋里全是混响,震得心跳速度猛增,跟随说话的频率跳动起来,也随着他顿的节奏频频卡住。

  “所以呀,在宴会的中途,我点了一首歌,在室内播放。我让两个助手到卫生间去确认,里面没有人,那理论上,所有人都应该在阅览室内,都能欣赏到我点播的歌曲。这首歌非常美妙,犹如圣歌纶音,歌词清晰,凡是常来本馆的朋友,都应该知道歌名旋律,闭着眼都能哼出来。”

  说着,钱馆长表情陶醉,还真闭上了双眼,想立刻哼唱一遍,开场个人演唱会,但他陶醉的表情一凝,又倏地睁开了眼,目光中刺芒分明,射向在座众人。

  “但那位入侵者不知道,咱们的高端图书馆,采用了最宜人的纤维隔音材料,咱们在阅览室享受音乐时,他可能在档案室忙活着呢,哪里听得到这般美妙的音乐,哪里有这耳福呀!”

  踱了一圈,钱馆长终于又绕回到前方,重新面朝考生,威严上身:“现在我给大家一分钟,请在白纸上写上歌名,或者其中的某句歌词,谁要是写不出来,或者抄写旁人,谁就是真正的入侵者!”

  保安举高了砍刀,准备就绪,提醒大家注意时间。钱馆长拿出怀表,将计时按钮一压,秒针飞快转动,如同一根发了疯的鞭条,抽在身上,鞭策众人早写早超生。

  不消多说,大家提起笔就开干,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虽小,汇集在一起,汇成了刺耳的聒噪,噪得来珺捏紧了笔头,快要将其折断。

  三十秒过去了,她面前的白纸仍旧是一张白纸,恰好她坐于第一排,正处于考官眼皮子底下。

  钱馆长手里举着怀表,俯身弯腰,一张大脸横在了她眼前,在白纸上投下浓厚的一抹。

  “这位朋友,你的小脑袋瓜是不是像这白纸一样,空空一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