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研所的所有布置都与高蔚来的性情一般,温适又迷人,墙体泛着柔和的米白过道上的装饰画依次排列都是意识流佳作,色调柔美足以供人欣赏千百遍但都捉摸不清其中的意蕴。

  每间办公室外墙上,贴有对应人员的姓名牌木制刀刻,黄底黑字下方由一圈青藤托抱,倒像是每个人的心灵小屋。

  来珺没看清那个女人进了哪一间,只能挨个寻,多数房门未关,一眼便能望进没多久便锁定了对象。

  她停在第三间办公室前,目光在姓名牌上堪堪一定,把那三个字映进了脑海:

  尤若颜。

  可真是个好名字尤是尤物的尤,颜是容颜的颜正念反念都朗朗顺口光听这名便是个红粉佳人。

  来珺抬手扣了扣门套声音不急不缓刚好够里面的人有所察觉,从屏幕前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姣好的面孔,眉头清晰又圆润,挂在鼻骨之上,同鼻梁一起,弧线柔和,环绕着两只月湖般的眼眸。发尾有几缕落到了颊边,她抬手将其绕到了耳后,明明是贴颈短发,却不显干练,倒添温婉,温婉得让人想伸手一揉,触碰那头乌黑的柔软。

  见了来人,尤若颜站起身后,迎面就是和煦的微笑,彬彬有礼,“请问你找谁?”

  来珺这次破天荒,第一次见面便赏了个笑容,虽然浅淡,但好歹撕去了面瘫的外皮,“找你。”

  “找我?”尤若颜克制着惊讶,抬手示意她入内,“请问有什么事吗?”

  来珺也不客气,在沙发上落座。坐姿优雅,足尖上翘,时不时露出些小倨傲,“我之前见过你。”

  尤若颜的眉头压了压,终究是没露出尴尬,“是吗……在这里吗?”

  “在这栋楼里,但是不在这层楼。”来珺抬眼打量办公室,绕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储物柜的圆头把手上,圆头掉了块漆,但因为内外都是浅色,也不明显,只有靠近了观察,才能发现颜色的参差。

  现在,她隔了三米远都能知道,因为那块漆,就是她三年前蹭掉的,“这间办公室,原来是我的。”

  这回,尤若颜的神色绷不住了,两条眉毛破了功,上翘到天灵盖上,拉扯出满目的惊异:“啊,请问你是?”

  “我叫来珺,之前在这里实习,这里就是我的办公室。”

  来珺说得恬淡,但那眼神和气势,总像是主人强势回归,要看看是谁鸠占鹊巢,霸占了原本属于她的地方。

  “哦……”尤若颜笑了两下,后来发现不合时宜,便撇下了嘴角,“我听高所长说起过你,听说你在移意时非常缜密,对神经世界的观察细致入微,对了,你这次来,应该是找咨询部的吧?”

  来珺凝视了她片刻,试图解读她表面漂浮的神色下,真实的情绪反应。

  “是的,我以为咨询部还在二楼,但过来见了你,发现眼熟,就来问一下。”

  “这样呀……没事,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可以经常过来坐坐。近几年咨询部扩张,搬到了四楼去,那里空间更大,隔断更多,更适合用来做咨询。”

  来珺颔首表示感谢,起身出门前,余光还残留在尤若颜身上,只觉得她脖颈一耷,长舒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终于送走了尊惹不起的大佛。

  ……

  有了咨询部,那四楼便算是核心区域,整栋大楼的“首都”,文化氛围最浓厚之地。来珺刚一上去,便觉得清新宜人,入口处设了个图书角,圆形书架配上绿色沙发,周围一圈绿植盆栽笼罩,等候时在其中坐坐,像是误入了间书咖,准备接受精神与心灵的双重洗礼。

  来珺正准备走入大厅,却见迎面走来一人,西装鞋踩在地板上,环境静谧,脚步声难免清晰可闻,但落在耳里,却声声错落有致。

  那人和旁人一样,也是职业套装,只不过职业装在她身上完全抻了开,穿得板板正正,纵使里面塞了秋衣、衬衣和毛衣,依旧凹凸有致,双肩舒张挺拔,双腿修长有力,堪比行走的衣服架子。

  来珺记忆不错,见的第一眼就认出来,来者是咨询部的首席意识师——宁栾。几年没见,当真是一点没变,双眉顾盼斜飞,两条长眼内睑收拢,眼尾上挑,再加上常年西装在身,整个人英气腾腾,俊丽得紧。

  “珺子,我之前听秘书处说你来了,赶下去迎,却没见你,你这是跑哪儿去参观了?”

  来珺又恢复惯常的仪态,绷着脸死活不笑,“刚刚走错了路,去尤老师的办公室坐了一遭。”

  “那好呀,才来就和考核部的战友联络了感情!”宁栾同她一起,往公办区走去。

  办公区分布着规格不一的办公室,分属于各个咨询小组。十三个小组,一二三小组负责综合类咨询,四五六组主要负责昏迷类,七□□接受青少年或罪犯类,十到十二主要负责精神心理问题类。

  各个小组分工不同,人员配置精简到位。来珺一路走过,见他们都各司其职,有熟人,但也涌现了许多新面孔,近几年总研所扩张壮大,从各地都招揽了拔尖人才。

  不过像宁栾,属于拔尖中的拔尖,坐稳了首席的位置,在总所内,已经快成为标志性面孔。

  现在,这张标志性面孔笑意盈盈,满是关切:“珺子,去办公室坐坐吧,昨天刚买的罗汉茶,适合在这烟雾濛濛的早晨喝。”

  来珺跟上她的脚步,搭了话,“真佩服宁老师的闲情,把雾霾天都过出了逸致。”

  宁栾步步紧凑,没多久就引她到了办公室。来珺一看,心里暗叹,不愧是首席的地盘,办公桌边还带个茶水角,小书架配上摇篮椅,再加个实木仿古留声机,小资情调跃然室内。

  宁栾动作娴熟,泡好清肺茶后双手递上,“其实我更佩服来老师的敬业,邀请信一发,您踏着假日的尾巴就过来了。”

  总研所任务繁重刁难,这是公认的,所以升上来的意识师在欣喜之余,也会挥泪而下,道别自己原来的“舒坦”,给自己放几周的假,享受最后的平淡。

  来珺倒好,元旦节没放完就飞了过来,嫌好日子太充沛了似的。

  她接过紫砂杯,鼻尖苦味环绕,这才刚别了王所长的普洱,又迎来宁首席的罗汉,可真是一苦到底,寓意深长。

  宁栾似乎今早无事,自己也端了杯茶,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双脚略分,姿态放松。态度很明显,这是要作陪远客,奉陪到底。

  来珺其实和她不熟,她虽然在咨询部实习过,但就是一小喽啰,技术在这栋楼里,属于婴幼儿阶段,还轮不到她这样大佬亲自指。

  宁栾贵为首席,却一点也没出类拔萃的傲气,什么杂事琐事都干,就算西装外围个围裙,都和她的气质不冲,还相得益彰——上能咨询意识转移,下能做表杂物打理,横批:什么都可以。

  不过她凡事亲为,倒不是因为热爱打杂,而是身份特殊,既是首席意识师,又是高蔚来的“关门大弟子”,所长有繁事,她理应多担待些。

  来珺此次来,升调是假,调查是真,既然宁栾是最了解高蔚来的人,她也不介意耐下性子,跟她闲扯一二。

  “高所长现在在忙吧?”

  “他在分析室,听取最新的研究报告,陶老师和瞿老师都在里面,估计没个一两小时,出不来。”

  在珞玉意研所,研究部那边出结果了,王利园也会去把关,不过都由研究部组织,咨询部偶尔参与。但宁栾刚刚提到的,不管是高蔚来,还是督助部的瞿以真,都算是咨询楼这边的成员,现在却在忙活研究的事儿,来珺一点也不奇怪——这是总研所的画风,一群顶级大佬,可以理论和实践两手抓。

  不过来珺奇怪的是,一般高蔚来开会,总会捎上宁栾,但这次,所长在里面吭哧吭哧搞分析,助手却在外面喝茶谈天,这是个什么道理?

  “宁老师,这次你没去参会,该不会是专程在等我吧?”

  宁栾饱满一笑,就差弹个响指出来:“猜对了,你这么积极地过来,过来之后就坐在冷冰冰的办公室里,这可不利于劳动积极性的发挥啊。”

  来珺举起茶杯,对她比了个敬茶的动作,表示万分感谢,她“调查”的劳动积极性可旺着呢。

  罗汉茶下肚,来珺舌尖发苦,但舌根发甜,像吃了颗包裹着苦皮的糖,滚到喉头才化出仁来,“最近高所长怎么样呀,身体还好吧?”

  “还行,他一个养生达人,精准控制了自个的生活习惯,不用担心他。”说着,宁栾目色关切,“我见你也还好,比三年前圆润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弱不禁风了。”

  “不,还是弱不禁风,”来珺适时谦虚,“专业能力上弱不禁风,最近遇到了些困惑,所以着急奔来,想向前辈们学习。”

  “那我是相当欢迎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千万别跟我客气。”

  ……

  来珺当晚返回宾馆后,就闻到满室的饭菜香,肉味、菜味,连米饭味儿都香气袭人,实在是催人涎下。果然在吃这一方面,白木青从不让她失望。

  来珺见那些菜眼熟,犹豫着吃了几口,惊喜之情达到了顶峰,“这些真是你的手笔?”

  “对呀,我跑到隔壁的餐馆去,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骗到了他的灶台使用权,不过代价是双倍的价钱——你看看,我亲自买菜亲自做,还得倒给他钱。”

  来珺觉得香,又连夹了几筷子,恢复了以往的争先恐后,“店主能同意就不错了,不过他怎么会同意?”

  “我跟他说,我家里有个天仙似的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挑食,非我做的不吃,但家里的灶台坏了,这几日都做不了饭,她都快饿出病来,急需我的拿手好菜来续命。”

  来珺嚼着沪江排骨,白了她一眼——你说你在自家皮就算了,还跑到外头去皮,自己皮就算了,还拉着她下水,这可不是“坑妹”吗?

  白木青得了白眼,也不难受,目光一转,瞅到了她脖子上的白蘑菇,见果然是一直戴着,没摘下来,“定情信物”保存得完好。

  “这蘑菇今天乖不乖,你有没有摸它?”

  “比你乖多了,这么乖,就不需要摸了。”

  “既然如此,”白木青伸出手来,碰了碰那长着圆点的蘑菇头,“我得摸一下了,犒劳它今天的辛苦。”

  “你不来犒劳我一下吗?”

  白木青脑袋一偏,似笑非笑,“你辛苦吗?今天应该没做任务吧。”

  “辛苦,今天见了两个人,费心费力。”来珺扯过纸巾,擦了擦手,“一个叫尤若颜,一个叫宁栾。”

  “哦。”白木青低垂着眸子,听得认真,但答得随意。

  “尤若颜,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怎么了?”

  来珺双手交叠于桌上,开始无视满桌的佳肴,“我好像在你家门口,看见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们慢慢都出场了(奸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