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笑的状态有些失控来珺惯不擅长安慰的伎俩,郝岸正准备上去解难,却发现从易笑的身后走出了个人身材宽厚模样俊朗,从后面抚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往后面一带给来珺让出个舒适的距离。

  “别担心,别担心咱们稳住,阿姨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唐医生见了忍不住跟来珺介绍,这位是易笑的男朋友保聪,是医院的“常客”,以前陪易笑照顾生病的管华,如今又陪着照顾易双全。这两天易笑的情绪几近崩溃都是他力挽狂澜,把她从疯癫的边缘拉了回来,好歹安抚了住——要不然这一家子可能真的就昏的昏,丢的丢疯的疯集齐了各种惨法。

  没多久模范男友保聪又把易笑安抚了住两人安安静静坐到一边充当无声的看护者尽量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

  来珺已经知晓了情况,心里也当机立断,接受了警方的移意申请。

  定下移意后,病房便移交给了咨询组,相当于来珺成了主治医生,而郝岸充当了护士一职,至于丁冬,则负责守门,确保无闲杂人等入内。

  这里的闲杂人等,指的就是易双全的家人亲属。

  移意之前,易笑和保聪又来探望了一次,易笑的焦虑依旧没有改观,一个劲问来珺,“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有没有后遗症?要是手术后还不醒怎么办?

  来珺被她缠久了,心累,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解释多了,怕跟她打起来,于是退了出去,关门放郝岸。

  郝岸进来后,发挥不怕麻烦不怕苦的精神,唾沫存量都耗干殆尽,总算让易笑明白:移意不是手术,若是不出意外,没有什么后遗症,意识师需要移入,看看你爸的脑子里正在发生什么,并且会竭尽全力,去寻找有关你妈的信息。

  易笑情绪稳定一些后,签署了移意同意书,不过又提出了新要求,移意时,她要守在病床边,一直陪着易双全,关键时刻还能提供帮助。

  郝岸抹了一把老汗,感觉下次再做科普时,他得拧一桶水来,里面再放个瓢,时不时喝一口,补充一下唾沫含量。

  “易小姐呀,移意是很严肃的,对现场的气温、光线、声音都有要求,我会全程守护,你如果在场,中途进出,可能会增加风险概率。”

  旁边的保聪一直听着,见郝岸露出了老父亲般的辛酸,也跟着劝起来,“郝医生说得有道理,小笑,我们要不然回去等吧,这个虽然不是做手术,但和医院的规矩也差不多,我们在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在郝岸和保聪的联合夹击下,易笑终于做出让步,决定退守到病房门外,临走之前,把电话、微信、□□都给了郝岸,让他有时随时联系,千万别跟她客气!

  这过于孝顺的闺女一走,来珺才敢出来,耳边没了聒噪,她舒畅了不少。

  郝岸补充了一大口水资源,望着易笑的身影,不禁生出“同行”相惜之感:“她妈妈住院时,那些医生护士想要跟她解释清楚,估计得留一副嗓子备用吧?”

  ……

  这次移意,准备工作复杂,因为易双全处于昏迷状态,意识不受来珺控制,来珺和白木青进去后,可能遇到各种情况。

  为了以防万一,她们不仅得熟悉易双全的身体状况,还得熟悉他的性格、思维特点、遭遇的重大事件,甚至是全部生平。

  警方也是贴心得很,把他的生平都打印了出来,整理成册。从小学到大学,从实习生到主任医师,包括感情史,育儿史,兴趣爱好史等等,足有一百多页,直接出了本书。

  晚上,来珺和白木青留守办公室,一人抱一本,跟期末复习考似的,加班加点地背,还得记对应的人物照片,背完之后,互相抽查。

  来珺还好,强大的记忆派上了用场,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第十位,但白木青就呜呼哀哉了,开始时还好,到后面困如傻狗,双眼盯著书,但内容就是不进脑子。

  翻开书时:易双全。

  关上书时:易什么全?什么双全?易双什么?

  最后来珺发飙,直接班主任上身,从柜子里拿出24k纯不锈钢的奖杯,准备打手心伺候。

  白木青见那奖杯,又闪又亮,奖杯是好奖杯,只是打在手上,估计会致残。

  在恐惧的鞭策下,她的效率大幅度提高,没多久就把整本书背完。

  翻开书:易双全。

  关上书:易双全,男,49岁,身高178cm,体重68.5kg,本科毕业于上安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博士毕业于沪安医学院心胸外科……

  来珺一一检查无误,才放她回家。离开办公室之前,白木青不禁感叹了一句,她亲爹的生平历史,她都没背得这么详细。

  不过在背完厚厚的生平史后,来珺和白木青,一跃成为世界上最了解易双全的人,虽然没和他正面沟通过,但不得不说,一番死记硬背下来,胜过交流,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们都知道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无声胜有声”。

  移意之前,来珺告诉白木青,因为易双全类似于昏迷状态,脑内情况不稳定,而移意可能对脑电波产生干扰,所以严格来说,她们只有一次机会,进去之后,便要一次性成功,中途没有退出的机会。

  而且这次移意,关系到两条人命,要求之高,标准之严,她们进去之后,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分小心,谨慎行事。

  白木青知道她不是话多的人,既然如此嘱咐,肯定是至关重要,当即就表了决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像前两次一样认真!”

  来珺眼睛一眯,里面冒出森森的绿光,都不好意思提醒她,她前两次在刘驰然和安钰的脑子里,哪一次不是吃得又欢,玩都又野?

  不过来珺想了想,吃就吃吧,玩就玩吧,谁让她是个会意识摆渡的大佬呢?只要能保证工作质量,就当是劳逸结合,不过分追究。

  ……

  眼前一片黑暗,过了许久,都没有亮起的迹象,来珺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才看清了周围的轮廓。

  她身后是一道走廊,墙体为灰白色,刷了层水泥,摸起来粗糙硌手。

  白木青就在她旁边,这次的降落地点,她俩可谓是“妇唱妇随”,都降落在了靠边角的走廊位置,不容易撞见人,有足够时间调整好状态。

  白木青就着来珺的手机灯光,也开始观察环境,在走廊里走了几步。

  环境并不复杂,没一会儿,她们便摸清了个大概:这是栋居民楼,走廊南边是墙壁,北边是公寓式的住房,门是木门,旧得发黄,锁是老式锁,上面是把手,下面是锁芯,钥匙进去后,估计得转好几圈才能打开。

  四周过于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她们都不禁怀疑,这难道是一座空楼,因为年代久远,遭人遗弃?

  易双全的大脑里,为什么会存在一栋废楼呢?

  来珺继续观察,手机光一扫,她发现木门上方,有红色的油漆,书写着门牌号,来珺看向最近的一扇,是303。

  本来红色光波长,眼色亮,应该很是显眼,但硬生生和木门一起褪了色,像是干涸的血迹,仔细一闻,嗅出股铁锈味。

  白木青走上前,敲了敲303的房门,等了一阵,却没听见回应。整座大楼本就安静如冰,骨节与门板的敲击声,落在地板上,反弹在走廊之间,激起了层层回音。

  走道里,忽然吹过一阵凉风,来珺穿了件羊毛开衫,此刻胸怀一凉,寒颤顿起,不禁将开衫拢了拢,看向了走廊那一头,不知是那里来的邪风。

  走廊里光线缺缺,视野受限,目光投放出去后,只看到前方数米,之后便是浓密的黑暗,只有冷风从那头吹来。

  来珺想去走走看看,若能走得通,便将整栋楼都巡游一遍,没准有其他发现,进一步确认目前废楼的状况。

  可是她们才迈步没多久,就见前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哒哒哒——”,有些急促,听起来目标很明确,直直向她们这边走来。

  来珺侧一愣,下一秒就被白木青拉到了一边,靠门而立,将身子隐藏了起来。

  走廊那头,那个人的步子依旧不断,走到附近后,站住不动了。

  “请问有人吗?”

  白木青刚刚躲避,是怕遇见什么危险,但此刻听这声,对方应该年轻女子,还主动张口询问,应该不具备危险性。

  两个人同时走了出去,对那边道:“你好,我们刚刚在这里说了会儿话,是吵着你了吗?”

  那个姑娘听见了声,步子便越发快了,没多久就走到了她们身边,进入到视野范围内。

  这下,来珺和白木青皆是一惊。

  眼前这人,瓜子脸,窄眼距,高鼻梁,鼻骨中间还有道驼峰,这不就是之前照顾管华的护士徐洁吗?

  不过略微惊讶后,来珺心里便是一松——至少出现了活人,还是和易双全有关系的大活人。之后的线索,就可以从她身上找起。

  白木青本来想问,这是哪里?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其他人吗?

  到话到了嗓子眼,又觉得不对——虽说她俩是“外来人口”,但眼前的徐洁,是神经世界里的人物,应该一直就住在这栋楼里,要是凭空听见这么几个问题,怕不是觉得遇到了俩穿越人士?

  于是白木青及时刹了车,换了个问法:“小姐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现在呀,”徐洁想了想,拿出了手机,“凌晨一点啦,你们还不休息吗?”

  来珺和白木青对视了一点,心里同时明了:徐洁把她俩当成这里的住户了,并且这楼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只是她还没认全,所以见了她们,也没觉得奇怪。

  如此一来,来珺便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快了,是我们刚刚说话吵到你了吗?”

  徐洁摆了摆手,嗓门不大不小:“嗐,吵是算不上,我只是听到有声响,便过来看看。”

  说完,她又面露疑惑,开始打量她俩:“对了,你们是住在这层吗?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们?”

  “因为我们是最近刚搬进来,一搬进来就遇到出差,好几天都没在家里。”

  “哦,”徐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你们知道住户失踪的事吗?”

  “失踪?”来珺警觉起来,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徐洁叉起了腰,越发奇怪:“你们二位,不会昨天一整天都没出来吧?”

  说话时,两只眼睛睁圆,来回在她俩面上扫荡,怀疑的意味溢于言表,就快要戳着鼻子问: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溜进楼来盗窃的?

  白木青结合为数不多的对话信息,大致摸清了是什么情况,她就着来珺之前的话头,继续编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之前出差完,太累了,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休息,没有出来过,也是不久前才醒,醒了在走廊里说话,就碰上你了。”

  徐洁听了,面色和缓了些,不过同时透着股失落,刚刚虽然怀疑,但质疑之中,带着希望和好奇,看来珺和白木青,像是看到两个“外来力量”,可以给这栋楼带来变化,但听了白木青的解释,似乎戳破了她心里幻想的侥幸,顿时泄了气。

  “哎,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说说具体情况吧。”

  来珺跟在她身后,见她步伐沉重,一步迈下去,颇有十斤的架势,都怕她还没迈到头,人先轰然倒了地。

  她们下到了一楼,也就是大楼的最低层,布置和二楼相同,只是楼栋的中央,有一道开口,没有墙壁,而是两扇铁门,下面的实体金属,上面为森森铁杆,笔直竖立,将楼道与外界隔离开。

  楼内阴暗,而楼外依旧是茫茫一片,看不清边界。

  白木青见铁门既没上锁,又没拴住,便想去推开,到外面去看看,但徐洁叹了口气,提醒道:“打不开的,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打不开,整栋楼的人都被困住了……”

  来珺回过头,眸色凝起,比铁门外的夜色还深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因为有人失踪了,就在这栋楼里失踪了。”

  说着,徐洁指了指保安室的外墙,公告栏上,贴着张崭新的纸页,是张寻人通告。

  一个女人的脸,占了大半的页面,正一动不动地盯向前方,似乎期待着,有人能够将她找到,带她从这纸页中走出来,让她成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寻人启事上的死物。

  来珺和白木青,同时看向那张灰白照片,发现那个女人,正是易双全失踪的妻子,管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