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所长高蔚来站在集训室里,背后是植意层次示意图,他手里正拿着马克笔面带微笑。

  “珺子你作为听课代表,就由你来画个设计图吧看看准备在这个来访者头中植入怎样的梦境?”

  来珺接过他手中的黑笔,下笔前又回头看了眼他。落笔时,她心里想的不是设计图是高蔚来的标志性微笑。

  亲和、动人、和煦、明媚,会见来访者的时候,不用开口安抚,一个微笑送出去,就能让旭日当空冰雪尽融。

  那时来珺22岁,心怀憧憬,暗下决心等她正式工作之后,要成为高蔚来的接班人回到家乡沪安成为高蔚来·沪安分来做来访者的小太阳。

  现在25岁的来珺终究长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人别说小太阳了连小热水袋都算不上每次意识咨询时,笑脸都没一个,活生生把咨询室聊成了审讯室。

  高蔚来作为意识界泰斗,每年都会带实习生,年复一年,带出了一窝又一窝,每一窝都深得他真传,温暖又耐心,唯独出了来珺这么个逆子,可谓是十多年来的一枝独秀。

  回忆完这段悲惨经历后,来珺睁开了双眼,看来在总研所实习时,她还是个小太阳,应该是后面工作时,才“基因突变”了。

  因为她记得,初次来珞玉意研所时,丁冬和郝岸见了她,都不敢和她搭话,因为她一脸“生人勿近”的面瘫,浑身的气场不像是意识师,像高层领导,保持着铁血冷面,来视察市级工作。

  之前冷就冷,来珺浑不在意,反正冷的是别人,她自己舒服就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一个即将走近爱情的人,需要调整好状态,对白木青这个准女友负责。

  心里怀着改变的理想,第二天吃饭时,来珺就好好地表现了一下——在白木青买好菜,做好饭,端上桌之后,来珺再次进行了突破,给她夹了两个小排骨。

  她本来想多夹一点,但鉴于上次夹了块牛肉,白木青就能心花怒放,一展歌喉,差点把她的耳朵唱发炎。所以这次她就夹两块,不多不少,既能让白某人高兴,又不会高兴得失控。

  白木青得了排骨,再一次喜上眉梢,啃得比狗子还香,啃完之后还直赞叹。

  “我运气太好了,怎么会有你这么贤惠的准女友呢!自己吃饭就已经很累了,还给我夹菜。”

  来珺大胆地受了“贤惠”这个名头,嘴角淡淡一翘,“什么时候能把‘准女友’的‘准’字去掉,我会更贤惠。”

  我会给你夹一盆的小排骨,够你啃够你啃!

  白木青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比她还激动,“好啊,那我期待一次突飞猛进的机会。”

  “现在就有一次机会,”来珺向她凑了凑,“这个周日,我妈会来看我,你要不然负责晚饭,给她留个好印象?”

  白木青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暗淡了几分,来珺看在眼里,不知她是被吓的,还是激动得面部肌肉失了活。

  “阿姨她……要来吗?”

  “对。”

  “周日来会不会有点赶呀?她周一要上班吧?”

  “她上个月刚办完退休手续,最近空闲时间比较多,准备来看看我。”

  “哦……”白木青点了头,若有所思。

  来珺眼睛一眯,“你似乎不太想见她?”

  “没有啊,只是这么快见家长,我有点……诚惶诚恐。”

  “我妈知道我的性取向,从来没有干预过,周日见面的时候,我不会告诉她我们的事情,只是想让你们熟悉一下,提前给她留个印象。”

  别的不说,来珺对白木青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至少能在饭桌上,征服准婆婆的胃。

  先把婆婆的胃拉拢好了,之后两人正式在一起后,婆婆肯定大力支持,感情就可以水到渠成,顺滑得没有一丝阻力。

  白木青听来珺这么说,放松了下来,抬头时,扬出了一个笑脸:“好啊,是时候展现我的真正魅力了。”

  来珺被她的自信吓得不轻,连忙友情提示:“不用展现太多的魅力,也不要准备什么礼物,来做菜就行,饭桌上少说话,多吃饭。”

  她怕白木青千挑万选,选了个“老年人收到都哭了”的礼物来,和准婆婆见面之后,便从女友候选人,变成了路人白木青。

  ……

  周日,来珺的表情是淡定的,但心情是雀跃的,在这一天,她将同时见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她妈妈,一个是给她妈妈做饭的人。

  来珺的名字秀气,但她的母上大人,名字比她还秀气,名叫卓嫣,简约当中,透着一丝优雅,而优雅中,又带着几分淡泊——这也就是卓嫣的真实写照,人如其名。

  来珺怀着雀跃的心情,去火车站接人,她今天穿着件棕色大衣,高领竖直,衬得下颏清秀,因为期待,眼神柔和了不少,把微弱的阳光都吸敛了进去,光芒闪跃。

  到了高铁到站的点,来珺把手机拿了出来,以免错过老妈的消息,刚拿出,屏幕就是一亮,她打开一看,却见是白木青的消息,内容引起极度不舒适。

  ——不好意思珺子,我家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一趟,你代我向阿姨问好,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见她,做一桌子的菜,都做她爱吃的!

  接站口有个挡风遮阳的玻璃顶棚,来珺就站在门口,正对着冷风吹,之前还不觉得寒风刺骨,此刻一见这消息,可真是透心凉,比不锈钢冰还凉。

  她马上回了过去:“要紧吗?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我可以跟我妈说一声,让她在我这儿住着。”

  ——不用了,你陪她吧,我这边可以解决好哈,爱你哟~

  之后,白木青发了个表情包,两只猫咪贴在一起,绒毛洁白,亲密无间。

  但来珺一点也感觉不到亲密——“不用了,我这边可以解决好”,关于解决那位前女友的问题,白木青也是这么个说法。

  来珺只觉得,自己又被狠狠地拒绝了一次,而且对方家里有事,她还不能发表不满言论,只能自己憋着,说个“一路顺风”。

  不过虽然做饭人的跑了,但吃饭的人,还是按时到来。来珺把老妈接回家,途中顺便买了菜,打算回家自力更生,整出一桌子佳肴来,向白木青证明:没你在,老娘依然可以做得很好。

  不过可能是这段时间,被白大厨惯得太娇了,来珺的厨艺呈跳崖式下跌,拿着锅铲都有种陌生感,好像锅铲大逆不道,跟了白木青,不认她了。

  卓嫣站在厨房门口,见她动作僵硬,忍不住发笑:“我记得你以前熟练的呀,最近是工作太忙了吗?”

  来珺心道,这和工作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最近膨胀了,有御用厨师了。

  “没有,我一会儿就好,妈你去坐着等吧。”

  听她这么说,卓嫣非但不走,还往里面凑了进来,站到洗菜池旁,开始淘菜。

  “你今天不太高兴,怎么,是嫌我这老东西闲得慌,退休了就跑你这儿来蹭吃蹭喝?”

  除去意研所的那三老铁外,卓嫣可谓是极少数,能从来珺面瘫式的微表情中,洞察出她情绪的人——能够从蛛丝马迹中分辨出,她到底只是平平无奇的面瘫,还是心中有事的不快。

  比如今天,来珺依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在极小的振幅之中,有略微向下的趋势,若是换算成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那就是——郁闷、绝望、活不下去了,一起毁灭吧!

  来珺又捯饬了一下铲子,依然不熟练,不知道是铲子的心跟着白木青跑了,还是她的心跟着那人跑了。

  “确实有点不高兴,本来有个朋友,说好了今天来做顿好的,结果她临时有点事儿,没来。”

  卓嫣一听,却是一脸的高兴——她家来珺居然交朋友了,还有能带回家做饭的朋友,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诶,谁还没点急事呢,你那朋友有这个心,就挺不错的,她人怎么样呀?你们玩得很近吧?她叫什么名字?”

  问题太多,来珺图省事,便捡了最后一个回答:“白木青。”

  卓嫣的面色瞬间一僵,本来在洗菜池边,身子微微俯低,听了这回答后,她转过了头来,认真认真地确认。

  “她叫什么?”

  来珺见她如此反应,好像如临大敌,听到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名号。

  “白色的白,木头的木,青色的青——白木青。”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