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没人说话之前欢愉起哄的氛围,一下子冻得尴尬。在场大部分都认识安钰,知道她性子刚得能打钻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周年宴现场,问出了这种惊世骇俗的话直接影响家庭的和谐、危害社会的稳定。

  但她的话仔细品起来又意味深长,到底是措辞上的刁钻还是内容上的暗指呢?

  因为问话太过彪悍,都没人敢起哄安钰说完,卯足了眼神,盯向魏立,两个人一时之间,形成了对峙之势。

  “是的我愿意——”

  注视进安钰的双眼,魏立给了答覆,声音洪亮有力同时举起了喻其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这个回答声透耳背给众人吃了颗救心丸气氛好歹是被抢救了回来宾客们渐渐回神陆续地拍手鼓掌。

  在彪悍问话的衬托下魏立的坚定显得弥足珍贵。

  来珺和白木青坐着一动不动连手指都没抬一下,全程盯着那三人丰富的面部表情,比看3D大片还精彩。

  现场安静下来后,安钰不屑地一笑,好像魏立那声铿锵有力,在她听来,羊屁都不算。

  接着,她又看向喻其霖,双眼瞪得发指,眼珠子都快要飞出来。

  “喻女士,请问你愿意永远和魏先生在一起吗?不管冲突与背叛,不管真情与实感,不管挣扎与煎熬,不管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不管是同床异梦,还是互相折磨,你都愿意不离不弃,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喻其霖直接忽略了她眼镜.蛇般的凝视,也不介意这诅咒般的提问,不假思索道:“是的,我愿意。”

  她表情相当淡然,压根就没看安钰,站在魏立身边岿然不动,好像就算开辆推土机来碾压,她也不会离开一步,希望某些人死了那条不安分的心。

  刚刚得到魏立的回答时,安钰并没多大反应,完全是不以为然,没当回事儿,但得到喻其霖的答覆时,她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浑身的戾气快要膨胀开来,堪比刹虫剂,把现场的花香气都给杀灭。

  “好,非常好!”安钰举起了酒杯,“那我祝愿二位这辈子永远在一起,下辈子还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月老的红线就焊在二位身上,永远的夫妻楷模!”

  说完,一饮而尽,杯子不知装的什么烈酒,她喝完后,鼻尖见了红,但忍住了没呛出来。

  魏立见她一杯饮尽,便也端起了酒杯,笑出了盖茨比的同款微笑:“借你吉言!”

  酒杯就在喻其霖眼前,她一动不动,没去端,看样子并不打算回应,好像安钰的咖位不够,还不值得让她破格饮酒。

  本轮发言后,安钰便陷入了沉默,坐了下来,交叉着双手,旁人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搭理,一股子傲气,甚至还嫌旁人太吵,想统统赶出去。

  白木青偏着头,从人缝里瞅了瞅安钰,在来珺耳边低声道:“人家的结婚纪念日,也不知道她来这儿干什么,是嫌生活不够酸爽,要加点味儿吗?”

  来珺也看向安钰的方向,若有所思——说安钰是来砸场子的吧,这力道也太温和了,根本没构成什么杀伤力,被魏立给轻松找补了回来;若说是来送祝福的吧,又实在不像,哪有人真心个祝福,逼得主人差点当场裂开的?

  她还想多观察观察安钰的动向,但这番对峙之后,就没再见着她的影子,不知道到那个旮旯里独自惆怅了。

  安钰退场了,她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康欣悦身上。说来也怪,这位前女友,从进门开始,就神色淡淡,不跟着大伙儿一起喜庆,也不像安钰那样怨气膨胀。

  她就像个局外人,虽然目光时常紧随魏立,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魏立的狗粮撒得太过时,她会选择偏头不看,而不是盯着恨得咬牙切齿。

  来珺撇了撇嘴角,这场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也不怎么狰狞,狰狞的只有安钰一个人,其他人都岁月静好。

  这个周年宴会为期两天,正好遇上周末,再加上第一天喝了酒,不方便开车,魏立就邀请各位友人住在别墅里,反正房间应有尽有,第二天起来再大嗨一场。

  室内的游泳池被设置成了夏日海边,有阳光、饮品、海鲜,还有美女佳人,身着性感泳衣,在泳池里翻飞,展现傲人的背脊曲线。

  来珺在泳池边站了一会儿,见魏立在里面,正和几个朋友躺在沙滩椅上,不知在唠些什么,而冉佩瑶泡在水池里,上上下下起伏,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用胳膊一会儿用腿,跟表演花式泳操似的。

  白木青坐在泳池边,又打起瞌睡来,身子一歪,头靠在来珺肩头,睡眼朦胧,来珺知道她的德性,已经懒得说她,就让她靠着。阳光从巨大的透明玻璃窗漫入,她俩就迎光而坐,构成了一幅画,远远一看,像是来海滨度假的情侣,只是一个困了,另一个精神劲儿饱满,表情略微有些嫌弃。

  昨晚的晚宴之后,别墅里的客人就分开行动,别墅里有歌舞厅、游泳室和体验式观影室,可以自愿决定玩什么,魏立和喻其霖就充当游牧人士,在各个房间里串门,陪着大家打一会儿台球,接着又转移到下一个房间陪着打游戏,比职业陪玩选手还敬业。

  所以来珺她俩,只有跟着冉佩瑶走,记忆创建于她的经历之上,她玩什么,她们就只能围观什么,藉机去搜集线索,拼凑案件全貌。

  冉佩瑶沉迷于游泳太久,来珺等得有些百无聊赖,魏立也就在水池边坐着,也没干出什么新花样。今晚就是他的死期,但他目前看起来,仍旧是安然自得,全然没有大限将至的慌张。

  不久,来珺也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不是被白木青传染了。可是这个哈欠一打,她身体猛地一颤,身子往前倾,失重感瞬间来袭,下一秒就要从高处跌落,脸朝下摔入水池之中。

  白木青忽然睁开了眼,眼疾手快,手一伸便揽住了她,将她抱了回来,在水池边稳稳地放好。

  来珺面色发白,抓住了她的胳膊,底下鳞光闪闪的水面,现在在她看来,成了惊涛骇浪,这要是真的摔下去,不说是半身不遂,一时间神志不清肯定是有的。

  白木青感受到她身子发僵,肌肉紧张,便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将她揽到了怀里。她刚刚的瞌睡像是一扫而光了,整个人清醒而稳定:“现在好些了吗?”

  来珺回过神来,感受到了她的体温,还有浸入皮肤的安定感。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就在她身上靠着。

  又是一次神经波动,白木青又派上了用场,来珺沉默了一阵,清晰地感受到,她对她的信任感,再一次升了级,如果以前把她当成没有感情的防震棒,现在勉强可以算个队友了,能够付出感情的那种。

  来珺一直是个自力更生的独行侠,工作上能自己解决的,绝不会开口求助于人,但现在双人行,这种掉落时有人拉一把的感觉,还是不赖的。

  因为白木青强有效的防震功能,来珺也不知这次神经波动,有没有过境,她伸长脖子体验了一番,试探着问:“停了吧?”

  白木青没立刻回答,只是抱着她,好像她这根棒忽然失灵了,感受不到任何波动变化。

  这时,来珺余光一瞥,注意到水中的冉佩瑶游到了池边,扶着手梯上了岸,一把摘下防水帽,拧干了水,便往更衣室走去。

  来珺撑着水池边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白木青撇了撇嘴,有些依依不舍,她像是抱着个绒毛熊,正抱得暖和,沉浸于其中,结果绒毛熊成精自己跑了,留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冷。

  更衣室就在游泳厅旁边,和卫生间相连,分为男女,来珺就在卫生间里候着,冉佩瑶动作挺快,稍微冲洗了一下,换了浴袍就走了出来,准备去餐厅吃点甜点。

  从换衣室到餐厅,要经过一段迷宫般的走廊,冉佩瑶怕自己走丢,便唤来了个服务生,让他充当室内导航,在前面带路,服务生不时回头察看客人是否跟上,便瞥见了后面的来珺和白木青,停下来客气道:“两位女士,你们也是要到餐厅去吗?”

  来珺知道肯定不能答“是”,不然就要和冉佩瑶同行,少不了得交际寒暄一番,到时候该怎么自报家门呢?

  她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既不用上去同行,又可以跟在后面走,正愁想不到好的说辞,就听白木青开了仙口:“不是,我们刚从餐厅出来,胃吃得太撑,现在在散步消食儿,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俩。”

  于是来珺看到,服务生的脸上挂上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走廊弯弯绕绕,无数房间分布于其中,所以青山宫内有数十名服务生,就算不忙着上菜,也会忙着领路,生怕客人在别墅内神秘走失,贴个寻人启事都找不回来。

  现在客人主要分布在游泳厅,观影室,餐厅和酒水厅,其他的房间大多是客房或会客室,供人休息,比较安静。

  可是在快接近餐厅时,传来了一阵人声,模糊不清,穿过了厚重的墙体和房门,声音被滤去了大半,听不清具体内容,隐约能感受到说话者的怒气,每个字都从嗓子眼里迸发而出,就是铜墙铁壁,都滤不去其中的暴躁。

  来珺凝神仔细去听,同时寻找声音来源,但这说话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怎么也不能定位,不久,声音便戛然而止,彻底消失了。

  冉佩瑶放慢了脚步,也想去找声音来源,狐疑道:“是有人在吵架吗?”

  服务生听到她这么问,他略带歉意地一笑,解释道:“现在有的客人在房间里,可能是电视的声音。”

  他正说着,两个人拐过了一个回廊,迎面居然撞上了喻其霖。因为地毯吸音,听不到脚步声,双方都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喻其霖,她本来垂眸走路,面色颇为不善,覆着一层阴翳,转弯遇上人后,惊得眼睛大睁,不过没很快便挤出了笑容,开始打招呼:“佩瑶,你游泳……游完了吗?”

  冉佩瑶也是吃惊,不过看清来人后,她放松下来,紧了紧浴袍上的腰带:“是呀,霖姐是要去找大魏吗?”

  喻其霖的脸色还没恢复正常,她垂眸将耳边的发丝拢了拢,“嗯,我刚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看看他。”

  她们说话时,来珺和白木青遁了身形,已经躲进了靠边的房间里,透过门缝观察外面,喻其霖的脸色变化,来珺看在眼底,这惊魂未定的样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才回卧室“收拾”了一番,倒像是去被别人“收拾”了一番。

  不过冉佩瑶像是没察觉到不对,还打趣道:“哎哟,还真是如胶似漆呀,这才一会儿没见,就想他了?”

  喻其霖面色泛红,笑得温和有礼,她没接这话,将话题转开:“你是要去餐厅吗?快去吧,游完了得好好补充体力。这次请来的大厨,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大列巴,可以配着蔬菜沙拉吃,味道更好。”

  喻其霖说得热情,但冉佩瑶的反应却显得冷淡——虽然在他们知道,喻其霖是魏立的掌上明珠,但他们也知道,喻其霖的家庭非常普通,甚至算是困难户,她本人除了有点姿色,其他的一无所长,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嫁入豪门,据说是用了什么难以描述的手段,才攀上了魏家。

  昨天在宴会上,魏立的朋友们起哄祝福,那是给魏立面子,得把场子撑起来,但现在单独碰上喻其霖,冉佩瑶难免生出排斥,觉得她在刻意献慇勤、笼关系。冉佩瑶直来直往惯了,可不想装什么宾客和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想绕过喻其霖直接走。

  喻其霖的表情一愣,但好像是已经习以为常,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往游泳室走去。

  两人别过之后,喻其霖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来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出声,脑子里回放着她刚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半晌,白木青碰了下她的肩,指了指时间,“喻其霖去找魏立了,距离今晚的命案,倒计时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