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里客人稀少门口过往车流也不多,来珺见环境安静,便点了杯白开水和白木青相对而坐把案情和疑点都告诉了她,其中包括案发现场的疑点警方的猜测还有魏家的举动。

  她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神色始终如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柜台里的店员时不时就看向她俩本来想旁听两句解解闷,但愣是因为声音太低,不在他的听觉范围内。

  白木青全程沉默,安安静静听完,消化了片刻也轻声问道:“所以案发前后,安钰的行踪是怎样的?”

  “警方问话时,她说她当晚头疼得厉害心情还很糟糕,见魏立不见了她索性开车先走了不想回家就开着车四处乱窜最后开到了扬江码头边前方都没了路她就在码头宾馆歇下了蒙头大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了。”

  白木青把玩着弯头吸管,戳弄杯底的柠檬片,“别墅里的其他客人怎么说?”

  “客人们大部分都是各玩各的,爱吃的就聚在餐桌边,爱玩的就去台球室和歌舞室,别墅里还有个恒温泳池,三十多个客人,在别墅里分散得很开,不过有的人见过安钰,说她心情不好,臭着一张脸,也不屑于和他们搭话。”

  白木青点了点头,接着脑袋一低,微微向她靠近:“其实知道这些后,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点数了?”

  来珺瞟了她一眼,心想这人不愧在她手下干了一个月,长进挺大,都学会“揣测上意”了。

  “没错,现在多方都怀疑,安钰和魏立关系不一般,而魏立死的那晚,她又在宴会上,这事肯定对她打击很大,很可能是她出现异常的原因。”

  白木青把一杯果茶喝到了底,往后靠在了座椅上,“这么大的事,之前你们也没听安钰的父母说过,他们是完全不知情?”

  “不知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富人是个圈,魏立和安钰的那些流言蜚语,在圈子里发酵流传,最后总归会传到安庆春的耳朵里,不过他们肯定是得维护女儿的名誉,再者安钰和魏立的事,连警方都没有实锤,安钰的父母也不可能会承认。”

  “说来也是这个道理,”白木青偏了偏头,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半了,我们赶回食堂刚好赶上晚饭。”

  来珺反应了过来,她得给郝岸和丁冬知会一声,今天要加点班,商量决定有关安钰的咨询方案。郝岸目前还不知道青山宫一案,估计等会开会的时候,还得留些时间让他缓缓,消化一下传说中的豪门恩怨。

  回到意研所后,来珺和白木青为了赶进度,快马加鞭赶完了晚饭。今天食堂做的红烧肉和宫保鸡丁,素材是小青菜和千张,外加一碗银耳汤——四菜一汤,色美菜香。

  来珺向来对食物没有特殊品味,食堂师傅的手艺也不差,她都吃了两年多了,没有过丝毫的嫌弃,但可能是近来有白木青做私人厨师,被她的拿手好菜养刁了,吃起这食堂来,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不那么香了。

  白木青就坐她旁边,饭量一如既往地庞大,没一会儿就解决完了两荤两素一汤,她率先放了筷子,见来珺吃的兴致不高,便问:“怎么啦,胃口不好?”

  “没有,我胃口一直都这样。”

  “但你吃我做的菜,吃得可香了,差点都要舔筷子了。”

  来珺冷着脸,死不认账:“没有,那是因为要和你抢,有紧迫感,得吃快点!”

  白木青微微一笑:“那以后我们就打一盘菜,抢着吃。”

  来珺忍住了没怼她,她们要是真用这种吃法,估计食堂大妈得把她俩扔出去,扔的时候还会破口大骂一句:老娘在食堂干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膈应的吃法,你俩咋不拿着勺子互相喂着吃呢!

  最后,来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把豆芽吃完了,跟完成饭量指标似的,吃完了松了口气。

  白木青把来珺到餐盘叠在她的上面,走到食堂门口时,顺手放回了回收处。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加班的晚上,进电梯时,白木青发出了作为打工人感叹。

  “我以前一直以为,意识师是个很拽的职业,是来访者将就你们,约不约得看你们的心情。”

  “那是指来访者的身体状况正常,且积极配合的情况,”来珺按下了四楼按键,“像安钰这样的,本来就是迫于她妈爸的淫威才来,没让咱们抬八台大轿去请,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白木青笑了起来,她穿着身保洁服,却笑出了坦坦荡荡的自信:“当初安家可是开着迎宾车来接我们的,这么看来,我们的面子也不小嘛,属于打工人中的王者段位!”

  来珺抬头扫了她一眼,见她笑得颇有几分心满意足,心被她带动起来,居然也有点小高兴,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荣誉,可以暗搓搓地膨胀一下。

  她忍不住觉得,白木青这人也是神奇,虽然时常会被她气到,但是如果能暂时把智商放一边,也能跟着她乐呵一下,乐呵完再把脑子装回去,既保护了智力,又放松了身体。

  到了四楼之后,来珺没直接去分析室,而是回办公室整理头发,披肩长发又重新绾了上去,把仅剩的一点温婉感都藏在了脑后,拿出工作时的肃静味道来。

  捯饬好后,她打开房门准备往外走,正遇上丁冬风风火火跑来,和她正面撞上了。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丁冬急刹车也不起作用,只好张开手抱住了来珺,两个人同时贴到了墙上,像叠了一张人肉双层饼。

  等丁冬站稳之后,来珺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整理了一下衣襟,扫了一眼穿衣镜,确保自己气质没有乱。

  “我真没想到,在自己办公室里都能遭遇车祸。”

  丁冬顺势往办公椅上一坐,手里的资料被捏得褶皱百折,本来才从打印机里新鲜出炉,现在已经变得跟废纸一样。

  “不好意思珺宝,我下次一定记得安个脚刹,”说着,她把纸页往她眼前一递,“这些信息十万火急,我觉得需要立刻马上quickly告诉你。”

  来珺知道她今天下午调查魏立去了,还以为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但接过一看,居然是几篇诗歌,瞧那调调,还有些情歌的味道,也许确实是“秘密”,但和“惊天”一点也不搭边。

  “你走之后,我打电话给我那老姐妹儿,就是去了青山湾别墅的那位,让她给我讲讲魏立的情况。她和魏立是高中同学,大学一起出了国,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都在同一个城市,来往还是很多,组成了个华人圈,没事就约着一起滑雪打球。她说大学那会儿,魏立虽然读的商科,却带着一股子文艺气息,喜欢读莎士比亚,还模仿着写了好些诗,用的还是什么五步抑扬格。

  “大二那会儿,他加入了学校的一个诗学社,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社团里的一个华人女孩,开始疯狂地追人家,多次在校报上发表诗歌,不管是用比喻的手法,还是排比的修辞,诉说的都是对那女孩的爱。”

  说着,丁冬指了指那些诗歌,“哦对了,原本是英文的,我在网上找了专门的翻译,让他们翻出诗歌的风骚来,你要是想读‘第一手资料’,可以对照着原版来看。”

  来珺听她讲着,开始快速扫读,读了几首之后,终于发现了关键点,明白为什么丁冬特意把它们打印下来,呈上给她过目。

  诗歌都是在述说爱意,着墨于描述心爱的女子,也就是魏立心中的理想女神形象。

  你轻轻走来,

  比星辰灿烂,

  翻飞的长发,

  伴裙摆涟涟。

  你轻轻走来,

  比暮霭浪漫,

  宁静的目光,

  与优雅姿态。

  你轻轻走来,

  比晨风清鲜,

  如荑的手指,

  芬芳了琴键。

  你轻轻走来,

  万物为你喝彩,

  温柔谦和的你,

  与世无争的你,

  淡泊宁静的你,

  让太阳都黯淡,

  愿化为明月

  伴你身边!

  来珺反覆读了几遍,将关键词画了出来,面色越来越沉。

  发带,裙摆,优雅,琴键,温柔谦和,与世无争,淡泊宁静。

  这些词拼凑在一起,可以描绘出一张的人像,一张女孩的三维立体人像。

  喜欢穿棉质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端坐在钢琴前,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待人谦和,说话透着股温柔劲儿,家里想让她踏入顶尖名校,出国闯练,但她却忽然放弃大好前程,在一家小公司里与世无争,日子过得宁静淡泊。

  一时间,来珺都分不清楚,这诗是为安钰量身定做,还是安钰向诗歌无限贴近,总之一人一诗,匹配得凿枘相应,没一点违和感。

  丁冬见来珺眉头一动,知道她也看了端倪,于是眉毛一跳,越发激动起来:“而且最岂有此理的是什么!魏立在国外写情诗追的那女孩,名叫康欣悦,后来真成了他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了,但是回国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在魏立的结婚周年宴上,康欣悦也在场,于是情况就是:他的老婆、前女友、绯闻对象,三个人同时在场,你说这场面狰不狰狞,是不是百年难得一见?”

  来珺这两天接收了太多味道浓郁的信息,她一向纯净的大脑,都被染成了狗血色,最后不得不把纸页放下,给了句结论。

  “场面是有点狰狞,不过你这料挖得不错,现在咱们大约是知道,安钰为什么会突然‘脱胎换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