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间停了辆老式自行车车高马大,来珺重心不稳,只有抓住了车龙头半边身子倚靠在车座上稍微稳住了身子,这才有间隙搭理白木青。

  在晃动之中她看到了她伸出了手那只手较为瘦削,掌骨头端清晰此刻五指分开,向前伸出等着她主动来抓。来珺知道,她有两根指头不能动,更使不上劲,不知是受过伤,还是生过病如果狠狠一握,会不会把其他指头也给伤着?

  又一阵晃动袭来,这次不是上下动改成了左右摇,整个大楼好像在拧腰晃臀幅度惊人。来珺感觉自己要横飞出去身边的自行车压根不管用她斜出胳膊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手身子一稳总算站直了些。

  白木青被她握住后便将手放下,往自己身侧牵了牵,帮她站得更稳些。刚刚看戏时,两人虽然同在楼道间,但中间隔了一米多,完全可以再塞下个人,但此刻白木青将她往身边一引,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肩膀几乎相触。

  刹那间,来珺发现身体的晃动感大大减轻,可谓是成效显著,她握住的那只手并非病恹恹的,反而坚韧稳定,不热不凉,因为手指纤长,可以将她的手背覆盖住,像是钻进了只大号手套。

  握住来珺的手,白木青却也像是握住了定海神针,目光一亮,露出了安心的笑。

  她笑起来,眉眼就开始弯,像是豆荚,上下眼睑无限靠拢,于是清澈的眸光被挤出,显得越发明亮。

  来珺将她的笑颜看在眼里,心扑通一动,一阵暖流从手掌流向胸膛,她忽然很是感动。

  感动自己的5000块真的没白花。

  其实她还是能感觉到波动,眼前的楼体依旧有些震颤,但牵住白木青后,有她的防震功能护体,她已经可以稳住重心,她抬脚试了试,甚至还能矜持地走两步,消除了被甩飞的风险。

  她心里一喜,虽然很早之前就知道白木青的功能,但一直没能检验,此刻用户体验良好、效果上佳,对这根“防震棒”的质量,也就彻底放了心。

  稳定下来后,来珺终于有时间进行思考,便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我?”

  白木青又看向了楼下,似乎在找张月鑫的身影:“你晃得太厉害,我怕再不抓住你,你会被晃成脑震荡。”

  “你害怕我出事?”

  白木青点了点头,“对,主要是你出事后,很多事情不知该怎么处理。”

  比如她每个月的工资,找谁结算去?

  来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想,不愧是根合格的防震棒,具有较强的危机意识。

  她没有理由再刁难,心里给白木青打了个61,成绩合格,算是通过了试用考核。

  这么一晃,虽然检验了白木青的水平,但也扰乱了正常计划,来珺再次靠近镂空的墙体,观察对面楼栋,此刻张月鑫和陈鑫和早没了影,也不知住在几楼。

  不过她们没等多久,张月鑫便再度出场,手里牵着陈鑫和,往菜市场的方向走,他们身上的装束和之前都不一样,尤其是张月鑫,肩上挂了个针织零钱包,头发也盘了起来。

  来珺察觉到此幕,便带着白木青走出单元楼,她抬头一看,天色也发生了变化,之前还是阳光明媚,此刻阴了几个度,看来时间再一次发生跳跃,这又是另一段记忆了。

  她们在移意时,读取来访者的记忆,记忆以流动时空的方式呈现,所以时间是跳跃的,比如前一刻是2006年21号的下午,下一幕就是2010年18号的晚上。现实世界的时空被大脑剪碎,拼拼凑凑组成了个回忆世界,世界的走向全取决于记忆素材,或者大脑如何组织和加工了素材。

  所以这就要求意识师有高超的观察力,磨得比锋芒还尖敏,随时注意环境特点、人物形态,分辨出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

  此刻,来珺和白木青跟在张月鑫身后,从体感温度上看,目前还是冬季,只不过比刚进来时,更冷了几分,距离陈鑫和掉窝窝头和买糖人,应该是过去了一两个月,只不过故事地点还是在菜市场,可真是流水的回忆,铁打的菜市场!

  来珺不禁疑惑: 陈鑫和关于童年的记忆,居然都围绕着菜市场,难道梦女是在菜市场追着他跑的?

  “梦女嫌疑人”张月鑫到了菜市场后,一路逛着走,物色心仪的食物原料,在摊前东挑西选,还不时和摊主砍价谈斤两,没多久就买了不少蔬菜肉蛋,看样子是打算回家做饭,顺便屯点菜过两天吃。

  来珺她俩就这么跟着她,从街头逛到街尾,唯一的收获就是目睹她买了土豆,让老板现杀了鱼,还和摊主讨价成功,多要了两根大葱。

  最后,张月鑫手里已经是大包小包,和之前沦为“食物自动取款机”的来珺画风相似,即使是已经超载,她仍旧继续前进,进了家餐馆。

  此刻应该正值早餐点,店里坐了些客人,有的在吃面,有的在啃饼,张月鑫往店门前一站,老板便知道她要什么,当即将一个大蒸屉盖子掀开,露出了新鲜出炉的点心,腾腾热气直冒,在冬天里看着贼暖和。

  来珺在对面,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一点红窝窝头,在第一段记忆中出现过,被陈鑫和掉到了地上,挨了张月鑫好一顿骂。

  此刻,陈鑫和见了红窝窝头,又兴奋起来,直拍巴掌,像是给装窝窝头的老板加油鼓劲,再多多装几个,最好买一送三。瞧他那高兴的劲儿,好像完全忘了,不久前窝窝头带给他的伤痛。

  买了红窝窝头,张月鑫终于往家里走,来珺之前追着陈鑫和走过一遍,记着路线,所以没多久,便发现她的方向不对。

  出了菜市场后,应该往左转,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过了马路沿街走,走个五分钟就可以到居民区,但张月鑫过了马路后,走了不到一分钟,便转了弯,拐进另一条陌生的街道。

  缀在她身后,来珺不禁心生疑惑:买了菜不回家,她带着陈鑫和是要去哪儿?

  张月鑫牵着陈鑫和走在前面,来珺便领着白木青,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准备确认她的最终去处。

  沿街一路走过,行道树郁郁葱葱,商铺的橱窗里,挂上了轻薄的夏装,阳光从树叶之中穿过,铺洒在地面,散发出阵阵热气。一个女孩停在了小店门口,拿着五毛钱,要买根草莓冰棍。

  来珺再次成了不合时宜的人,在大夏天穿着厚重羽绒服,她转头一看,白木青比她好不到哪去,把耳罩都脱了下去,拿在手里扇风。

  她再看向前方,张月鑫还是穿着一身棉袄,提着买好的菜一路前进,似乎没感觉到任何变化,脚步也完全没有停顿。

  来珺心里咯登一下,知道大事不妙,一把攥住白木青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

  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戛然而止,光影、人流、蝉鸣、街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黑暗如同一桶浓墨,劈头盖脸泼了下来,将所有的光芒都吞噬了进去。

  即使来珺反应迅速,做了心理准备,但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包裹,还是惊得打了个寒颤。

  整个世界刹那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声音、味道、触感,像是堕入了无间地狱之外,身体被剥夺,只剩下大脑,悬于真空之中,杜绝了任何感觉输入。

  她不禁一阵心慌,越发警惕,感官变得比平时更加灵敏,努力凝起神来,一动不动盯着前方。

  果不其然,在死寂的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朦胧光点,远远一看,那是个人脸的形状,人脸不断放大,变成了个女人的轮廓,直直朝向她,快速向她逼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