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顿了顿,果然没有再说话。
章司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歉的话依旧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客客气气地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这样。”
他空手来的接待室,离开时也同样的两手空空。
程礼本来拿着合同出门准备下楼了的,但在电梯门前时犹豫了,最后还是折返回来,找了章司的助理。
助理先前没遇到这种情况,但因为对方是程礼,而且他和章经理的关系自己也有所耳闻,没多犹豫,表示会帮忙递交的。
他接过了文件后,顺道问了句要不要带几句话。
程礼想了想,说:“算了。”他本人坐在他面前说的话都不乐意听,别人带的话也不会听进去的。
他临走前朝助理道了声谢。
助理目送着他走远后,看了眼时间,过了五分钟后才带着东西去了经理办公室。
章司以为助理拿进来的文件是公司内部的,但打开来看时,又见到了熟悉的版面后皱了皱眉。
他抬头望了过去。
助理解释道:“程总只留下了文件,没有留话。”
“知道了,下去忙吧。”
章司知道程礼的脾性,不达目的不罢休,助理只是个递交文件的,自己再有情绪,也不能发泄到不相关的人身上。
那份文件,他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打来看了眼,最后被丢在了一边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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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礼过来Z城,本来是想跟章司好好聊聊的,但他的谈话方式似乎有些问题,而章司也依旧不想见到他,所以他的计划只能被迫中断。
虽然走前留下了合同,但希望也不大,也许章司看了后会直接将合同丢进垃圾桶。
思来想去,程礼最后找上了何老爷子。
老人家早就已经退休了,清闲日子里也希望能有人聊聊天解解闷,程礼这回上门,老爷子还挺欢迎。
程礼开门见山,直接表明了来意。
何老爷子在耐心听完了他的话后,慢悠悠地问了句:“你要将程氏股份给章司?”
看样子是先在小章司那边吃了瘪,这才找到他这边来了。
“是。”程礼的语气很平静。
何老爷子沉思了一小会儿,又问他:“你父亲那边能同意?”
程礼没有回答,垂眸看着桌上冒着缕缕热气的清茶。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喜欢茶。
但他还清晰地记得,在跟着母亲回程家的那天,他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脸。
很烫,很烫。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个年纪还听不太懂的冷嘲热讽。
后来母亲不知道从哪来求来的药膏,他脸上被热水烫伤的痕迹就慢慢消了下去。
但是心头的那道疤痕一直都在。
“程氏,早就不是他的了。”程礼顿了下,还是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清清淡淡的,没有想象中的苦涩。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虽然程礼自己的那家公司发展不错,但跟程氏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可如今他却轻易的就将手上的程氏股份送出去?
更何况,那还是他费尽多年才争夺到的“战利品”。
程礼放下了茶杯。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何老爷子有些许惊讶:“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礼没有细说,只大体说了规划路线:“尚呈在海外的经营链正走上升期,这几年的资源主线都是我在牵头拉拢,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所以还是得自己过去补结续后。”
何老爷子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以后就打算在国外定居了?”
“嗯。”程礼说,“我对程氏没什么感情,所以就当是还章家的往日情分,反正章司现在也需要一个退路。”
这话听完,何老爷子总算琢磨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在他的印象里,程礼是年轻一代中各方面能力辈出的可塑之才。
当年老章那样霍霍他,都没能磨掉他要位居高位的傲气。披荆斩棘熬过了这么些年,终于还是成为了登高望远的翘楚。
何老爷子爱惜人才,如果当初程礼是跟在自己的麾下,也许就不用走那么多的弯路。
不过那时他对程礼虽抱有看好之意,却没有招之念头,程礼那时是以“孙婿”身份留在章家的,他总不好硬生生抢人。
何老爷子心中感慨万分,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感慨也毫无作用。
程礼如今应当是想跟章家彻底决裂了,不然也不会将最后章司的那道关卡都弃掉。
他大概是想用程氏股份做最后分别的赠礼。
“程家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同意。”
程礼说:“他们的手,也未必能伸得长。”
何老爷子闻言,淡淡笑了笑。
原来他早就提前做好了所有铺垫。
“既然你都打点好了,那就那么办吧。”何老爷子道,“不过章司还是得自己去摸索能走远的路线。”
程礼没有异议。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章司只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
但没关系,往后他就什么都有了,时间也会给出相应的答案。
程礼在离开前,恭敬地朝何老爷子鞠了个躬。
何老爷子摆摆手,以作回应。
-
……
程礼再次回到A市,是两天后。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医院,而是联系了唐兆见一面。
地点约在了尚呈办公大楼。
“特意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唐兆熟门熟路地替自己倒了杯水。
“上回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唔,不怎么样。”唐兆在他面前向来是有话直说,“程岸同以前毕竟是程末那边的人,先要拉拢他,既不合情理又难度极大。”
程礼皱眉:“我没有说要拉拢他的意思。”
“哦?”唐兆微微诧异,“难道我理解错了?不是拉拢是什么?”
程礼没跟他多费口舌,只道:“他要是还不愿意松口,你就直接动手。”
“嗬,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先礼后兵是吧?”唐兆了然,“懂了懂了。”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宋家那边你要怎么处理?”
程礼思索了一会儿,说:“让明家介入。”
“明雪茹那家伙,竟然还愿意帮你忙?”唐兆连连称奇,“该不会是你牺牲色相作为条件的吧?”
不过听说她最近喜好的类型又变了,什么阳光肌肉型小鲜肉?反正是去祸害娱乐圈男艺人去了。
程礼淡然道:“的确是用了点手段。”
明雪茹那玩世不恭的形象,只是特意装给某些人看的而已,但因为她伪装的水平太高,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骗了过去。
带着面具生活的经验程礼可不少,花点时间和心思,总能找出她的破洞。
看似刀枪不入的人,实则已是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不过程礼所掌握的破洞,是唯一能“要挟”得了明雪茹的利器,他当然不会和旁人分享这个战利品。
两人交谈了大半个小时,最终将事情都确认好了后,唐兆才问起程礼往后的安排。
“真不打算回来了?”他收起了所有的散漫姿态,想了想,叹了口气,“姜文安的能力可没你这水准,以后我就偷不了懒咯。”
程礼扫了他两眼:“尚呈以后,得需要你多多帮忙。”
唐兆说:“要不,你和姜文安两人换一换?说真的,你留在A市发展不好么?就非得去国外?”
而且他还刚回来不久,还没待够两个月,又要往外跑了。
程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到点去医院了。
“国外的高新技术起步比国内早,学习借鉴别人的领先技术,能更好进步。”程礼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有事下次再谈。”
……
程礼准时在饭点时候出现在病房门口。
程肇均不在病房,高级独立病房里很空旷,只有医疗仪器运作而响起的动静。
程礼走到了病床边上,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血色,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人。
他坐了下来,看了眼她搭在被子外面,正输着药液的骨瘦如柴的手。
他沉默着盯着。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低声地喊她:“妈。”
可这一声过后,他就没有话了。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的。
程礼感觉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然后又迅速往回退。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往的记忆,但与此同时,他脑袋的疼痛感又开始发作了。
程礼抬手揉了揉,依旧没多大作用,但止痛药在车上,他没带。
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的时候,程肇均提前回来了。
程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对方不善的声音在下一秒传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里头的情绪不知道是怒意,还是冷漠。
程礼没有回答。
程肇均往里走,说话语气更加的恶劣:“我有说过,你最好别来的吧?”
程礼勾了勾唇,站起了身。
在他转身外走时,程肇均再一次警告道:“以后别来了。”
要是以前,程礼或许会继续“听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没法再做“听话孝顺”的儿子了。
程礼停下脚步,转回头。
“她活不久了。”程礼说,“你还想让她最后离开还那么痛苦么?”
程肇均终于怒气大发:“滚!”
程礼没有滚,还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一己私欲,自作多情让别人痛苦,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
他说完后,自己先愣了愣。
而后,扯了扯笑。
原来是因为自己曾经也犯过同样的错误。
程礼在对方的再一次怒斥声中离开了病房。
外头夜幕漆黑,暗淡无光。
作者有话说:
程礼帮章司铺好后路,就可以嘎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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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离两次(已),死别一次(待),程礼又又又要被麻麻抛弃了,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