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轮悬月,周围散着些光芒,柔和不刺眼。
韩林依旧保持着一脸笑意,只不过在听清她的话以后,还是忍不住蹙眉:“我能问一下原因吗?毕竟我们才交往一天。”
叶柠月双手塞长袖兜里,捏紧布料,忍不住尴尬,硬着头皮说了其中一个原因:“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喜欢你。”
她的每次表白,确实也都没说过“我喜欢你”。
“我尊重你的想法。”
一锤定音。
叶柠月闻言放松许多,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果然,也不喜欢她。
叶柠月微微垂眸,问出所想:“能问下你答应我告白的原因吗?”
韩林诚实说出自己想法:“因为和你在一起会过得很好。”
所以其实没必要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起的。
“啊?”
不答应的时候发好人卡,答应的时候也要发好人卡。
“总之是在夸你的意思。”韩林失笑。
“……哦。”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但还有件事情,说出来有点儿冒犯,能麻烦你先别把分手的事那么快说出去吗?我爸妈那里不好交代。”
叶柠月惊住:“叔叔阿姨也知道了?”
这么快?
“对,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很希望我有女朋友。”
叶柠月没再追问,爽快答应:“包在我身上。”
本来就是她先犯错在先,帮点儿小忙也没什么。
包厢里只有程复暄一个人,看见她发的消息忍不住皱眉。
什么叫没完全分?
程复暄:「?」
叶柠月:「在他爸妈面前装一下没分就行」
程复暄心中稍安,下一秒她的消息又弹出来。
叶柠月:「但是我也不想在外面说分手,一直单身被会我妈唠叨,还会被新语嘲笑,被好多人搭讪要微信,干脆和谁都不说比较好」
程复暄:……
她怎么这么聪明?
不过,程复暄:「好多人?」
叶柠月:「嗯呐,我的魅力你也是知道的嘛,毕竟以前那么多人给我送情书」
叶柠月:「」
程复暄:「……」
在自恋这方面她是很可以的。
程复暄扬眉:「情书吹个没完了?」
叶柠月:「当然了,不过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封也没到我手上?」
程复暄唇角弧度渐深,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转而和她说正事:「我们两个昨天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话题转得这么生硬,她竟也没发觉。
叶柠月皱眉踌躇,情书的事情就这么被揭了过去。
叶柠月:「不用告诉我前因后果,你处理吧」
按她这意思,是完全不想管,全都交给他了。
程复暄了然:「好」
至于他们两个,彼此都心照不宣选择了闭口不谈。
但是再怎么样,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柠月心里纠结,要和程复暄分开吗?
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北城这个圈子,不为其他人,单单为了一场意外,要分开吗?
可是他们明明都没有在一起过。
换一个问题,能和程复暄分开吗?
答案是当然能,如果她有这个决心,但这意味着他们交错十几年的人生都要被硬生生扯开。
单为了这一场意外,她有和他分开的必要和决心吗?
可两个人都分明无辜。
或者说,给他一个机会?
叶柠月有点儿恍惚。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考。
程复暄:「明天晚上想请你吃饭,赏脸吗?」
说出去估计没人信,程复暄会为这个问题而忐忑,这场意外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出来闯荡这么久,但在她面前,他依旧会为她的决定而紧张,但是除了紧张以外,不可否认,他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尽管他保持着以往同样的口气,但叶柠月却知道这句话是试探。
叶柠月并没有继续思考:「来」
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于是叶柠月又重复,也用以前的语气:「不许迟到!」
她愿意给他们的关系加另一种可能。
在看见她消息的这一秒,程复暄的心终于落了地。
北城的秋天寂寥得很,路旁的梧桐树也换上了金色皮肤,空气里带了一点冷涩。
到了这个时候,皮肤也不免娇气,如果不好好保养的话,又要变得干燥起来。
叶柠月的假期结束,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她把柜子里的衣服换了一遍,今天选了大地色系的套装,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深星》的大版本更新即将来临,这几天叶柠月都忙得焦头烂额,却不只是因为《深星》,更是因为他们创维下个全新制作《恒星降临》。
如果按照之前和瑞扬的合同,《深星》的游戏寿命已经过了一大半,版本流水也在走下坡路,要完成之前预定的目标,就必须要提前推动新项目,《恒星降临》就是这个新项目。
“叶姐,东西整理好了。”门没关,小白在门口敲了敲就进来了,把复印好的文件都放她桌子上。
“好。”叶柠月垂眸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点,瑞扬的人应该要不了多久才会过来。
她端起杯子喝口水,起身拿起桌上东西走人,手机也被随手放在衣兜里。
会议室在27楼,她和梁可凡在电梯口狭路相逢。
两个人看上去倒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只不过是都把对方当空气而已。
叶柠月面向电梯门口,听见梁可凡在身后悠悠然开口:“叶总监没做过这么大项目吧?”
带点儿瞧不起的意思。
现在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叶柠月不想搭理他,装作没听见。
梁可凡一拳打在棉花上,看她一眼,又满不在乎地笑一声。
他也不是非得和叶柠月过不去,就是单纯不服她。
两人在一起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他承认她有点儿能力。但他并不认为,她的能力会在自己之上。
今天开会主要是和瑞扬的人商量后续的投资事宜,《恒星降临》是重点投资项目,主创人员都会到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会议室已经有人在,几个部门主要负责人
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见叶柠月后和梁可凡后,也都打了个招呼。
叶柠月双腿交叉,穿着高跟鞋的脚忍不住上下轻轻摇晃。
还有十分钟,她等得无聊,再一次翻动着桌上早已烂熟的文件。
会议室大门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叶柠月闻声抬头,瑞扬的人都穿着正装从外进入会议室。
叶柠月脸上挂起职业微笑,合上文件,起身,站得笔直。
程复暄最后一个进来,抬眸,一眼就望见她。
她脸上笑容客套,双手交叠自然下垂,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姿态,和小时候拜年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柠月转头,视线和他对了个正着,似是没想到他也会来,怔住一秒,随后眼神飘忽一瞬,又做无事发生状移开眼。
程复暄嘴角轻勾,却也不再看她。
他步履从容,身姿颀长,面目轮廓分明,五官立体,双唇极薄,成熟眉目显几分温和,还未说话,先露出三分笑意。
看上去好说话得很,但谁也不敢轻易被他骗了去。
双方面对面而坐,程复暄端坐瑞扬主位,姿态从容矜贵,轻声道:“可以开始了。”
在这场会议里,叶柠月负责的部分不多,她开口,叫大家翻阅放在桌子上的文件。
程复暄此时眼神才真正落在她身上,不过片刻,又低头,翻阅手里的纸。
确实是用了心的,他这算半个外行,不怎么费劲就能看懂。
叶柠月并没有过多注意他,专注于讲解自己这一部分。
她嗓音清脆有力,尽量把要讲的点都覆盖到。
会议进行了一大半,双方都没有起什么太大矛盾。
直到最后,吴副总才道:“《恒星降临》这个项目确实不错,我方对创维提出的要求并无异议。”
会议开到这里,应该要圆满结束了。
叶柠月脑子里提着的弦松了一下,但是,事与愿违。
下一秒,吴副总又接着道:“不过,我方认为,《恒星降临》美术部分主要负责人应该由梁副总监担任。”
叶柠月闻声,脸上的笑凝滞,片刻后,双方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放在了她身上。
除了程复暄,他还在装模作样看文件,静坐一旁,未置一词。
但他可是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柠月脑中白光一闪,突然想起几天前他问自己的问题:那个梁可凡怎么样,听说对你影响很大?
她怎么回答的?
哪有什么影响,我分分钟把他打趴下。
他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又道:“这样啊。”
那他没什么可说的。
叶柠月在心里暗骂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周围人都在等她回答,叶柠月很快保持镇静,保持礼貌微笑,反问:“各位,是提议降我的职?”
这不能吧,她又没犯错。
吴副总客观回答:“并不是降职,你还是总监,只不过《恒星降临》这个项目美术部分由梁副总监负责。”
说得好听,大项目让她手底下的人做主,她碰都不能碰,说出去不是让别人看她笑话吗?
叶柠月听完他的回答,心里大概有个底,这事儿还有得商量。
她不慌不忙回答:“梁副总监确实有经验,但我并不认为我做得会比他差。”
这个反驳太苍白,叶柠月继续道:“既然吴副总代表瑞扬提出这个建议,那就说明瑞扬应该对梁副总监和我所经手的项目都做过调查。”
“梁副总监在游戏领域所获得的奖项,我都获得过,其中包括凌美奖。”
“我们公司的《深星》,从芥芥无名到一举登顶国内月流水排行第一,自概念初期就是由我一手负责,并且打败了梁副总监先前备受瞩目的项目《灵霞客》。”
“梁副总监比我大几岁,比我有更多大项目的经验是事实,这我无从反驳。但是瑞扬现在直接提议换《恒星降临》主美,我认为略失偏颇。因为有时候,经验在我们这个领域,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东西。”
它会把人的灵感消磨光。
“综上,我希望为自己争取,获得《恒星降临》美术部分负责人这一资格,诚恳希望瑞扬能多加考虑,谢谢。”
叶柠月不卑不亢,终于把话说完。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程复暄的冷硬眉眼也终于放松下来。
梁可凡在她发言期间一直看着她,此时眼睛里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所以,要不我们比一场《恒星降临》的概念方案?投票表决最合适。”
叶柠月还是不搭理他,梁可凡浑不在意,又把目光移向吴副总。
吴副总接受到他目光,把视线投向在一旁坐着不说话的男人,他现在决定不了什么。
毕竟有程复暄在,他做不了主。
叶柠月也顺着众人眼光看向他,面上没什么异样。
但有了刚刚的事,谁都知道她开心不起来。
程复暄像才回过神一样,他把文件扔桌子上,向吴副总吩咐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从始至终都没插过手过瑞扬和创维的合作,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有了兴致参与,来开这场会议。
但到了这里又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吴副总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本来也是在两个人里面挑,为求稳,他更看好梁可凡而已。
但是叶柠月,说不定也真行。
“好,那二位可以各自做一份方案,一个月后再行表决。”
在过了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瑞扬的人都走光了,里面只剩下叶柠月和梁可凡。
叶柠月起身看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进自己办公室,打开手机,入目就是程复暄的消息。
程复暄:「到饭点儿了,请你吃饭?」
她不回答。
程复暄料想到她心里肯定不舒服,刚想问两句,手机里她的消息正好传过来。
叶柠月:「先别跟我说话」
看见你们瑞扬的人就烦。
程复暄挑眉,还能回他,还行。
他等了几秒,不出所料,又多了一句:「我要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