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麽,总之先挖出来再说。

  五条悟将外套脱下,两人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捞起来包好,迅速赶在看守到来之前离开现场。

  于是,半小时後,客厅中。

  夏油杰捏了捏鼻梁,控制自己半夜被强行叫醒的烦躁。

  如果你养了一只猫……是的,如果你养了一只猫。

  即使这只猫看上去再光鲜亮丽,也必须要接受它时不时半夜把你闹醒,并从外头叼各种奇怪的东西回来——这就是人生的真谛。

  夏油杰沉默片刻,对着两张年龄不同但神情相似的脸发出叹息。

  “劳驾……”他咽下哈欠,“有什麽事吗?”

  眼前一花,茶几上出现了一坨……沾满泥土的外套?

  夏油杰控制住自己不去注意洒落在地毯中的泥沙,静静看他们还能玩出什麽花样。

  五条悟与【五条悟】对视一眼,同时将外套打开。

  “锵锵!”左边的五条悟一推墨镜,“请看!”

  “以五条老师多年教学经验担保!”右边的【五条悟】热烈鼓掌,“这绝对是你梦寐以求的好货!”

  “都说别去学论坛那群人的说话方式了,”夏油杰槽多无口,俯身看向外套中的球状物,“这是什……?”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原本静静躺在外套中的球状物忽然蹿了起来,一口气扎进夏油杰怀中。

  没来得及作太多反应,夏油杰周身咒力一滞,接着以球状物为中心形成狂暴的咒力漩涡!

  半分钟後,夏油杰倒在沙发上,露出四大皆空的笑容。

  “啊……”他说,在挚友们惊恐的注视中缓缓点头,“非常感谢,我大概知道这是什麽了。”

  这毫无缓冲的开场方式,这吃光喝空的进食习惯,除了失踪到现在都毫无消息的某位小朋友,还,能,是,谁?

  真令人高兴呢——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着,虽然她离开时完全没打招呼,虽然她消失时完全没有预兆,但最後她至少还是回来了虽然她目前是一颗蛋。

  嗯,一颗蛋。

  。

  将脑海中关于兔子的联想一键删除,夏油杰抱着蛋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表情安详得像是背後随时能飘出圣歌。

  “非常感谢,”他再次重复,“现在,我要睡了。”

  上一次夏油杰对五条悟说“非常感谢”还是在他往草莓大福里挤芥末酱的前一晚。

  五条悟与【五条悟】对视一眼,手疾眼快抓住对方伸向怪刘海的魔爪,悄无声息地互相踢踹着退出了客厅。

  片刻,被动静吵醒出来查看的伏黑惠与虎杖悠仁合力将毯子往夏油杰身上盖好,默默返回房间。

  第二天,夏油杰得到一颗蛋的消息在这个家里迅速传开。

  他坐在餐桌上忍耐着双倍五条悟自以为隐蔽的打量,将餐盘与食物分好,试图若无其事地躲过小朋友们过分充沛的好奇心。

  显然不可能。

  因为下一秒,五条悟递给他一个蛋兜。

  五彩斑斓的,用丝线编制,通常会挂在小朋友们胸口祈求平安的蛋兜,备注:加大版。

  夏油杰听见自己理智出现裂纹的声音。

  但五条悟显然认为自己做得棒极了。

  “老子昨晚忽然想起小时候得到过这种东西,”他在胸口比划两下,“这样杰就能随时投喂了,相当不错吧?”

  成年人的生活技巧就是在各种困境面前保持情绪稳定。

  夏油杰闭目呼吸,睁眼微笑。

  但——

  “请问!”刚学完幼儿生物课的虎杖悠仁在伏黑惠绝望的预感中热情提问,“夏油先生,您是打算尝试成为小鸡妈妈吗?”

  两只五条悟同时发出惊天大爆笑。

  “哈哈哈哈!鸡妈妈!嗷别打!哈哈哈!别打,别打了杰妈妈!”

  而在另一处的另一位夏油杰。

  用力揉揉太阳穴,起身,对着当下的处境陷入迷茫。

  等等,他这是在哪?

  阳光已经照在被褥,他恍惚记得今天是要去做些什麽重要的事,至少应当在晨露未落时就起床。

  夏油杰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听见障子门外传来叩叩的敲击声。

  “请稍等。”

  虽然不知道谁会在这时出现于他门外(毕竟五条悟向来只会直接把门推开),夏油杰还是尽可能快地将自己收拾整齐。

  门一拉开竟站着位少女。

  夏油杰不动声色快速扫视一番自己的穿着,微微松了口气。

  “不知姬君今日前来……”

  奈奈有些不爽地踏了踏地面,虽然这不爽并不是针对在场任何人。

  “昨天说要带我去玩,还记得吗?”

  夏油杰愣了愣,脑中飞快闪回昨天黄昏时折返的牛车,但不知为何这本该深刻的记忆竟只剩些朦胧的印象。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道歉:“是,请问姬君今日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是去街头看田乐?还是去前院看蹴鞠?或者就在院子里玩一玩石投也不错。

  夏油杰小时候也曾是那一片的孩子王,只是後面因为常常见到咒灵才遭受排挤,但基础的游戏还是很擅长的。

  谁料姬君沉思片刻,竟说:“去你家看看吧。”

  夏油杰头顶迅速飘出巨大问号。

  到他家中?到他家中!!

  排除走亲之外,前往异性家中的拜访唯有婚礼之时,而且通常也是由男子拜访女子。

  夏油杰自认还拥有为人最基础的底线,因此他建议道:“寒舍实在不适宜迎接贵客,不如我们今日去平野社赏樱?”

  奈奈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那你还记得你家住何处吗?”

  家住何处?为何问这个问题?他自然是家住……

  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时间再度倒带。

  果然,奈奈在心底冷笑,果然。

  虽然对于夏油杰而言这只是“第二天上午”,但对于奈奈而言,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循环。

  她的黑焰理论上来说能燃尽被指定的世间万物,但那天被召唤後却连木质的车窗都无法点燃。将此视为严重挑衅的奈奈直接飞上半空决定哪里顺眼点哪里,接着她发现——

  透过倒扣于平安京上空的结界向外看去,四周全是大雾浓浓。

  她尝试过暴力突破,但每当行至边缘时就会被强制倒带,如果不是後续忽然得到了充足的补充,恐怕她现在已经因为储能告急在地上阴暗地爬行。

  排除最开始的入场,这个“世界”对她开放出的,唯有“平安京”这块地图而已。

  但只是这样并不能够解释时间重置。

  她开始尝试对许多人挨个询问不同关于平安京外的风土人情,并都得到了非常详尽的回复,唯独在询问夏油杰与五条悟时,一旦他们産生了“出去看看”的念头,时间便会瞬间倒带。

  这两个人的身份有什麽特别吗?

  五条悟之前大概了解过,奈奈向侍女们打听了夏油杰的身份,特级咒术师,曾经与五条悟是同窗,毕业後因为不屑于接受阴阳寮的招揽,一直行走于乡野间为平民驱邪除祟。

  平安京地贵,身无一官半职的夏油杰绝无可能在此置産,而他本身也极少回京,偶尔前来都是受到五条悟的邀请,期间会在五条家短暂落脚。

  那麽他的家必然在平安京外,在“地图开放区域”之外。

  所以居然连他关于家的记忆都模糊了?就这麽不想将他放出去吗?

  那麽这麽一来包括她自己被模糊的记忆也……简直像是将演员们限制在後台等待好戏开场。

  奈奈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地砖。

  “去啦,”不等夏油杰再次开口,她直接抢答,“去平野社赏樱吧。”

  平野社位于平安京近郊,临衣笠山,眺望时能看见朦胧的雾气笼罩着山色。

  虽然距赏樱盛季还有些时日,但避开人潮欣赏一二早樱也不失为风雅之举。

  夏油杰仔细铺设了坐垫,又端出十二分的认真煮茶,一擡头却看见少女正闷闷不乐地拿点心磨牙。

  “怎麽了?”他笑,“可是我昨天的愚见仍在令姬君烦恼?那就是在下的不是了。”

  奈奈早不记得他“昨天”说了什麽。

  夏油杰却将她的沉闷当作默认,微敛了笑意轻声解释:“我明白姬君心善,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姬君的能力为外人所知,必然会有人生起贪婪之心。”

  特级咒术师本就对力量的流动十分敏感,何况奈奈使用能力时堪称随心所欲。

  倘若那个被胁迫的平民女子能够逃脱还可被称为一句“侥幸”,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侥幸”……如果都是自然生成,恐怕皇室今年秋季就该考虑迁都了。

  夏油杰不会冒昧到直接去问,但多年的战斗经验也够他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位姬君恐怕掌握着某种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能力,而这种与因果相关的能力倘若被他人得知……

  面对夏油杰的忧心忡忡,奈奈却完全无所谓。

  太阳不会为植物的喜好改变东升西落,她更不会在意所谓“贪婪之心”从而隐藏自我——人向池塘中投下鱼食时难道还要担心鱼会反扑吗?

  比起担忧这些……

  奈奈站起身,她听到了有趣的愿望。

  有少女在不远处绝望祈祷——

  “愿奉此躯供神驱使,请赐予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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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睡了睡了睡了,醒来继续。